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京中平衡難延續

西塞捷報傳回京中後,滿朝文武有喜有憂。喜者或為天下蒼生,或為陳孚父子。憂者或為天下大勢,或為個人利益。總之,西狄一除,朝堂上原有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有人傾向于今上,有人傾向于陳孚父子,可到底倒向了哪邊呢?

蕭鎮自回京中後便頗感無聊,一是因為僅留虛職,二是因為備受牽制。他雖不理解其中的彎彎繞繞,可也隐約察覺到了陰謀的味道。他當初能去南方,是因為汝陰侯府投向了今上一邊,那如今他丢了南方的差事,還如同被□□,肯定是因為汝陰侯府出了問題。他如今難得見到蕭欽,自然也就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

所幸的是,孟祯常帶着他的兒子來看望他,那對父子實在是一對活寶,又加上他本也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很快就把這等不愉快的事給忘記了。

可是,今日府上發生的事情卻讓他怎麽也無法平複心情了。早飯罷,他在自家院子裏曬了會兒太陽,就開始練武。臨近正午的時候,府裏的侍從禀報說是侍中大人來了。他以為蕭銳不過是來看他笑話的,卻不想他居然嚴肅着張臉就進來了。

他把人引到客廳,又着人上茶,這才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蕭銳立即點頭,半點兒穩重都不見了,更別提往日的那副萬事皆在我掌握之中的模樣了,他見四下裏并無人,就道:“這些日子你該猜出點意思來了吧?”

他沒有回話,只是站起身來,又把人引去了書房。到了書房以後,他才松了口氣,悄聲問道:“難道大哥真的要站到陽陵侯那邊了嗎?”

蕭銳點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生氣地道:“我真不明白他是怎麽想的,且不提陽陵侯一家是如何地詭詐,只是當年差點暗算了你的事情,就足以讓咱們兩府斷了情義。可他居然能這麽快就變了主意,任由陽陵侯把他當木偶一般使喚,我真是氣極了!”

蕭鎮對于當年那件事自是不平的,對于蕭欽的選擇更是憤怒,他想不通大哥怎麽變成了這樣,難道是因為坊間的流言嗎?

說來這蕭钰和唐雲卿暗地裏亂來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不少人也都看出了其中的隐情。老百姓們可不管這事嚴不嚴重,只是覺得抓住了權貴之家的一點把柄或是發現了權貴之家的龌龊事,就能夠讓他們獲得微妙的滿足感。因此,他們盡可能地傳遞着他們知道的那些所謂的內幕,甚至恨不能從二十年前的舊事說起。

蕭鎮雖然回京不久,可那些流言本就是長了翅膀的怪獸,沒多時就能飛到他面前來。而蕭欽素來就在京中,如何能不知道這件事呢?不過,此事的真假卻還有待考量。

“他自有他的主意,倘若是今上讓他假意投誠陽陵侯,他恐怕也不得不應啊!”

蕭銳搖頭,嘆了口氣,道:“今上如今對我也疏遠了幾分,但凡大事都不與我商量了,我的谏言也常被駁回。如果事實真如你所言,今上沒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蕭鎮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他的目的向來很簡單,天下太平足矣,誰掀起戰亂誰就是他的敵人。可是如今,這些要掀起戰亂的人裏包括了自己的兄長,他哪還有去想這件事的心情。

蕭銳見他許久不說話,只好道:“你若是理不清楚,就不必為此傷神了,我自會好生籌謀一番。只是你,到底站在誰的那邊呢?”

蕭鎮想說今上,可又覺得不對,他從來不是站在今上的角度的人,不然也不至于混到如今都還是個需要人指點的武夫。他也知道自己實在不懂那些計謀,更是不想去設下計謀,可這是他頭一次後悔曾經的不屑一顧。然而他又是絕對不會站在蕭欽那一邊的,不僅是因為陽陵侯曾經妄圖暗算他,還是因為陽陵侯欲行不義之事,而蕭欽卻要為虎作伥。

“我也不知道,因為我誰也不想支持。”

蕭鎮這話說得大逆不道,真是一個不小心就能引火上身。可是,蕭銳知道他這話說得不含任何不好的意圖。但是,這樣也讓他很難選擇了啊,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蕭欽參與謀反的。一旦事情失敗,汝陰侯府的百年清譽就要毀了,蕭氏族人更是危在旦夕,這讓九泉之下的先人們如何自處。

“也罷,別說你理不清,其實我也理不清了。要是哪一日事情敗露了,你可一定要想方設法保護好自己,關鍵時刻大義滅親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咱們蕭家,不能就這麽徹底斷送了。”

蕭鎮似乎明白了,又似乎并不明白,他只知道,二哥讓他保全自己。那未盡之言,豈不是在說他自己要以死謝罪。兩人口頭上鬥了這麽多年,到最後他還是把生的機會給了自己。

“你別這麽擔憂,或許事情還有轉機。咱們蕭家還有蕭钰呢,哪是少了我就不行了的。咱們兄弟三人,早就榮辱與共,我要是茍活,如何對得住你們這些年的照顧。”

蕭銳知道蕭鎮是個死腦筋,只好随便應付,但還是決定暗地裏安排好一切,關鍵時刻一定要保住蕭鎮全府上下。

兩人之後又說了些話,眼見着到了午飯時分,蕭鎮便讓蕭銳留下,吃過飯後才讓人回去。

下午,蕭鎮正在書房裏看着書,聽人禀報說孟祯來了。一時眼前一亮,還以為又能拿着父子二人尋開心了。可是,孟祯卻是一個人來的。

只見孟祯裹得厚厚的,一副生怕被凍死的模樣。蕭鎮還以為外頭下了大雪,狂風大作,向窗外看去,發現仍有日光。他不免又打量了孟祯一番,好笑道:“你這是怎麽了?當年在西塞也沒見你這般裝束過。”

孟祯吸了吸鼻子,可偏又堵住了,只好張開嘴來吸了口氣,接着道:“不小心就病了,果然是年紀大了,身體不中用咯!”

蕭鎮這時才看出他臉色不好,鼻頭紅腫,整個人暈乎乎的,便道:“病了還來我這裏,是想要我陪着你一起生病嗎?”

孟祯不滿地“哼”了一聲,艱難地眨了眨又流出了眼淚的眼睛,道:“你可別不知好人心,我可是來跟你通風報信的。”

蕭鎮不免想起蕭銳上午所說之事,因而心裏已做好七分準備,就等着孟祯說出來。可是,有些事也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只聽孟祯接着道:“你可知道蕭钰之事?”

蕭鎮以為是蕭钰和唐雲卿之間的那點事,可也沒有點頭,只是搖頭。

孟祯喝了一口暖茶,又道:“我今天偷聽我家老頭子和陳玉的談話,發現蕭钰似乎是個不得了的人。你當真不知嗎?”

蕭鎮一聽似乎與自己早上聽來的不怎麽一樣,頓時好奇地看向孟祯,道:“你可別賣關子了,我真的不知曉。”

孟祯傻了眼,沒想到蕭鎮當真不知,便又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道:“這你可就得好好聽我說了,那蕭钰啊,可能是成王的孫子。”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只有站在他面前才能聽得明白了。

蕭鎮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孟祯話裏的意思,手中的茶盞就已經應聲而落。他慌忙站起身來,用手整理了一番,這才繼續說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孟祯點點頭,卻又搖搖頭,道:“我都說是可能了,也就是我也不清楚啊。但是這麽一想似乎又很有道理,畢竟蕭钰的父親真是離經叛道得令人咋舌,真不像你們蕭家的人。”

蕭鎮覺得一切都不是空穴來風,看來這蕭钰真是不簡單。但是,孟祯專程告訴自己這件事是想怎麽應對呢?

“你告訴我這件事,就不怕我到你父親跟前說道說道?”

孟祯可不管,繼續毫無畏懼的姿态,道:“我都這麽大年紀的人了,他總不能還想着打我一頓吧?其實,你知不知道都沒啥關系,反正我家老頭子也不覺得你能掀起什麽風浪來。”

蕭鎮覺得孟祯話裏有話,但他懶得深究,便道:“那你想要怎麽辦呢?”

孟祯知道汝陰侯與陽陵侯合作了,他一直沒有找出原因來,可是今日這一偷聽他似乎理清楚了,便道:“如果事實當真如此,或許就能明白汝陰侯為何要同陽陵侯合作了。他知道蕭钰一家是蕭家莫大的隐患,遲早會被今上發現,便幹脆同汝陰侯聯手,斷了今上這邊的麻煩,借此來保全蕭家上下。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蕭鎮一聽,覺得他所言确實有道理,換作他自己,還真想不到那裏去。可是,問題卻來了,他和孟祯肯定是不希望陽陵侯最後真的得手的,那又該如何是好?

“話雖如此,你我二人卻是并不希望陽陵侯成功的吧?”

孟祯連忙拍手稱好,先不提正事,卻道:“你這腦子,終于長進了!”接着才道:“現在我們要讨論出一個方法,看看如何能夠做到既保全蕭家上下,又能讓陽陵侯得不到半點好。”

蕭鎮覺得孟祯找錯了人,這種讨論去找蕭銳倒還合适一點。找他的話,他除了點頭和叫好真尋不出別的反應,就算孟祯的辦法漏洞百出他都難以發現。

“這種事就別找我商量了,你有這功夫還不如去找我二哥。”

孟祯平生最煩的就是同他父親那般的人,動不動就“陛下若是不聽老臣的良言,老臣就血濺當場”。而蕭銳學得他父親五分,也是個固執的書生,他向來能不與他碰面就不碰面,哪還有找上門的道理。他可不覺得蕭鎮不知道這回事,想來又是在挖苦他。

“我這是想要一吐為快,我找你商量從不指望你能說點好的建議,你就在那聽着就好。”

蕭鎮一時不知要不要把眼前這人叉出去,可是不叉出去實在難以平複心情,便捏了捏拳頭,暗示自己控制住了,才道:“既然如此,你便說說,說得不好我可就要找你練練手了。”

孟祯後背一涼,立時緊了緊衣服,一副備受驚吓的樣子,道:“我這可是好心,你怎麽能夠不讓好人有好報呢?聽我說說又不會少你一塊肉!”

蕭鎮感覺自己的額頭已經冒出了汗,純粹是被孟祯氣的。可是他能拿他怎麽辦呢?欺負一個病重之人本就不是得當的事,他也沒想真拿他練練手。

“那你就趕緊說,說完趕緊回蕭府,少在這惹我嫌。”

孟祯這才坐得端正,一副夫子講學的模樣,極為正經地道:“你勸你大哥幹脆假意投誠,實際上還是站在今上這邊,然後就能扳倒陽陵侯他們了。說不定,蕭家能因此加封。”

蕭鎮知道自家大哥絕對不是假意投誠,而是真的,并且是勸不過來的了。要不然,蕭銳也不會這麽煩惱。所以,孟祯的計策壓根起不到作用。但是,他不會說出來的,這種情況之下只需要說好就行了。不然的話,他還得和孟祯纏上好一會兒。

孟祯得了一番贊賞樂得嘴都合不攏了,死賴着在蕭鎮府上吃了頓晚飯才回家。而在孟祯走後,當天晚上,蕭鎮心裏記挂着這些事,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他只好半夜跑去一個小妾房裏,折騰了好半晌才累得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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