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西狄人卷土重來

西塞烽煙又起,勝負只在一瞬息之間。陳氏父子一面焦頭爛額,一面又亟待功成。他們一面擔憂慕容珍勢力過大,一面又等着借這場硬仗來囤積糧草,而後借勢謀反。

他們父子早已為此籌謀,十幾年的隐忍只為了這一刻。但是,他們又是因為什麽而起了這份心思呢?這還得從成王那一輩說起。

當年與成王同時的有一名喚陳遜的将領,為人忠厚老實,很守規矩。他有一個兒子,名喚陳栩,長得可謂是一表人才,又兼文武雙全。他娶得一妻子,名喚藍玉,生得如花似玉,傾國傾城,又極富才氣。這倆人生來相合,因此自成婚後便過着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不久後,他們便誕下二子。

然而好景不長,陳遜的父親在戰場上逝世,又只留有他這一個兒子,因而他繼承了陽陵侯侯位。陳栩原本不問世事,可這一番變故卻令他不得不帶着夫人四處參加筵席。一來二去,藍玉的美人之名逐漸為人所知。這一傳便傳到了當時的聖上耳中。

其時的聖上本是個沒甚胸懷的人,素來愛些新奇物件,又善以權謀私。初一聽聞藍玉之名,便暗地裏叫人把這夫妻二人傳進宮中。陳栩只以為是有要事商讨,雖是意外妻子也要入宮,但也還是領命而去了。不料,陳栩一進宮就被勸酒,直至醉倒。而藍玉孤立無援,被當時的皇帝侵犯了。事後她深感受辱,無面目去見陳栩,索性懸梁自盡了。

陳栩一早醒來,不見妻子,四處尋找。一宮人好心告知了他緣由以及藍玉已逝世的消息,他頓時如被雷劈中,生生退了好幾步,不多時竟吐出血來,暈倒了。

皇帝随後差人把陳栩送回陽陵侯府,又将藍玉的屍首處理了,還派人告知陳遜不可外傳。陳遜素來老實懦弱,雖有一身蠻力卻并無甚謀略。因為兒子病倒,兩個孫子又尚年幼,這一番喪了兒媳他根本無暇顧及,只好忍氣吞聲應下了。

陳栩這一病竟是數月,又過了一年,他便在藍玉忌日那天去了。留下孤獨的老父親和兩個尚未成年的兒子,還有一府的冷寂。那時候,陳遜就有心教導兩個孩子長大後一定要報仇雪恨。

可惜的是,兩個孩子中的哥哥偏又英年早逝,只留下弟弟陳孚。陳孚自小便知隐忍,對自己要求甚嚴。他一步步走近宮廷,走近先帝,只是為了掌握軍權,而後伺機報仇。

如今這一日漸漸近了,他們父子心中都是難以抑住的激動。他們終于有顏面去祭拜父兄祖宗了。

而這廂的張掾卻無心戰事,今上派他來西塞不過是想讓他斷了對秦遙夜的心思。他何嘗不知道,秦家已經同陳家混在一處,只等着徹底推翻他張家的天下。換作以往,他肯定會死命找尋陳氏父子的過失,然後借機令他們不敢随意動作。可是,事關秦家,他真下不了這個手。

他每日都喝得爛醉,偶爾清醒時也不過問軍務,故而陳氏父子對他很是放心,酒也從不短了他的。他整日裏躲在營帳中,偶爾還會想起幾年前的往事,想起慕容忱。

說實話,在他看來,慕容忱死得不明不白,實在難以估測他的才能。當年蕭啟對他評價頗高,可難保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但對于慕容珍這號人物,他還真是十分敬佩。一介女流,策馬上戰場,只為報父兄之仇。更為難得的是,她居然有能耐號令這許多男兒,這可是一般男子都難以做到的事。

他有時候也會想起秦遙夜,可想着想着就會想到他放了她的那一幕。其實他很後悔,那時候只要他強硬那麽一點,秦遙夜都跑不了。可他偏偏跨不過心裏那道坎,不想為難她,只想成全她。

他覺得自己經歷了太多,對這世事都看得不甚重要了。如果接下來真要開戰,他一定會拼命往前沖,但求一死。想罷,他又滿飲了一杯。

次日淩晨時分,數支鐵騎從西塞後方包圍了軍營,打了西塞守軍一個措手不及。為首的是個英氣十足的女子,她把手中的刀揮舞個不停,燈火亮處射出一道道光影,刺得人眼目缭亂。

陳牧看那女子也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居然能夠殺出一條血路,他也生出了一股敬意。不過,想到這人是眼前最大的障礙,他便只有了斷了她的性命才能确保謀逆之事萬無一失。

可惜的是,雙方交手不過一個時辰,西狄軍隊就突然撤退了。這下西塞守軍更為疑惑了,不知這西狄軍隊到底在謀劃些什麽。

陳孚立即召集諸将領,想要弄明白西狄人的意圖。這時候,有個将軍說道:“當年宣威将軍也是夜半突襲,西狄人怕是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少将軍覺得他所言甚是,但也有人提出異議,道:“他們大概是準備在日出之前攻城。咱們經他們夜半一鬧,定然難以睡去,早晨必然昏昏欲睡。她若來攻,我們必然有心無力,敗下陣來。她首戰告捷,定然大振軍心,從而亂了我軍的士氣,大将軍還需謹慎考量啊!”

陳孚也知事态不簡單,只好做兩手準備,一面加派兵力前去追擊,亂了西狄人的陣腳,一面加強防守,假裝困倦,以逸待勞。

果然,第二日天未亮,慕容珍就領着一萬兵馬來到城下,想要趁此時攻城。可她昨晚被那追兵擾得不輕,着實困得很,頭腦也發昏。但她還是堅守在前方,只是她不再顧及戰場上的道義,不等西塞軍隊做好準備,就直接下命令攻城。

西狄這萬人兵馬并非夜襲之人,故而精力充沛,作戰勇猛。可是西塞守軍早已習得二人合作絆一人下馬的法子,故而西狄人的勇猛也是短暫的。更何況,還有張掾不怕死地往前沖,縱使傷痕累累也未退縮。一衆西塞守軍見了,士氣更加旺盛,使得雙方難以在短時間內有個輸贏。

幾個時辰後,西狄人放棄攻城,灰溜溜地回了駐紮地。慕容珍到底是女流,又兼年歲小,戰敗後脾氣上來,把将領們叫到跟前狠狠罵了一頓。那些人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敢還嘴,只好保證下次定然打個勝仗回來。

慕容珍這才放過他們,由他們去休息。可是他們哪敢回去就歇下,幾個人找了個地方仔細謀劃,想要想出個絕妙的法子來。

幾日後的欲曉時分,西塞軍營裏突然走水,兵士們慌忙滅火。這時候,一支約莫三百人的西狄軍隊闖将入來,他們沒有騎馬,每人手中都有兩只火把,一邊前進一邊點燃營帳。西塞守軍頓時沒了對策,既忙着滅火,又忙着應對敵人的來襲。

一番混亂過後,張掾又一次充當了先鋒。沒了主意的西塞守軍都跟在他後面,好似他才是主心骨。不過,跟着張掾的畢竟是少數,更多的人都是聚在了陳氏父子身邊,聽候安排。

陳牧指揮一隊人馬前去攔截帶有火把的西狄士兵,另派一隊人馬從後包抄,想要把西狄士兵困在軍營裏。他的法子也起到了一定作用,不少西狄士兵沒了火把就只好近身作戰,很快就敗下陣來。随後西狄士兵發現被斷了後路,更加慌張,也就被擒住了。

這一戰,勝利者仍舊是西塞守軍。慕容珍得知後憤怒地摔了不少東西,她幾年隐忍不是為了一敗再敗,而是要一雪前恥。父兄是各個部落眼中的恥辱,居然連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西塞都敵不過,還丢了性命。

慕容珍向來好強,要不是父親生前的将領勸她多等待幾年,她早就揮兵而來,哪能等到如今。可是,這似乎是個錯誤的決定,漫長的等待後換來的是西塞守軍日益強大,而西狄軍隊軍紀渙散。

她的确可以號令西狄軍隊,可那是因為她能夠拿出足夠的氣勢,還有足以與男子匹敵的武力。但是,在作戰謀略方面,她還是塊未經鍛煉的生鐵,完全算不上有能耐。第一戰的失敗宣告了她智謀的失敗,第二站的失敗宣告了她禦下的失敗,她哪還有顏面站在軍隊前發布號令。

她想,她的希望怕是實現不了了。不過,這也只是某一瞬間的想法,她知道她不能放棄。西狄人的骨血裏流淌的是不放棄的種子,哪怕無半分希望也要奮戰到最後,寧死不屈。

她已經做好了打長久戰的準備,她就不信一場勝仗也不會有。西狄男兒誰不是血性漢子,誰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就像她的父兄,能夠視戰場如生存必要,把那西塞人捉在手心裏擺布。

又過了幾日後,西狄人還沒有攻城的動靜,西塞守軍先守不住了,一直央求陳孚趕緊結束戰役。陳孚知道此時軍心所向,是極佳的率先作戰時機,便令陳牧兵分三路前往西狄軍隊駐紮地。

陳牧所率領的軍隊其實只有三路中的一路,另外兩路軍隊都被安排進了樹林之中。等到陳牧正式發起攻擊後,不少西塞守軍就把西狄人引向樹林之中,守在那裏的西塞守軍就順勢在暗地裏結果了西狄士兵。

西狄軍隊雖然很快就陷入恐慌,但不久就發現了問題所在,因而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路來。西狄人并沒有迅速逃離,而是學着西塞守軍的做法,一隊往前走,另外兩隊埋伏在兩側。若是西塞守軍追來,就要遭到兩面的偷襲。這場戰,本是西塞率先發起,最後卻打成了平手。

其後的好幾個月裏,西塞守軍與西狄軍隊之間發起過數十場戰役,實在是勝負難定。兩方軍隊疲于應戰,計謀用盡,最後都是棄了兵刃滾在地上打起來了。

冬日已然降臨,西狄人不敢繼續攻打西塞,暗暗地準備撤退。本來西狄人冬季作戰時就會闖入西塞城中的百姓家裏,逼迫他們拿出錢糧,以此來維系作戰。

可這一條約定俗成的慣例卻被慕容珍打破了,她不希望西狄人繼續做那傷天害理的事。因而在同将領們商議過後,她決定先撤兵,等到來年春季再來攻城。

可她哪裏料得到,陳孚同西狄人打交道這許多年,早已經摸清了他們的作戰規律。這些時日西狄人沒有出來搶掠百姓,他便知曉他們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決定。他迅速召集将領,布置下了作戰的任務。

一衆西塞守軍得知即将結束這曠日持久的戰役都十分高興,只等着次日撫軍一聲令下,就要去搗了西狄軍隊的老巢。

第二日一早,陳牧率領兩萬兵力向西狄軍隊駐紮地行去。他的心中滿是控制不住的激動,他隐隐知道,這一戰必定會贏。

說來這西狄軍隊內部早已分化,一群人還願意追随慕容珍,另一群人卻因為她的禁止搶掠西塞百姓而對她心生不滿。更何況,這幾日軍中一直在說要撤退的事,士兵們頓時放松下來,沒了負擔。

于是,這一戰的勝利自然就屬于西塞守軍了。與其說西狄人幾乎潰不成軍,倒不如說他們是無心應戰,他們寧肯戰敗也不要繼續做西狄人了。

戰後清理俘虜時,張掾也去了。被綁着的慕容珍情似癫狂地在地上打滾,仿佛還沒弄明白是怎麽戰敗的,也沒接受戰敗的事實。

張掾有些于心不忍,正要別過臉去,卻被慕容珍喊住了,只聽她問道:“張掾,你告訴我,我哥哥死在誰手裏!”

張掾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他也不知道,所以最後他只是搖了搖頭就走了。

慕容珍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好似要把他拉住,給他身上來幾個窟窿。可是,張掾卻突然回轉身來,走到她面前,說道:“你敗就敗在太仁慈,都殺過人了,還為敵方百姓的死活着想,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兵士們是死是活。”

慕容珍笑了,她明白了,她其實不是一個好首領。她只顧成全她自個兒的善意,卻忘了她的善意可能會害死她的部下。她不會縱觀全局,總是只看着自己。的确,她合該戰敗。

西狄軍隊從此消失,西塞終于沒有了在背之芒。一時間,軍民同樂,恰似太平之世。可是,這太平裏,又掩着多少蠢蠢欲動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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