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雨天
操場上的音浪一陣大過一陣, 風也在吹，這個夜晚注定是喧嚣的。
裴枝就這麽站在原地沒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聽擇挂斷兩人之間的通話, 朝她走過來。
距離瞬間被逼近, 她握着手機的手慢慢垂下，有意識地往後退了四五步，背抵靠到牆上，卻一把又被沈聽擇拉進懷裏。
但不同于以往那種要把她揉進身體裏的力度, 這次沈聽擇只用手臂環着她的肩，兩具身體中間空有一個指節的距離, 風能流連，帶着各自的體溫。
他換了件外套, 有股很重的洗衣液香味, 但還是掩不住那點更重的煙草味。
靜默的那半分鐘裏, 他有兩次偏頭想咳的跡象，可全被忍住了。又像是察覺到裴枝要做某些決定的前一秒, 他先開口：“怪我，罵我都可以, 別說分手。”
裴枝擡手輕輕地碰了下他艱難滾動的喉結, 然後仰頭看他，“沈聽擇, 我最讨厭別人騙我。”
“嗯。”沈聽擇垂眼, 覆住滿眼的紅血絲, “我知道。”
“你不知道。”說着，裴枝按亮手機低頭看一眼時間, 朝沈聽擇晃了晃, “我給你的期限只有四十八小時, 你如果再晚兩個小時出現……”
她笑了笑，情緒卻很平靜，“我就不要繼續喜歡你了。”
兩人灼灼對視，直到話落後的第三秒，裴枝感覺到那股力道不再克制地扣住了她的腰，熟悉又強勢的，耳邊是沈聽擇低笑着在喟嘆：“就等我四十八小時啊，連上訴的機會都沒有。”
裴枝也低低地嗯了聲，抓着他背後的手用力，指甲掐進他的羽絨服裏。另一只垂下的手又倏地感受到他纏過來的觸碰，勁歌熱舞都沒能掀起波瀾的一顆心在這會兒跳得一下比一下劇烈。
她想了會擡起頭，看着他特別認真地說：“最多七十二小時。”
有點別扭，又有點可愛。
“好。”沈聽擇答應得很快，他還在笑，抱着裴枝側身，替她擋住越來越冷的夜風，然後說：“沒想不回你的消息，手機被我媽拿走了。”
裴枝聞言把額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解釋，只是問：“那以後要用這個號碼嗎？”
沈聽擇：“嗯。”
那晚後來沈聽擇把她送到宿舍樓下。
裴枝叫住轉身要走的人，遠遠地看着他問：“沈聽擇，你能陪我多久？”
他被問得有點始料未及，但幾乎是同一瞬間，他沒有猶豫地回望着她笑：“你說多久就是多久。”
路燈壞了幾盞的樓底，月光照着他，裴枝點頭說好。
臨近十二月中旬，裴枝有幾節課開始結課，好像剛歇了沒幾天又要忙起來。
講臺上教授在布置期末的小組作業，“……裴枝、陳鵬、何浩軒、潘琳一組，裴枝是組長。”
那會兒裴枝困得要死，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上去領他們組的課題。
等她坐回位置，許挽喬看着她那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問她昨天幾點睡的。
裴枝趴在桌上回想了下，“三點。”
許挽喬啊了聲，“怎麽這麽晚？店裏那些稿還沒畫完？”
裴枝點點頭。
前陣子她給客戶設計的成圖不知道怎麽就被人傳上了網，慕名來約的客人越來越多。李元明自然高興，大手一揮幫她全接了下來。
說沒壓力是假的，但做多了也就習慣了。
習慣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剛下課何浩軒就走過來和裴枝讨論要怎麽分任務。
裴枝瞥了眼手機上的消息，靜靜地聽他說完，才很淡地笑了下回：“不急，我到時候拉一個群，群裏讨論就行。”
她一句話把何浩軒鋪墊半天的話堵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裴枝拿上東西離開。
裴枝剛走出教學樓，還沒來得及問沈聽擇在哪，就聽見身後有人按了下喇叭，緊接着有車往她面前一停，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明豔大氣的臉。
林映之手肘搭在窗邊，和她打招呼：“美女，好久不見。”
裴枝腳步一頓，視線從手機屏幕移開，對上她笑吟吟的眼睛，相比之下顯得有點冷淡，“你找我？”
适時有保安走過來，告訴林映之這裏不能停車，讓她往前開開。
林映之嘴上應着，卻沒動，還盯着裴枝在笑，回答她的問題：“我今天正好來你們學校有點事。”
裴枝迎上她的視線，不以為意地哦了聲。
“那既然這麽巧，一起吃個飯吧？”林映之熱情地邀請，末了像是怕裴枝拒絕，特意補上一句：“就去你們食堂吃，聽說夥食蠻不錯的。”
保安又在催，林映之不得已往前開了一米，回頭對裴枝說：“我去停個車過來，你考慮考慮。”
說完那輛拉風的瑪莎拉蒂就消失在視野裏。
裴枝捏着手機，沉默地站了一會，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直到林映之去而複返，看到她還在原地不算驚訝，只是得逞的笑意更甚一點。
裴枝也懶得搭理，低頭跟沈聽擇提了嘴這事，才睨向林映之，語氣很淡地問：“吃什麽？”
林映之今天踩了雙高跟鞋，堪堪和裴枝并肩。她想去拉裴枝的手臂，被裴枝掃了眼後讪讪收回手，“聽你的，這裏我沒你熟。”
裴枝沒再說什麽，只把人帶進最近的一個食堂。
打好飯兩人找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全程都是林映之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找話聊，裴枝敷衍得很明顯。
“聽淑柔說你最近挺忙的，客單都排滿了。”
裴枝垂着頭在挑盤裏的香菜，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我也挺想找你約一個的，”林映之促狹地笑了笑，“你要不看看什麽時候有空？給我插個隊？”
裴枝擡頭看她一眼，“沒空。”
林映之啧了聲，“送上門的生意都不做啊？”
裴枝沒搭她這腔。
就這樣安靜了會兒，林映之吃完最後一口西藍花，一本正經地看着裴枝開口：“哦對了，跟你說一聲，我分手了，現在單身。”
又過了兩秒，裴枝也放下筷子，她慢條斯理地嗯了聲，“我也跟你說個事。”
林映之聞言來了點精神，“什麽？”
“我有男朋友了。”
林映之臉色頓時不自然地僵了下。
裴枝只看一眼，就無趣地收回視線，低頭專心地吃飯。
但沒想到的下一秒，她聽見林映之大言不慚的話從對面傳過來：“那你介不介意多一個女朋友？”
空氣都凝固了近一分鐘。
裴枝覺得自己是腦子抽了才會和林映之坐在這兒吃飯，剛要冷臉拒絕，一道冷淡的男聲先插進來——
“知道你在說什麽屁話嗎？”
她回頭就看見沈聽擇雙手插着兜往這走，眼皮耷着，臉色不爽到了極點，居高臨下地在看林映之。
林映之擡眼看清來人，又很快意識到了什麽，忍不住低罵了句髒話。
她愣神的幾秒裏，沈聽擇已經在裴枝身邊的空位坐下，手臂一抻，好整以暇地搭在裴枝椅背上，下巴擡起，“還跟我女朋友說什麽了？說來我也聽聽。”
林映之硬着頭皮看了看面前挨得很近的兩人，懊惱自己太過大意。她舔了下唇，幹巴巴地笑：“……沒有了。”
就在那片詭異的氛圍裏，裴枝擱在桌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看了眼來電，朝沈聽擇示意，起身出去接電話。
桌前一下只剩沈聽擇和林映之兩個人面對面。
林映之看着對面沉着臉的男人，如坐針氈，思忖兩秒還是選擇打破沉默：“我沒想到她的男朋友會是你。”
沈聽擇挑眉，“所以？”
“要是知道，我哪還敢……”
“敢什麽？”
林映之知道沈聽擇就是要逼着她說出她那點心思，“……我哪還敢撬你的牆角。”
沈聽擇聞言哼笑了一下，還是懶散地靠着椅背，嗓音也淡：“你最好不敢，不然我沒法保證會對你和你那公司做點什麽。”
裴枝回去的時候，對面那個位置已經空了。她奇怪地看一眼沈聽擇，“林映之走了？”
沈聽擇不以為意地嗯了聲，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從背後環住她的腰，“原來你今天不跟我吃飯，是跟她吃飯啊。”
裴枝沒否認，想到剛剛的事也覺得好笑，“當時沒想那麽多。”
頓了頓她偏頭看沈聽擇，“你和林映之認識？”
沈聽擇承認得言簡意赅，“她那模特公司是許轍家的，見過。”
“哦。”到了這會兒裴枝大概知道林映之給自己惹了什麽麻煩，但她管不着，視線落回沈聽擇身上問：“那你吃飯沒？”
沈聽擇把頭抵在她的肩膀上，低聲說沒。
于是裴枝又陪沈聽擇吃了一頓。
再往後的幾天，裴枝作為組長，建群分配任務，小組作業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好在他們組沒有劃水的人，效率都很高。
一直到臨近彙報的前一天，他們挑了一節空課，在教室裏做最後的PPT。
畢竟是期末作業，一個PPT做了挺長時間的。等結束時外面太陽已經落山，天空起了點霧蒙的黑。
裴枝擡手按了下酸痛的脖頸，剛打開好久沒碰的手機，就看見那個黑色頭像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
她低頭回着，何浩軒過來問她要不要一起走。
裴枝頭也沒擡地婉拒：“你們先走吧，我再等會。”
何浩軒又打量她一會才點頭，“行，那你走的時候別忘了關燈鎖門啊。”
裴枝應下。
三個人很快收好東西離開，他們邊走邊讨論明天小組彙報的幾個難點。何浩軒剛好提到一個能改進的點，想讓潘琳和裴枝說一聲。
潘琳點點頭，拿出手機找到裴枝的號碼，撥出去。
那個點正好是下課高峰，校道擁擠，人潮喧嚣。電話是通的，但一直沒人接。
在長久的一陣嘟聲後，電話那頭傳來機械的女聲：“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正忙，請稍後再撥……”
潘琳不得已挂了電話，朝其他兩人搖頭，“可能她在忙，我等會再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