第15章 十三

谷物倉庫裏一下靜可聞落針。

這個場景盧社是遇到過的，他至今還對那個一下一下用尖石頭磨麻繩的孩子印象很深，以至于對人臉不怎麽敏感的他一眼認出來。但是，感覺有點不對勁。怎麽說呢，眼神太穩，他遇到的那個小孩是幾乎歇斯底裏地在磨麻繩。現在這個，鎮定得快和背景融為一體了。

盧社第一懷疑是同事，但他沒辦法确認。

聯機模式的模拟任務做到後期，因為指引系統互相能知道身份，即使搞定智腦助手，最後在百分之八十左右還是出現白熱化敵對局面，結果往往全滅，于是技術上系統間相互屏蔽、最小單位地圖不投放三名以上玩家等，同時規定人工指引不能互通身份。

懷疑只能是懷疑。

“您的眼睛怎麽了？”領主家的傻兒子首先打破沉默，“它沒有光，受傷了嗎？”

“暫時看不見了。”盧社摸摸自己的右眼，伊利摩爾的真實之眼好用是好用，但魔法原理是以未來一個月的視力為代價窺破虛妄，用一次瞎一個月，“我是個旅行者，我在尋找一個人，去過這片亞斯大陸最北端的冰漠之海，去過最南端地心深淵，去過拉瓦維納大峽谷的熔岩之國，去過東大洋盡頭海霧彌漫的精靈島，最終回到大陸中央的伯裏克公國。”

“他一定是個龍騎士。”領主兒子托着腮幫說，“這些地方都有自然龍巢，您找了很久。”

“很久，”大概十年，有看着像的人就用真實之眼看看，瞎瞎好好好好瞎瞎，反反複複的失望很磨人，要不是伊利摩爾可以隔一陣選個地方睡睡，深藍隔段時間就顯示外界時間，盧社大概已經放飛自我，找個地方建立龍之國了，“找到了可能會先揍一會。”

“被您這樣的魔法師揍，想必那個人下場會很慘。”小孩噗一下笑開，“我叫萊因·威爾頓，是威爾頓領主的三兒子，志向是成為一個聖階魔法師。”

有姓氏啊，盧社記起世界設定裏有一條，只有王族和貴族有姓氏，沒有土地的人沒有姓氏，因為姓氏即為國家、領地、封地的地名，“我還以為貴族老爺都想小兒子當聖龍騎士。”

“這個世界不需要那種東西。”

“诶？”盧社有種忽然一步踏空的感覺，“為什麽？”

“您不感到奇怪嗎？這個世界三大力量體系，魔法師、冒險者和龍騎士。魔法師的魔法和冒險者的武技都是自身修煉所得、應用面很廣的技能，但最風光的卻是龍騎士，不需要修煉，完全靠龍發揮破壞力，這和寄生蟲有什麽區別。再說奴役一條只會破壞的龍有什麽用呢？無非是增強一國武力，亞斯大陸的國家圈養龍騎士部隊已有數千年歷史，平時養着浪費稅金、戰争投入則加大戰損，什麽時候能增加整個國家的財富了？他們甚至比不上農民。”說完這些的小孩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再等待他的誇獎，略萌。

盧社坐過去摸摸小孩的頭。

講真他都一點也不想給人騎，然而現在他要滿世界找國王給他開挂，以防他輸了游戲情緒波動太大，不小心把公司整破産，“生活總是無奈的，正如你所說，在亞斯大陸所有國家都養龍騎部隊的情況下，只要一國不養，便是群狼環伺，各國王室心裏想必也很無奈。”

“他們當然不願意，養龍很貴的，”小孩抿嘴，“我只是覺得，龍有什麽錯呢？對人類不好，對龍也不好的事情，為什麽還要繼續。所以我才想當魔法師。”

不愧是有機會統一大陸的幼年霸主。可惜這個維度是龍與龍騎士主線，要是一個群雄争霸什麽的，萊因妥妥的人生贏家。

盧社眨眨眼，“威爾頓家的小少爺，你有想過怎麽出去嗎？”

“他們綁架我的時候沒有遮臉，”萊因說到這小臉上終于出現一絲擔憂，“他們根本沒想我活着回去，寫信向父親大人要錢反而會讓我快些沒命。我會盡量和他們交易，用領地的商鋪和田地作為交換，希望他們會考慮大而長遠的利益。”

“沒用的。”

“我知道。”

“那還有沒有備用方案？”

“沒有了，當我看到他們所有人的臉時還有您時，”萊因老實搖頭，“我就知道他們是一夥無法無天的盜賊，而不是普通見財起意的農民，他們身上有別的罪，不能被抓住，自然也不會接受長久的利益。”

“那要不要試試我的辦法？”

“是什麽？”

“過程有些暴力，你能答應我用這個全程蒙着眼嗎？”盧社從他身上的麻布衣撕下一條布條，給萊因系上，“這是一個有些吵鬧的魔法。”

正如魔法師所說的，一片漆黑中，萊因聽到一種喧嚣的生長之聲，像初春樹木抽出枝條盛夏的暴雨使威爾頓的河流泛濫，蓬勃的生機在奔騰流淌，頂破谷物倉庫，有人在驚怒嚎叫，但呼呼風聲一下蓋過。

萊因感覺自己在飛，當這種感覺消失時，他摘下布條，發現自己在威爾頓城堡的天文臺上，他急急沖到觀星鏡邊上。

浩瀚的星空裏卻只有月亮、星辰和雲朵。

看到純白巨龍的消息首先從抓獲谷物大盜的游騎兵中間傳開，一個叫約翰的低階騎士堅稱那晚在追擊一個扮成煙葉小販的大盜時，在威爾頓的夏約克森林中迷路，失去了大盜的蹤跡，他急得團團轉時，純白巨龍在迷羊山崖上現身，把大盜扔給了他。

“就那樣咻一下扔過來。”約翰同所有來打聽的人說，“它和迷羊山崖比起來，山崖就像一個站不住腳的小土堆。”

漸漸地公國各地開始有純白巨龍的目擊報告，已經有千年歷史的冒險者公會依舊興奮，派出隊伍去波利切裏古代廢墟尋找，冒險者公會敢說，他們是整個亞斯大陸最接近巨龍巢穴的組織。他們要找到巨龍。

找到巨龍之後幹什麽呢？

當然是給它釘上項圈，安上騎鞍，配最好的龍騎士，賣給全大陸出價最高的王室、領主、權貴，什麽人都行。

所有人都很興奮，包括威爾頓領主，不過他的側重點有些不一樣，純白巨龍出現的那個夏天，他最寵愛也最聰明的三兒子改變一直以來相當魔法師的愚蠢志向，套上龍騎士的铠甲，立志做一個聖龍騎士。

看啊，這就是巨龍的魅力，真是美麗又強大的生物！

販龍商人間掀起一股白色熱潮，就連戰鬥力欠佳的四腳白壁蜥龍也幾乎脫銷。然而就在公國舉國上下為純白巨龍癫狂之時，白色巨龍的目擊記錄卻越來越少，最後純白巨龍消聲滅跡。一年，兩年，就在買了四腳白壁蜥龍卵的龍騎士被公國古老俗語‘波利切裏迷路兩百年的龍’困擾，集體去退貨時，一則流言在人群中悄然擴散——

還記得那句流傳千年的老俗語麽，這就是關鍵！沒有亞龍能活兩百年，除非是古代巨龍。

所有的問題只剩下一個，波利切裏在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

【人物】谷物倉庫：想不到吧，我又來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