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路蕭蕭向西行

蕭夫人最終還是沒能在蕭啟離開之前為他定下婚約。一來是時間緊迫,二來是汝陰侯橫加阻撓。不過這般倒是稱了蕭啟的意,他可一點也不期待有這麽個枷鎖套在身上,也不希望在自己走之前埋下這火藥引子。

且說這日已是蕭啟出發前一天了,蕭敏和蕭放約好一同來看他,算是為他送行。這兩人早已不是當初那般稚嫩模樣。蕭敏越發似個書生,舉手投足間都是夫子氣,還好眉宇間先天的聰慧沖淡了這後來的古板,不然可就真是個搖頭擺腦的愣小子了。至于蕭放,倒是沉靜了許多,聽說他父親又往府裏帶了幾個小妾,擾得府上不太安寧。他母親不想苦盡甘未來,整日裏也是以淚洗面。他看得多了,難免歡喜不起來。

寒暄過後,蕭啟趕着顧容去烹茶,顧容自然應下了。這般蕭敏和蕭放才松了口氣,蕭敏悄聲道:“兄長怎得這般糊塗,這事在坊間都傳遍了,也難怪伯母四處張羅要為你娶親。”

蕭啟冷笑一聲,道:“我明天就要出發了,你還拿這事來膈應我?該怎麽做,我心裏有數。”

蕭敏嘆了口氣,知道這人難以勸過來,便道:“咱們自小玩在一處,我知道兄長重情。可兄長遲早是要娶親的,那時他該如何自處啊?”

蕭啟自是料想到過這一層,可從未往細裏探究過。他知道到時候很可能一發不可收拾,可那到底是将來的事,眼前歡還不足以迷了眼嗎?因而,他沒有作答,而是看向沉默的蕭放,問道:“阿斂還是莫想太多為好,你父親明日便要去西塞了,你何苦這般?”

蕭放正為此事憂心不已,以往他從未體會過父親妻妾成群的滋味。過去蕭敏給他吐苦水他還覺得莫名其妙,可如今輪到自個兒了,還真沒趣。

“活了這麽多年,頭一次覺得自己沒活明白。母親說父親寵那幾個新來的,早晚把好的都給她們,就沒咱母子的份了。父親卻說,男人難免三妻四妾,更何況他是個常年在外的,不可能不在外面養幾個。唉!反正沒意思極了!”

蕭敏看向蕭放,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說:“這種事情,習慣了就不是大事了。如果自己能夠堅持着不那麽做,這才叫活明白了。你看這府上,除了伯母,何曾有過新來的。總歸是有人矢志不渝的,你何必看着那些不好的呢?”

蕭啟聽着蕭敏的話,不由得笑了出來,道:“你們都希望有人矢志不渝,怎麽這事落我身上就是糊塗了呢?”

蕭敏、蕭放俱是一愣,在他們看來,顧容雖與他們自小玩在一處,可到底是個下人,算不得地位相當。因而蕭敏雖顧慮顧容将來難以自處,可那不過是為了蕭氏一族才說出的游說之詞。蕭放雖喜歡與顧容在一起玩鬧,可也還是會指使他做這做那,免不了施展一番主子氣派。

蕭放搜索枯腸,臨了只說了這麽一句:“可那到底是玩玩罷了,兄長你何必當真呢?”

蕭啟無奈一笑,笑自己明知夏蟲不可語冰,仍妄圖使其明白。果然這世間只有一個蕭敬和一個清若能明白他的心思。旁的人,還真不是一路的。

“別說這些事了,徒惹煩惱。倒不如跟我談談你們二人往後的打算,阿讷恐怕也是時候要入仕了吧?”

蕭敏的父親蕭銳是今上身邊的紅人,自然早早地就被盯上了。又兼蕭敏本身早有才名,今上也有意令其早些入仕。前些日子聽到風聲,說是要安排在孟祯的父親孟學士手下。

“說來還是有點惶恐的,父親說官場如戰場,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到底是經事少,真怕出了差錯,壞了族人的名聲。兄長當初擔任鴻胪寺主簿時,可也是這般?”

蕭啟聽這官名,竟有了隔世之感。自那日今上令他随軍往西塞之後,他便再也沒去當值了。細細算來,竟也有一個月之久了。他在鴻胪寺主簿這一任上也待了好幾個月,想到初入仕的惶恐,還真是沒有的。畢竟出入宮中已經好些年了,哪還有不熟悉的擔憂。

“孟學士的兒子可是三叔父的手下,他定會多多關照你的,你不必為此焦慮不安。”

蕭敏、蕭放正欲發聲,見顧容端着茶盤進來了,只好沒了聲音。蕭啟自是把這些看在了眼裏,心中不禁覺得煩躁,央着顧容坐下陪他。

這麽一來,蕭敏、蕭放更加覺得拘束了,之後又與蕭啟聊了些送行的好話,便也各自告辭回家去了。

次日清晨,顧容紅着眼睛給蕭啟套上了衣服,離別的愁緒溢滿了他的身心。他不想讓蕭啟走,他怕他一走,自己便也有了理由要走了。

可是,愈是難舍難分之時,這時辰便過得越快。蕭啟推開顧容,話到嘴邊,也沒說出個什麽來。接着,他又緊緊抱住了顧容。不過一霎時,他便奪門而去。顧容想出門送他,可他哪敢出了沉香苑的門,門外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他只能站在門內,看着那身影越走越遠。不知為何,看着蕭啟走遠了,他反倒清醒了幾分。那本将噴湧而出的傷心被突地止住了,那看不分明的眼淚也沒了蹤影。清若出現在他身後,道:“公子已經走遠了,回去吧!”

明明清若說的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可聽在顧容耳邊,卻有了更深的意味,他瞪了她一眼,道:“你未免插手太多!”

那蕭啟自出了汝陰侯府後,與父母好一番惜別,即刻上了一匹快馬,往城外去了。陽陵侯交代他在城外會合,可省卻些許麻煩。他不知到底有何麻煩,可照做總不會引火上身。其實,他對于和陽陵侯打交道還是有些忐忑的。不過,在他看來,只要乖乖地按規矩辦事,總是不會錯的。

半個時辰後,他來到了城外,看見了等候着的軍隊,立刻上前打招呼。陽陵侯早早地便看到了他,見他過來,便道:“陛下不會來了,咱們即刻動身吧!”

每次陽陵侯回京述職,今上都會為其送行。這次原本不會是例外的,卻不想陽陵侯決定一早動身,今上還需早朝,便只好由他去了。

蕭啟跟在馬車旁,騎着馬往遠處望去,只見那太陽慢悠悠地,像是在水中蕩來蕩去。他從未去過遠處,至多也是郊外。突然令他往最西邊去,那種不外露卻萦繞于心的惆悵又起了。他想顧容了。

可顧容又在做什麽呢?

只見他坐在桌邊,冷冷地望着清若,堅決道:“我是不會回去的。”

清若站在那裏也不惱,只是勸道:“早晚都是要回去的,你心裏難道沒我明白嗎?”

顧容自是聽說了蕭夫人想為蕭啟娶親一事,可他還想賭一把,便道:“這一年多裏,也難為你伏低做小了。你且回去吧,我的事,我自有打算。”

“容弟,你已經在這裏浪費了好幾年了,若再等下去,他們心中會不滿的。”

“不滿便不滿,我還上趕着求他們不成。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早些分道揚镳也是好事。”

“你還在怨他們當初沒救你嗎?他們只是……”

“你何必為他們找借口。若我死了,才稱了他們的心。這樣,他們就能再找一個好控制的人了。我死了,獲利最大的是他們,我哪有怨他們的道理。”

“容弟,可我們只有依靠他們呀!你難道忘了你父母臨終之時交代你的事情了?你可是答應過的!”

“我若說……我反悔了呢?”說完這話,他頭一次不敢看向清若。

清若怎麽也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可又顧忌這裏可能隔牆有耳,只好放低了聲音,道:“你已經逃了兩年多了,還不夠嗎?咱們生來就是這種命,由不得自己。”

顧容其實只是試探性地問出了那句話,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是,真的要回去嗎?他做不到抛下蕭啟不辭而別,更做不到從此往後再不見他。

“英姐,你實話告訴我,你想嗎?你想這麽做嗎?你想不想就這麽平平淡淡地過了這一生?”清若的本名叫武英。

“如果有選擇,誰不會渴望更好的呢?”說完這話,武英自己也有些晃神。她也不過是一介女子,她也會希望安穩的生活,她有時也會想,如果自己不是這種命該多好。

顧容早就知道,武英同他一樣,身不由己,命不由己。他們還是在海邊撿魚時的模樣,什麽都不想去考慮,只想盯着眼前的魚。然而,那些都是短暫的,責任才是永久的。

“英姐,你先回去吧。我這邊不需要你照應,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武英想說,這整個汝陰侯府都看他不順眼,她怎麽放得下心離開。可她又知他有他的驕傲,他也遲早要獨當一面。自己這個幫扶了他幾年的人,總是要看着他走遠的。因此,她沒再說話,算是以沉默答應了。

這邊的蕭啟已經跟随大軍出了京中,來到了阰陽城。阰陽城坐落在山腳下,到了晚上冷得厲害,只覺風一陣一陣地鑽進來,關好門窗也是無用功。蕭啟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半夢半醒之間仿佛又見着了顧容。

這時候,蕭啟房外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一陣響聲後,他進來了。蕭啟大驚,正要起床,卻聽那人道:“是我。”這聲音蕭啟怎麽可能不熟悉,在做太子侍讀那幾年他可是經常聽到的。

蕭啟默默起身,也沒敢點燈,問道:“你來,有何事?”

張掾本是想問點什麽的,可話到嘴邊,又有點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沉默着。好半晌,張掾才道:“那個蕭敬,到底是何人?”

蕭啟覺得張掾此行實在好笑,竟是為了知道蕭敬是何人,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什麽時候這般不明事理了。

“他是我叔父的兒子,還有何疑問?”

張掾估摸着這事蕭啟也不知道,問也是白問,只好道:“那小子,你可別小瞧了去。”

蕭啟真覺得他很可笑,自己的兄弟自己當然知道他特異卓絕,哪還輪得到他來說。

“你來就為了告訴我這件事?”

張掾突然就點了燈,笑得一臉得意,道:“我請了旨,随你一同去西塞!”

蕭啟想到了什麽,恍然大悟地笑道:“秦姑娘的大名氣,果然令你害怕了?讓你來是一道命令的事,讓你回去不也是一道命令的事嗎?這人啊,你遲早得娶進門的。”

“你就別說這掃興的事了。我請旨去西塞而不是別的地方,也是講求兄弟義氣了,不然你可得孤獨死!”

不得不說,蕭啟見了張掾,心裏那點忐忑也消隐了不少。至少,有人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了。如同孤獨的旅人遇了同鄉,這一路便也不孤單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陽陵侯自然見到了這多出來的張掾。張掾話也沒說,自懷裏掏出聖旨,讓他自個去看。陽陵侯心中雖有不滿,也不敢對着張掾發脾氣。

從這天早上開始,張掾就成了大軍中的一個。他本就話多,這一路下來只能騎馬,他的話就變得更多了。軍中有人說,好不容易走了個孟祯,又來了個張掾,真真是急死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時間更得有點慢,謝謝還在繼續看的你們。從這一章開始,應該就是分水嶺了。當然,有很多故事情節的發展和結局我也已經暗示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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