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秦遙夜現身西塞
自那日陳牧被擒後,陳孚瞬間老了十多歲,白發擋也擋不住地在他頭上蔓延開來。他突然有點不明白了,怎麽好像做壞人的反倒更容易受到扶持,做好人的卻會備受折磨。他陳家四代人的辛苦經營,好似并沒有半點作用,到頭來還是會功虧一篑。
他知道,蕭敬是個狡猾的,也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陳牧到了他手裏也就意味着他有了人質。他不會舍棄自己的兒子來換取最後的成功,為今之計,也就只有硬着頭皮打下去了。
自那日派人奔回京中去找尋汝陰侯的幫助後,算來已經是三日了,那派出去的人終于是回來了。然而,他帶回來的并不是好消息。蕭鎮已經和汝陰侯決裂了,并不打算從旁協助。
這一下可是把陳孚給徹底驚醒了,是啊,他得罪過蕭鎮,他又怎會幫自己。看來,這毒液無法可解了。所謂兵敗如山倒,他也要體驗一番了啊。
不過,他也不想這麽快就認輸。蕭敬的勢頭讓他很敬佩,他覺得和這個小子打仗能年輕很多,讓他感覺很有勁。既然就要戰敗了,他也不介意再多打上幾場仗,最後過過瘾。
約莫半個月後,蕭敬将陳孚打退到了西塞邊界,真是到了窮途末路。可是這時候,京中卻傳出消息來,說陳侃帶着慕容珍消失了。
陳孚在起事前就已經提醒陳侃早點離京,可惜陳侃因為耽誤了時辰還沒來得及出京,就被今上派出的人給抓住了。自那以後,陳侃就一直被幽禁在一處偏僻的地方。
今上并沒有打算讓陳侃作為此戰中的籌碼,而是想要讓陳孚好好打一仗,這樣他才能完全抓住那些已經站在陳孚那邊的人。至于百姓的死活和兵士的傷亡,在今上眼裏,那也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也不得不有的犧牲。還有張掾,今上料定他定有法子逃出來,如若逃不出來,也不過是太子少了個助力,今後再培養一個就是了。的确,在今上眼中,天下興亡是大計,其中的人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要想有所得必得有所失。
可是,陳侃到底帶着慕容珍去了哪裏呢?這還要從那日慕容珍來找他說起。
自從得知陳侃被幽禁後,慕容珍心中十分慌張,不是擔心他們的事情敗露,而是擔心陳侃的存亡。終于有一日,她趁守衛不注意逃出了幽篁裏,去尋陳侃了。
陳侃見了她倒并不詫異,或者說,他其實就是在等她。
他們很快就開始商量逃亡路線的問題,慕容珍是西狄人,自然希望把陳侃帶回西狄。可是,陳侃另有打算,他想往南方去。慕容珍覺得很奇怪,他的祖父和父親在西面艱難作戰,可他卻不往西面去相助,反而要去南方這個與此戰沒多大關系的地方。
“你不去幫助你的祖父和父親,卻往南方去,是想要臨戰脫逃嗎?”
陳侃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意圖,而是分析道:“此次和我祖父對陣的是曾在南方鎮守過的蕭敬,他有一妻子,名喚秦遙夜。可這秦遙夜正是出自京中秦家,秦家已與我陳家在同一條船上。你我二人前去南方,便是要去找她。”
慕容珍不知找那秦遙夜有何用處,便道:“難道她也能作戰?”
陳侃笑了,覺得她眼裏的女子總是不一樣的,便道:“你能作戰可不代表天下女子都能作戰,去找她只是想讓她幫個小忙,到了你便知曉了。”
于是,二人終于達成一致,決定先往南方,再往西面去尋陳孚、陳牧。
那此時被傳已經消失了的兩個人又在何處呢?他們到了南方後并沒有直接去蕭敬府上,而是趁當晚夜色濃黑,偷偷地翻了牆,尋到了秦遙夜所住之地。
房外面站着幾個守衛,還有兩個丫鬟,他二人也難以進去。陳侃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卻偏偏見不得,臉上露出了焦急之色。這時候,慕容珍卻有了法子。她輕聲對陳侃道:“我裝作是盜賊來偷東西,借機引開他們,以我的武藝,可以纏住他們好些時候。然後你再進門去,抓緊時間跟她說個明白,事成以後就在進來的地方會合。”
陳侃一聽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他現在只急着去見秦遙夜,便擺擺手,示意慕容珍趕緊動手。
慕容珍果然很快就引開了那幾個守衛,陳侃見那兩個丫鬟慌張往房裏走,便也趁機鑽了進去,引得那兩個丫鬟失聲頓住。他立刻上前,将她們劈暈了過去。
秦遙夜早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以為是兩個丫鬟進來了,便喊道:“走進來吧,說說是什麽事!”
陳侃怎會忘記這個聲音,這就是秦遙夜的聲音。
她沒有聽到回話,便知道她這房裏不對勁了。她連忙取過挂在壁上的長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到了外間,見到了陳侃,她卻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便道:“你是何人?竟然敢闖進這裏來?!”
陳侃見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了,便有了幾分怒意,但為了自己的計劃,他又不得不好聲好氣道:“小人是蕭将軍帳前的,他遣我來帶你走。”
秦遙夜心下疑惑,因為蕭敬為了減少軍士們對她的敵視,特意沒有帶上她。這時候卻有個人說要帶她去軍中,而蕭敬并沒有提前來信告知她,她又怎會相信?
“你少在那裏胡言亂語,将軍縱使要派人來帶我走,也不會夜裏來。你到底是何人?又意欲何如?”
陳侃見自己說不動她,便只好一邊動手一邊道:“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就只好動手了,将軍說了,今晚一定要帶你走!”
兩個人立刻厮打起來,可是,一個是将門後人,一個是将軍身邊人,到底誰輸誰贏呢?
慕容珍引開那些守衛後很快就回到了秦遙夜這裏,正好撞見兩人開打,便使了個暗器,秦遙夜頓時暈了過去。
見慕容珍進來,陳侃忙問道:“你使的是什麽?”
她見他緊張,還以為壞了事,便道:“一枚針而已,我族女子防身用的,能讓她睡上好幾個時辰。”
陳侃聽她說後,松了口氣,連忙扛起秦遙夜,出了門。
那些守衛正好回來,撞見了這一幕,連忙來搶人,卻哪裏是慕容珍的對手,只好眼見着一男一女把他們将軍的身邊人帶走了。
他們将連夜趕路,行了好些日子,終于到了西塞。可到了那裏之後,他們才知道陳牧被蕭敬抓走了。
陳侃再舍不得利用秦遙夜,這時候也不得不利用一番了。可是,慕容珍卻不贊同了。這一路上,她可是看出來了,陳侃把那秦遙夜當作祖宗一樣供着,生怕她受了半點罪。若不是喜歡,哪能做到這種地步?
雖說她因此也悶悶不樂,可是那女子卻令她好生敬佩。秦遙夜自從知道陳侃的身份後,就算他百般對她好,她都當作沒看到,還想方設法要逃走。因為她知道,她很有可能成為戰場上的籌碼,牽制住蕭敬。
但是,慕容珍的反對是沒有效用的,因為她在這裏的地位也不高。陳侃将那秦遙夜抓到手後就好似得了珍寶,哪還會把她放在眼裏。不過她雖有點失落,可也還能扛得住。
陳孚本來已經對此役沒了信心,可是秦遙夜的出現,卻讓他極為高興。這一次,他定然會想盡千方百計來扭轉局勢。
次日,兩軍對陣,蕭敬那邊并不見陳牧,陳孚這邊卻多了個秦遙夜。
蕭敬見了秦遙夜也并不吃驚,好似早已料到。其實,他早些時候已經收到信件,知道她被人帶走了。原本他以為是京中秦家的人幹的,卻不想居然是陳孚。
蕭敬覺得,依着陳孚現在的處境,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地想要打贏一場仗。那麽,他的遙夜,有危險了。
而在陣前的張掾也看見了秦遙夜,他的腦子裏轉了好幾個彎,只覺得是蕭敬沒有讓人照看好她。但是,當務之急不是找蕭敬算賬,而是想辦法救回秦遙夜。于是,他也不管蕭敬是否同意,就對陳孚喊道:“陳孚,你兒子我們還你,你把秦遙夜送回來!”
蕭敬雖然心有不忿,卻還是沒有反駁張掾,因為他也想救秦遙夜。若是他出面,軍中難免有人不滿,說他不顧戰事成敗,只顧兒女情長。可是張掾出面就不同了,因為陳牧是他抓回來的,他又是皇室中人,哪有人敢說個不字。
陳孚本就這麽打算的,張掾的話可謂是正中下懷,當時就同意了。可是,陳侃哪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好不容易抓到秦遙夜,哪能這麽輕易就讓她回到蕭敬身邊。
陳牧出來的時候,很快就收到了陳侃的眼神,便在和秦遙夜擦肩而過時一把拽住了她。一切都發生得很突然,兩邊都沒有料到會有這麽一幕的發生。可是,陳牧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用食,每日只得一些水,壓根使不上力。他原本以為秦遙夜一介女流,武功定是沒有的,一交手才知道不妙。
陳侃見父親似乎體力不濟,就對一邊的慕容珍說道:“你快使出你的那根針!”
慕容珍此時已經無暇顧及陳侃的話了,因為她更想看秦遙夜的武藝,也更想放她走。她對秦遙夜有敬意,可也有妒意。她不希望她再出現在陳侃身邊,她只希望他的眼裏只有自己。
那一幕發生沒多久,張掾很快就趕上去和陳牧打鬥起來,救回了秦遙夜,順勢又把陳牧給抓了回去。
陳孚氣得又一次率兵回城,閉鎖了城門。可是,和前一次閉鎖城門不同的是,他不再一個人生悶氣,而是有了發洩的對象。他指着陳侃道:“你這小子好生短淺,為了個女子害了你父親!”
陳侃自知理虧,也不敢再說話,只是跪了下來,任打任罵。他只是想讓秦遙夜回到他的身邊,他只是不想讓她再去陪着蕭敬,可是,這一切似乎都錯了。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對她起心思。他沒有看清戰況,只以為他還可以随心所欲。哪裏想過,陳家的存亡已經是旦夕之間就能定下來的事了。
秦遙夜被救回去後還以為救自己的人是蕭敬,若不是再看了一眼,她就差點躲進張掾的懷裏了。她慌忙退開,在人群中找起蕭敬來,卻見他正朝自己走過來。她立刻向他走過去,道:“是陳侃抓了我。”
蕭敬點了點頭,什麽話也沒說,一把抱住了她。好久以後,他才松開她,拉着她的手道:“我還以為是秦家的人把你帶回去了,陳侃,是我漏算了,讓你受苦了。”
秦遙夜擡起頭看他,笑道:“我這不是沒事嗎?別緊張了,來了這裏,我還能幫你啊!”
蕭敬方才的确是吓到了,他怕陳牧想要對她下毒手,他怕張掾慢了一步,他怕自己将來後悔今日的故作平靜。
“我該去救你的,我不該當作什麽也沒發生,對不起。”
秦遙夜不想聽他說那句話,因為一切都是她自己選的,她從來都沒有後悔過,也不想讓他承擔太多。
“你別說了,再說我可生氣了。還是趕緊回去吧,讓這麽多人眼巴巴地望着,我可不好意思。”
蕭敬也知道将士們一直在看着他們,包括張掾也在不遠處看着。他拉着秦遙夜上了同一匹馬,就帶着衆将士回去了。至于戰事,他早已胸有成竹,陳孚不敗,那可真是天理難容了。既然就要贏了,那就多吊着他些日子,讓他最後喘喘氣。
張掾看見那兩人同乘一騎走遠了,才上了馬,慢悠悠地跟在後面。他低着頭,看着馬的蹄印,心思亂糟糟的,反正不大爽快。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不想成全他二人,他還是想把秦遙夜據為己有。但是,他卻更想看見她幸福的樣子。
遠處山裏的炊煙一點點上升,然後就消散得沒了蹤影,張掾覺得自己就像那炊煙一樣,來過就走了,有心人看得見,無心人看不見。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身份就是衆生中的一個,既被人喜歡也被人讨厭,既存在又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