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因母命終定婚事
總是春歸時節,滿園争豔正盛,又到了一年的開始,似乎又有了新的希望。一群人聚在沉香苑的亭子裏,歡笑玩鬧,品酒賞花,吟詩唱和,正是貴公子的消遣。這些人裏,有三個蕭家人,有一個陳家人,還有幾個旁的權貴世家的子弟。
這三個蕭姓子弟便是蕭啟、蕭敏和蕭放,那陳姓的便是陳侃,旁的多是陳侃帶來的。另外還有幾個姓秦的,可惜只是太師府的旁支,沒什麽地位。
顧容亦是混在那群人中間,只是神色間頗有些不耐。他向來只同蕭姓子弟玩在一處,如今驟然遇上這麽些個生人,還是一群看起來不學無術的,真是難為得很。
那陳侃早年就與他有段恩怨,此時老拿眼瞅他,還跟他帶來的那群人說他玩笑,把他當個小玩意兒耍弄。他總是勸自己忍住,可被蕭啟慣出來的性子哪能這麽容易就抑制住?他終究是在被人潑了一杯酒後發洩出了怒火。
只見他突然站起身來,把酒杯往地上一擲,道:“你這人好不知事,好話渾話都拿來亂說一通!”言罷,他轉身要走。卻不想,蕭啟拉住他的衣袖,喝道:“回來!”
顧容無奈轉過身,氣沖沖道:“要我回來可以,我可不再同這人說話了,最好他也別來招惹我!”
換作以往,蕭啟定然會對顧容好一番獻殷勤、賠小心,可如今他是宣威将軍,是一個衆人眼裏不平常的人,他哪能繼續小兒女的情态。更何況,父親着他請來這些人總是有原因的,哪還能如幼時那般喜歡就玩在一處,不喜歡就狠命捉弄一番。單看那蕭放,如今不也同那陳侃玩得暢快嗎?就連蕭敏,也是全然忘記了當年那件陷害陳侃的事的模樣。唯有顧容,喜怒仍形于色,總有一日會壞事的。
“你想走可以,道歉了再走!”
顧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蕭啟,問道:“你讓我道歉?”他環視了一圈,不少人都是看好戲的模樣。可不是一場好戲嗎?汝陰侯世子寵愛小厮的名聲傳得衆人皆知,如今卻為了他們幾個要同這不知好歹的小厮翻臉,當真是頭一回見着。
蕭啟沒再說話,只是拉着顧容衣袖的手仍沒有松開,似乎還固執于要一個道歉。
顧容可算是又嘗到了孤立無援的滋味。他可沒想到,蕭啟今日會這般待他,竟然讓他去向那些不懷好意的家夥道歉。當初的決定,真的對了嗎?人,果真是善變的嗎?
顧容掙開蕭啟的手,又看了眼坐着的一圈人,眼神裏滿是不甘,可最後還是小聲道:“方才的事,是我不對。”言畢,他落寞地離開了亭子。他明白,他還是昔日的他,可蕭啟卻不再是了。
而亭子裏的陳侃,見顧容搖搖晃晃地走了後,和蕭敏、蕭放對視了一眼,而後對蕭啟道:“蕭兄,我看你那小厮越發沒禮數了,咱們幾個可以不放在心上,改日換作了別人,可不會那麽輕易饒了他去。”
幾個旁的世家子弟也随聲附和,道:“是啊,蕭兄,這種人,玩玩就罷了,真上了心,未免有損官聲。”
蕭啟聽了本就火大,哪知蕭敏、蕭放又在一旁插嘴道:“你們可別提這事,提它還不如正兒八經地為我兄長尋幾個好人家的女兒來,這才是上得了臺面的!”
這話一出,不少人拍掌稱妙,居然還真的說起了哪家的女兒文采出衆,哪家的女兒識大體知禮數,還有哪家的女兒精通音律善彈琴。蕭啟聽得愈發不耐煩,可如今他又不能走,只得陪在那裏,聽他們說些不着邊際的話。
聽着聽着,他又想起了顧容憤而離場時的眼神,他的頭猛地一搖,覺得自己今兒個真是壞了事了。他同這些人聚在一處可不是為了給顧容難堪的,怎麽到頭來變成了這種局面呢?顧容到底還是經事太少,不懂得與人相處之道,往後這類的事情,他還是自己一個人解決為好。
這一日的事情,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顧容想着蕭啟回來也不過幾個月,就這般鬧将起來,真是不成樣子。而蕭啟則是在事後好好補償了顧容一番,讓他沒閑心再計較這件事。可不管怎樣,這件事還是成了長堤決口前掉落的第一塊石頭。雖然這塊石頭對上下地界都沒多大影響,可累積多了以後,誰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轉眼到了仲夏時節,東去的張掾終于回來了。他是一個人去的,自然也是一個人回來的。他坐在馬車裏,喝得醉醺醺的,嘴裏直呼:“拿酒來!”
蕭啟事先并不知道他要回來,只是帶着顧容出門的路上聽到了這一聲喊,便攔住了車夫,朝車內喊道:“酒來了,你起來拿!”
張掾起身一看,見是蕭啟,又往後倒去,道:“你小子擾了我的好夢!”
蕭啟拉着顧容坐上了馬車,擠到裏面後問道:“你就不好奇我怎麽回來的?”
張掾突然睜開了眼,眼珠子轉了好幾圈,有了幾分清醒後,道:“對哦,你怎麽回來了?還是說,我的馬車到了西塞?”原來,這幾分清醒完全是假。
蕭啟聽後哭笑不得,推着張掾坐起來,道:“這是在京中,你醉得可真厲害!”
張掾擺擺手,絲毫沒有坐起來的意思,衣裳的前襟散亂着,大概是在效仿古人的放浪形骸。好一會兒後,他自己爬将起來,道:“醉後方可解愁,你小子生平不知愁滋味,就別來管我了!”說着,他竟是要将蕭、顧二人推下馬車。
蕭啟無法,只好帶着顧容下了馬車。再回頭時,那馬車已在遠處跳動着了。他看了看那馬車消失的地方,覺得有絲恍然。當初他一回京就聽說了秦遙夜的事情,接着就知道了張掾千裏尋人的事跡。看張掾今日的模樣,也能知道秦遙夜最後做出了什麽選擇。只是,他可不明白,秦遙夜的事情鬧得這麽大,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按理來說,發生了這種事情,太師府絕對會藏着掖着,以保證府上的名聲。可是秦太師卻偏要把這事告到今上面前,還說要解除婚約,以免牽累了皇室的顏面。如此倒也罷了,撺掇着張掾去尋人又是為了哪般?太師府莫非沒了尋人的家丁?還是說,這件事本就是為了調開張掾,讓他分身乏術?
他越想越覺得如今的局勢已經不再是四年前的局勢了,很多地方都已經變了。好比交好陳侃一事,父親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同他多接觸。他原先以為父親是想讓他去陳侃身邊挖些利于今上的東西,可父親從未提及此事,實在是怪異。
因着這些想法,他也沒了在外閑逛的念頭,不一會兒就拉着顧容回府去了。顧容并不認識張掾,只是聽說過,但是一見面他就猜出來了,因為他很像蕭敬。這會子他見蕭啟無心在外,也就裝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來,好給他一個回府的機會。
可終于到了府中後,顧容卻開心不起來了。因為蕭夫人處的張大娘就守在門口,眼見着蕭啟進來了,二話不說就把他拉走,走了好一段路後才說是夫人有事要找。
蕭啟原也不喜張大娘,可這番上了戰場後回來,他竟覺出了她的可喜之處,因而這些日子以來也是好聲好氣地同她說話的。張大娘知道蕭啟有心待她好,自然對他愈發親切,也就有了突然拉人這件事。
顧容默默地看着蕭啟跟着張大娘走遠,心中空了下來,邊沿裂開了一道口子,滲出了血,緩緩地刺痛着。他有些不明白蕭啟了,難道四年的分開換來的就是這沒來由的疏離?早知會有這一天,他還不如早早地歸去。可是,若真是疏離了,蕭啟回來那日怎會那般看他,怎會說那樣的話。他越想越不明白,索性丢下了這事,回沉香苑去了。
另一邊,跟着張大娘去了蕭夫人處的蕭啟正沉默地坐在他母親對面,神色間盡是抵觸,只聽他道:“母親這是在為難我。”
蕭夫人較之四年前要顯得有風韻了,更沒有了被限制在侯府中的沉悶,因而談及此事時竟也是十分輕快的,她道:“你要知曉,你遲早是要娶個人上門的。如今你已經是将軍了,不知道多少有女兒的大臣在觀望着。要是哪天你被趕鴨子上架,娶了個厲害的進府,那顧容的日子,可就難了。我今日跟你說的這位,我已見了好些回,是個軟的,沒啥性子,絕對會依着你,也不敢随意放肆。”
蕭啟已然心動,可還是顧忌着顧容的心情,便道:“母親,這事,我還需要同他商量一番。”
蕭夫人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朝蕭啟扔了把團扇過去,道:“我還以為你早已拿捏住他,未曾想竟是他拿捏住了你。你将來可是要繼承汝陰侯侯位的,一個身邊人都降不住,你還能做些什麽大事出來!”
蕭啟聽後覺得母親說的甚有道理,便道:“我只是要同他說一聲,讓他知道便好。”
蕭夫人知道目的已經達到,便遞了個眼神給張大娘,讓她出去。随後,她語重心長地說道:“阿蒙,母親知道你心裏把他作個寶,可他未必就把你放在心上。你走的這幾年,他常常同那清和混在一處,也不知做出了醜事沒有。我這是怕你吃虧。若他沒做,你婚後他自然依舊待你好。若他做了,他定然會故态複萌,又去找那清和。你可要長長心眼,多看着他呀!”
蕭啟初時并不信蕭夫人所言,可聽得越多越覺得有這回事,一股沖動上了腦,他随口說道:“那婚事便由母親安排吧!我先回沉香苑,派人好好查一下這件事。”
蕭啟慌忙趕回沉香苑,而蕭夫人則是笑得悠游自得,她知道,這下子定然能讓這兩人生了嫌隙了。她一面為自己的聰明而驕傲,一面又為汝陰侯蕭欽的不得其法而不屑。蕭欽除了下毒暗算就再無別的法子,怎麽也沒把顧容弄死。而她呢,不過三言兩語,就能讓蕭啟應下了婚約,還讓他對顧容有了懷疑。這麽一對比,她越發覺出蕭欽的不知變通,心裏的那股厭惡也就越重了。
當蕭啟回到沉香苑時,他發現顧容不搭理他了。他思前想後,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對不住他的事情,那唯一的解釋就是顧容此時更希望見到的人是清和,而不是他。他明知不該這麽想,可腦子裏總有個聲音說:“事實便是如此!”由此一來,越想越生氣,傷人的話便脫口而出,只聽他朗聲道:“顧容,我今日答應母親要娶親了,你是去是留我都不會幹涉了!”
顧容聞言,轉過身來,臉上早已滿是淚痕,他抽泣着,哽咽着,道:“你說過就我一人的,你說的都不算了嗎?”他之前只是聽張大娘說起這事,本是不信的,哪知道此時竟然聽到蕭啟親口說出,心中的痛自是又加了幾分。
蕭啟正是心煩時,又見顧容似在無理糾纏,便道:“我往日說的,你都忘了吧!我可不止你一人,就像你不止我一人一樣!”
這日的争吵在沉默中結束了。這是頭一次他們為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吵架,這個原因像是一只無形的手,把他們抛來抛去,将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蕭啟并沒有着人去查清和之事,而是默認了這是事實;顧容也沒有去查蕭啟要娶的是誰,而是起了離開的念頭。兩個人,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少了親密和默契。
可是,不管争吵的結果如何,蕭啟的婚事還是定下來了。蕭欽本想要制止,可知道蕭啟也不反對後也沒了理由,只好随了蕭夫人的意。而那成婚的日子,就定在了這一年的年末,梅花綻放的時節。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裏開始,算是回到了小說開頭的地方,終于寫回來了!
為了謝謝明知道是BE仍然在看的各位(雖然人向來很少),我決定小小地出賣一下結局中的一個部分。
有一句詩是這樣寫的:“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這句詩裏藏着這篇小說中三個人的結局。(應該能夠猜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