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陰陽難調埋困厄

因着蕭夫人的誤解,蕭氏的旁支兄弟也進入了蕭啟的生活中。蕭啟的父親蕭欽是上一代的嫡長子,自然繼承了父輩的侯位。蕭欽的其他兄弟皆是庶出,在官場上又各有建樹,因此并不住在侯府,而是另有宅邸。

蕭氏一家以武為本,凡是蕭氏族人,皆從小練武,成年後也多擔任武職。而蕭欽的三弟正是一個例外,他叫蕭銳,是皇帝近臣,擔任侍中一職。尚書臺的官員多次向皇帝申請要走蕭欽,都未獲允許,只因他為人亮直,敢于進谏,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蕭銳有一嫡子名蕭敏,人如其名,自小聰慧,儀容端正,有其父之風。閑暇之時喜愛讀書,常以治國平天下為己任,嚴于律己,寬以待人。

除卻蕭欽和蕭銳以外,上代侯爺還有一子名蕭鎮,是名副其實的武将,常年跟随陽陵侯鎮守西塞。他也有一嫡子,名蕭放,年歲尚幼,癡迷于練武,每至不通之處辄大怒,頗有些喜怒無常。

按照常理,蕭啟與蕭敏、蕭放當是十分親密的,如何至于不常相見呢?這便要說及到了他們三人讀書場地的不同了。蕭啟是蕭欽的嫡長子,将來是要繼承侯位的,因此被官學招入,結交的都是別的官家子弟。而蕭敏和蕭放已是旁支,只在家學念書。又因年歲相差較大,這兩人也是跟着不同的先生的。這麽一來,這三人自然難以像蕭欽、蕭銳和蕭鎮那般親厚了。

這一日,蕭夫人将兩位妯娌都請到了府上,蕭敏和蕭放自然也是跟着來了。可不巧的是,陽陵侯夫人也登門拜訪了,順便也帶來了她的兒子——陳侃。

三個小兒被府裏的仆役帶着去了蕭啟的院子,一開始還略有拘謹,見蕭啟笑着迎接他們,這才各自放下心來。又見蕭啟身邊坐着一個明顯未曾見過的人,就都把目光投向了他,直把人看得垂下了頭。

顧容只知今日要來幾位小客人,不曾想過他會成為他們關注的中心。他倒是想要保持鎮定,可被那幾道含着不同意味的目光一掃,他便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穿着破衣爛衫的乞丐,捉襟見肘,狼狽得很。

蕭啟見狀哈哈一笑,安撫性地拍了拍顧容的肩膀,接着便帶着三位客人去了書房,說:“你們也是難得來一次的,我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些什麽,只是粗略地準備了一點。”

說着,他掀起珠簾,讓客人先進去。他随後跟上來,一一介紹說:“阿斂喜歡舞劍,我準備了兩把木劍,咱們等會可以比試一下。阿讷更是少來,聽母親說你最愛讀書,不知你讀了哪些,我讓人搜羅了不少古籍,等會你挑幾本回去。安之來得意外,卻是一喜,只是我着實不知該如何讨好與你,你可否告知一二?”

阿斂是蕭放的小名,阿讷是蕭敏的小名,都是由蕭啟的父親蕭欽取的。至于安之,便是陳侃的字了,他雖未及冠,也已有字,還是皇帝欽賜的。

由于這份淵源,陳侃自覺高人一等,他雖極力掩飾,可神氣盡顯。聽蕭啟話中不無讨好之意,更覺驕傲,指着蕭啟身後的顧容便說:“你的小厮我喜歡,你便送予我罷!”

蕭啟已然變色,他話中的“讨好”二字只是一般的玩笑,常用來應對年歲小的孩童,并不是實質上的讨好。一旁的蕭敏未作一言,蕭放則是怒瞪着陳侃。須臾,蕭啟道:“此人并非小厮,是我玩伴,安之誤會了。”

哪知陳侃絲毫不放松,倔脾氣也跟着上來了,高聲道:“你給我不給?!汝陰侯靠的是祖上蔭庇,我爹靠的是戰功戰績,鬧到陛下跟前,那小厮定是我的!”

陳侃這番話可不得了,既貶抑了汝陰侯,又挑撥了汝陰侯與陽陵侯的關系,最後更是仗着皇帝的威嚴來欺壓蕭啟,真真是個不明事理的黃吻小兒。

蕭啟正欲發火,卻被蕭敏拉住了,只聽他悄聲說:“兄長何必與他一般見識,莫壞了侯府名聲。更何況,陽陵侯夫人尚在府上,只需略施小計,便可讓他丢了面子,不敢再要人。”

蕭啟細細思量一番,覺得蕭敏所言确然,便對陳侃說:“安之且稍安勿躁,我先去禀告母親,得她允許我再來與你商量。”說罷給了蕭敏一個眼色,托他照顧好顧容,這才且快且慢地往母親處走去。

蕭敏緩緩移步,不露痕跡地擋在了顧容身前,對陳侃說:“安之兄,聽說你的字是今上賜的,你那日定是進宮了的吧?”

陳侃自然得意,便昂起頭,說:“那可不!我說,你肯定沒進過皇宮吧?”

蕭敏微微一笑,帶着幾分好奇說道:“沒進過。不知皇宮到底是個什麽樣?”

陳侃越發自得,還在原地轉了個圈,接着更是直接坐到了書桌上,說:“可大了,走得我腿都酸了,那些個宮女侍從都站得端端正正的,吓得我一開始連話都不敢說。後來越往裏走,人越多,他們都笑着看我。我就想起我娘說的,我是陽陵侯的兒子,沒什麽好怕的。我就故意擡起頭往裏走,他們都說我‘異于常人’。到了今上跟前,我也照樣擡頭直視。今上就誇我膽子大,将來定然是員猛将……”

蕭敏裝作聽得入神,忽然又問了一句:“那今上和你父親比,誰更威武啊?”

陳侃說得正暢快,便全然忘記了這裏是旁人府上,竟然絲毫不在意地說:“當然是我父親,要不是我父親為今上守着邊關,今上哪能安心坐着皇位!”

這時,一個身影閃過,陳侃臉上落了一巴掌。接着,一陣斥責聲傳來:“孽子,你要害死你父親不成!”原來,闖進來的人是陽陵侯夫人。

蕭啟原先并不明白蕭敏所謂的略施小計是什麽意思,後來稍加思索,又想起陳侃的為人,便明了了。他到得母親跟前,便說:“我們幾個小輩想要比賽舞劍,他們派我來請母親和各位嬸嬸們前去觀看。”

蕭夫人自然點頭應下,笑着和幾位夫人去了沉香苑。蕭敏耳力極佳,自然知道人已在苑內,便引着陳侃說出了那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陳侃挨了一耳光,還不知所為何事,被母親一罵才驚出一身冷汗,忙湊到母親跟前,戰戰兢兢地說:“母親,孩兒錯了!”

蕭夫人也是聽到了那句話的,便對書房內的所有人說:“今日之事,不過是童子戲言,誰若外傳,不論親疏,我定是不饒的!”

蕭夫人平日裏不多管事,也鮮少将懲罰加諸人身,但各人心裏都明白她的厲害,知道她有着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的大丈夫氣概。于是諸人不論老少,都齊聲應道:“自當如此。”

鬧出這麽一件事,陽陵侯夫人也不好再留在府上,便對蕭夫人說:“我這兒子向來不服管教,鬧出個笑話,我也不便再留。”

事已至此,蕭夫人便攜着兩位妯娌将陽陵侯夫人及其子送至門外,之後才緩緩往回走。

蕭鎮夫人說:“陳家如今越發得意了啊!這小子說出的這番話,也不知是從何處聽來的。”

蕭銳夫人笑着說:“樹大招風,陽陵侯幾代為将,手握重權,若是後生不濟……”

蕭夫人忙打斷蕭銳夫人,說:“這些話,咱們私底下說便好,別拿到明處。縱使這天都變了,也少言語。今日應是阿讷的功勞,不然這陽陵侯夫人也不好打發了去。”

蕭銳夫人立時接着說:“倒是想不到,陽陵侯夫人居然會想着把庶女嫁給蕭钰家的嫡子,縱然蕭钰官職不高,但好歹也是咱們太爺在世時最寵愛的孫子。”

這蕭钰和蕭欽同輩,只是父親不同,二人同是嫡孫。後來蕭欽的父親繼承了侯位,而蕭钰的父親因為不是嫡長子沒能繼承。

蕭钰的父親是個放蕩不羁的俠客,雖有官職在身,也是一州都督,卻常常做出些有悖常理的事來。先皇因為不忍其言行,便随便尋了個借口罷了他的官。由此,蕭钰便少了可倚仗的權勢。又因為父親聲名奇特,今上也不敢對他委以重任。自入仕以來,他也只是一個小小的中郎将。

在陽陵侯夫人看來,蕭钰嫡子的門第配她府上一個庶女都算是高攀,卻不曾想蕭夫人另有打算。正要繼續糾纏之時,蕭啟進來了,她也就不好再說。後面陳侃的事又分了她的心神,就沒再想起來府的本意。

三人走到蕭夫人住處後,蕭鎮夫人問:“嫂嫂是怎麽打算的?蕭钰家的那位也是賢良淑德之人,她養出的兒子應是不差的。”

蕭夫人微微點頭,才說:“确實聽說那孩子頗有才華,可陽陵侯府和汝陰侯府怎麽能結親呢?今上雖然待陽陵侯極為寬容,但物極必反。汝陰侯府若再插上一腳,今上恐怕難安啊!”

蕭銳夫人這才了悟,說:“想來,是‘安之’之禍啊!”

陳侃的字是今上欽賜,當時傳出的寓意是“□□定國”,可明眼人都知道,這分明是希望陽陵侯府能安分守己,說是今上的警告也不為過。這才有了陽陵侯夫人急于結親,怒打愛子的事情。

與大人們的嚴肅不同,這邊的四小兒正為送走了“瘟神”而高興不已。

蕭啟拍拍蕭敏的肩頭說:“還是阿讷聰明,不然那陳侃不知會怎麽鬧騰呢!”只要想到當時發了脾氣的後果,他就覺得後怕,若是惹怒了陽陵侯,父親不知會多多少麻煩呢!

蕭放也明白了事情的因果,十分敬佩蕭敏,還說:“我以後一定要向兄長多請教,再不能只是幹瞪眼不做事了!”

蕭敏倒是謙虛,只說:“被外人犯到頭上,哪有不反擊的道理。”他父親向來教導他要多保護自己人,不然再怎麽聰明也是個有悖人倫的廢物。

話才說完,就見蕭放拿着兩把木劍沖他走來,說:“我教兄長舞劍,兄長教我處事。”他以為滿府裏就他一人精通劍術,又看蕭敏一副文弱書生樣,就覺得自己略有強項了。

顧容見了,笑出聲來,他真覺得蕭放十分可愛。蕭啟知道蕭放有意和蕭敏比試一番,就拉過顧容,對他們說:“要比試可以,但不能在書房,咱們去外面。等會再讓清妙和清令給咱們烹茶,豈不妙哉!”

說着,四人便朝外面走去了。

蕭放此刻對蕭敏懷着萬分的敬佩,可又對顧容懷有幾分好奇,所以他的眼珠子總是轉來轉去,一會兒落在這個身上,一會兒落在那個身上。這模樣讓顧容瞧了去,越發覺得他讨喜了。

這時候,蕭啟才十分暢快地向兩位堂弟介紹顧容,說:“這是顧容,小名……”話說到一半,又轉向顧容,問道:“顧容,你有小名嗎?”

顧容略一遲疑,接着搖頭說:“我家那邊不取小名,都是叫我‘阿容’。”

蕭放也不纏着蕭敏比劍了,湊上來說:“要不,你叫‘阿素’吧?古人常用素晖來形容日月之光,你就那麽站着,都像是在發光。”

顧容覺得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只好順從地點點頭。自此以後,顧容有了小名——阿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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