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小相逢情義濃

不過一日,蕭钰夫人就将她兒子帶到了汝陰侯府。雖說她臉上已經沒了不願之色,可到底還是不舒心的。

昨日回到自家後,她向蕭钰哭訴了很久,直哭得雙眼紅腫。蕭钰早已聽蕭欽說了此事,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改變,只能好聲好氣地安慰她。他蕭钰雖然不在乎名利,但還是在乎家族的,若他一人的沒落能換來家族的延續,他并不覺得有何委屈。只是,到底是可憐了他的兒子。

這時,一個身影破門而入,只見一少年穿着破破爛爛的衣裳,頭發散亂,滿臉都是灰塵,笑着說:“母親,蕭敬明日這般進侯府如何?”

蕭钰夫人見了真是哭笑不得,一邊高興于這孩子與她同心,一邊又傷心于這孩子的被舍棄。思來想去,卻又是更為心痛了。

可是蕭钰怎會容他這般胡鬧,便說:“你這是做什麽?此事已成定局,哪有你随便插手的可能?”這番話,倒不像是說給一個少年聽的。

蕭敬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笑嘻嘻地說:“古有老萊子彩衣娛親,今有我蕭阿慎破衣娛親,父親不誇兒子孝順,反而斥責于我,想來父親定是個不孝之人!”

蕭钰被他兒子氣得不輕,卻又找不出話來反駁。正要動怒,他卻又想到這孩子的可憐,便只好嘆了口氣,緩緩道:“阿慎,此去,好自珍重啊!”

蕭敬知道父親說的不是進侯府一事,而是進宮做太子伴讀這件不得了的事。他自小就比別的孩子心思重,很會察言觀色,習得能力也較族中孩子要強。他還喜歡鼓搗兵器,他的住處簡直要成為武庫了。族中有老人曾說他似有先祖之風,還說他可能會成為蕭氏一族中難以被後輩超越之人。對此,他只是偷偷地撇嘴,覺得言不符實。他定會成為像先祖那樣的人,也定會成為蕭氏一族無人敢望其項背的人。

可是,進了汝陰侯府,到得蕭夫人跟前時,他卻心生膽怯了。蕭夫人的眼神太犀利了,她就是坐在那裏,都能令他感到被壓迫。可那眼神裏又像是含了點別的意味,讓他既覺得如芒在背,又覺得如沐春風。

他乖乖地行了禮,蕭夫人有點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身前,細細瞧了一番,才側過身去對蕭钰夫人說:“你且先回府,到了晚上我會遣人把阿慎送回去的。”

蕭钰夫人知道蕭夫人定是有事要囑咐蕭敬,便恭敬地點了點頭,在丫鬟的陪侍下離開了。

蕭敬感覺手心裏盡是汗,與蕭夫人碰着的地方像是着了火那般,令他只想抽身而退。他本想裝作無能之人來逃脫成為太子伴讀的宿命,這下都不用他刻意僞裝了。

這時蕭夫人卻突然笑了,故意帶着幾分譏諷,道:“早就聽說了你,卻一直沒見過。今日一見,阿慎果然非同一般。”

蕭敬不知這究竟是誇獎還是諷刺,反正他感覺語氣怪怪的,只好默不作聲。要是冒冒失失地回了不該回的話,可就不好了。

蕭夫人見蕭敬不應,就變了語氣,随和地說:“阿慎認為,做太子伴讀要留心什麽?”

蕭敬理了理頭緒,決定如實相告,便說:“蕭敬認為,一不能惹事,二不能太親近,三要不忘侯府。”

蕭夫人這下才試出這孩子的能耐:能忍耐,能見機,能處事,是個比蕭敏還要精明的。她頓時起了憐惜之意,心中更是百轉千回不定。有個想法早已在她腦海中閃過,她也知道如何才能更好地解決此事。只是,她想要的結果和蕭敬想要的結果分明是在異途的,不過同歸罷了。

她對蕭敬說:“方才只為試你,阿慎果然是個有本事的。你先同丫鬟們去沉香苑找阿蒙,我要為你的事去籌劃一番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山雨已至,風也久。

蕭敬覺得事情有轉機,便高高興興地在丫鬟的帶領下去了沉香苑。往常他是進不了侯府的,一來蕭钰不喜交際,對兄弟之情看得不是很重;二來他自己不愛出門,寧願在府裏研制兵器。

至于蕭啟,蕭敬總覺得自己應該是見過的。只是,那一面似乎并不是多好的回憶。因為蕭啟一見蕭敬,就立刻與他打了起來,下手完全不留餘地,驚得衆人不敢動彈。過了好些時候,才有人陸陸續續地慌忙上前把人拉開。

蕭敬壓根沒還手,只顧着防守,因為這裏不是自家,他受了委屈也找不到人訴苦。他本來還沒想起來是怎麽回事,可在瞥見遠遠那方的一個侍女後,就知道所為何事了。這麽一來,他又覺得是自己理虧,更加不打算打回去了。

那還是在一年前,蕭敬帶着自制的弓箭去郊外打獵,隐約間看見了一只躲在草叢裏的白兔子,便立刻拉弓射箭,結果自然是正中目标。卻不想,那方傳來一聲慘叫和少女的驚呼。

蕭敬料到是傷着人了,便趕忙上前,想要搭救。可當他走到跟前時,卻羞得臉都紅了,盡管如此,也還是木着臉無法自控地說了聲:“好小子,你竟然在這裏做這等事!”

那被誤傷了大腿的小子一邊喊痛一邊罵罵咧咧,還說之後一定不會放過蕭敬,還要把他拉到官府,告他傷人罪。蕭敬這才驚覺惹了禍,立刻絲毫沒有擔當地似一陣風般跑路了。

這之後過了有些日子,蕭敬也沒見有人上門找自己算賬,自然放下了心。當然,他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更以為此後定是見不到那人了的。

可是,往往上天都喜歡看人出糗。因為當初那小子不是別人,正是蕭啟。而那少女,正是他的侍女清和。

清和自然認出了蕭敬,立時紅雲上臉,不知該如何自處。蕭啟只恨不得把蕭敬打到出血,來洩心頭之憤。

顧容不知就裏,忙問蕭啟:“阿蒙,你為何要打他?他可是客人。”

蕭啟怎麽知道該如何開口,他覺得那簡直是一生的恥辱。正是因為那件事,他疏遠了清和,再不敢随意亂來。

不過,對于顧容,他還是存有一份耐心的,便道:“這小子惹過我。”

蕭敬見時機到了,就戲谑地說:“呵,也不知當初是誰在……”話未說完,他就被蕭啟捂住了嘴。只聽蕭啟在他耳邊威脅道:“你敢說出去試試?!你的那筆帳我照樣跟你算!”

蕭敬見好便收,掙脫了蕭啟,悄聲道:“咱倆只當啥事都沒發生,我幫你掩着,你也得幫我掩着。”

蕭啟別無他法,便立刻笑着拍拍蕭敬的肩膀,一副好兄長的模樣,道:“那是自然,咱倆誰跟誰。來來來,我帶你進我房裏瞧瞧,裏面有不少好東西呢!”

蕭敬自然跟了進去,順帶瞥了眼清和。他覺得這個侍女恐怕有問題,瞧那眼神怪不自然的,一會兒含羞,一會兒帶恨。可是,這與他何幹?喜新厭舊不過是尋常事,哪由得旁人來作主。

進得房內,蕭敬倒也不矜持,大大方方落座,眼神也不亂瞟,瞧着倒比蕭啟還要有派頭。這模樣自然落在了蕭啟眼裏,他絲毫不讓,大手一揮,讓顧容上茶。

接着,蕭啟又屏退了侍女。直到無人時,才說:“原來你就是那個很厲害的蕭敬。我母親倒是誇過你,常說我該見見你,卻是未曾見過。”

蕭敬沒想到蕭夫人會在蕭啟耳邊說這種話,在他看來有種違背常理的感覺。自他記事以來,他壓根沒進過汝陰侯府,這蕭夫人從何處得知他的厲害的?莫非是那族中老人?那老人的嘴可有分寸了,這種能招致麻煩的話他不會随便亂說的。他百思不得其解,覺得這裏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在阻止他找出真相。

縱然腦中已轉了好幾個彎,蕭敬臉上也未顯現半分疑惑,他只是驕傲地說:“那是,我蕭敬天縱英才,哪是你這等凡夫俗子輕易見得的!”

聽了這話,蕭啟轉怒為笑,覺得這蕭敬好玩得很。前一刻還在和他厮打,後一刻就能忘了新仇,吹起牛來誰都比不過他,還絲毫不記仇,真是難得。想着,他往蕭敬那兒湊了湊,說:“你平日裏都喜歡玩些什麽?”

蕭敬做出了射箭的姿勢,笑着說:“練習射箭。你喜歡玩些什麽呢?”

“沒啥特喜歡的,讀書和武術都是家族傳承,不得不學的。真要說起喜歡的,大概是那些長得好看的玩意兒吧!”

“就像剛才那位?”蕭敬別有意味地看了蕭啟一眼,好似窺見了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蕭啟踢了他一腳,道:“別小小年紀就長些歪心思!我那是見他可憐,又兼無處可去,才留下了他。往後他的親人若來尋,我定會替他銷了奴籍,由他歸去。”

蕭敬嗤笑一聲,不以為然,卻沒再繼續糾纏,而是說道:“這屋子裏,可沒多少女兒香啊。”明明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卻偏有些許言外之意。

蕭啟瞅了他一眼,不欲解釋,只是說:“聽我母親說,你要代替我進宮。”

“你別覺得歉疚,在不知道你這人之前,我就認了。我可不是為你。”他并沒有忘記蕭夫人為他籌劃一事,他只是擔心到頭來是一場空。

“總歸是因為我,這份情……”

“你這可真不像大丈夫所為,情長則氣短,平白為自己添些愁!”

蕭啟想了想覺得他所言并非沒有道理,只好不再提起這等惱人的事。他确實為此事深感愧疚,卻也不會為之思慮過久。

不一會兒,顧容端着茶回來了。他抿唇笑着,替二位蕭姓公子小心地上了茶,對蕭啟說道:“方才張大娘來過,說是夫人叫你過去。”

蕭啟頓時皺起了眉,他正和蕭敬談得暢快,這會子實在舍不得走。但是,母命難違,不去定會惹母親生氣。而且,說不準這一去就是為了蕭敬的事,若能有點轉圜的餘地,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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