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七 自責
拍攝結束,墨征仍說送梁星爵回去,梁星爵躊躇了一下,道:“我想去公司一趟。”
“去公司?”墨征微微吃驚,現在已經是傍晚,公司裏除了保安幾乎沒有什麽人,“你去公司做什麽?”
“有一點事。”梁星爵含混地道。
墨征看着他似乎有什麽心事,颔首道:“那我送你過去。”
梁星爵最終還是上了車,局促地坐在窗邊。
五光十色的燈牌和來往的人群從車窗外流過,梁星爵側着臉,想要看清每一個人臉上的神色。
就像寫作必須多看書,演戲也必須多觀察。單獨訓練的一個月,他幾乎每一天都在打工的酒吧裏,來回的公車上,或是所在的小區觀察別人。開心的,難過的,但更多的人都只是漠不關心。他以為他已經練習得夠多,結果仍然不得要領。
“征哥,我今天是不是演砸了?”梁星爵仍看着窗外問。
墨征也不能昧着心說很好或是不錯,只安慰了一句道:“穆導一向很嚴苛,不是你的問題。”
這樣的回答并不能掩蓋梁星爵的沮喪,他垂着腦袋道:“韻薇姐說我表現得有點空乏,只是為了表演而表演。可我琢磨了很久,還是不懂怎麽樣才算真實。”
普通這樣的情況就是讓演員回憶類似的真實經歷來進行轉換,然而對于梁星爵卻毫無作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潛質,”墨征只能扯一些大道理,“比如于熙,如果我不說出來,你估計猜不到他才三十四歲吧?”
梁星爵大吃一驚,于熙無論妝容還是眼神都飽經滄桑,萬萬沒想到才三十出頭。
“他本身不是黑幫首腦,性格也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老持穩重。”墨征繼續道,“但他可以從他本身的一個小點,從他個性中靠近江老板的部分開始拓寬,讓那樣的個性在表演中占據他的全身,那麽他就徹底地成為了角色。”
梁星爵聽完,有些迷糊地點點頭。
看他這樣就是理論上懂了估計實際操作會有問題,墨征想了想,道:“你應該記得你在比賽時候公司安排的标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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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爵點頭,最近老是被提起,他當然記得。
“但其實你性格偏內向,為什麽當時就能很好地展現出高傲的樣子?”墨征問。
梁星爵皺着眉回憶了一下,似乎自己也沒有答案。
“因為你有那樣的潛質,”墨征最終還是替他答了出來,“你有才氣有粉絲,有高傲的資本,于是你将你的高傲放在了鏡頭前。”
梁星爵猛地一怔,似乎明白了什麽。
“星爵,你有那樣的才能,只是現在不知道怎麽表現出來。”墨征作了結論。
梁星爵握了握自己的膝蓋,“好,我會努力。”
“星爵,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有時太過焦慮反而影響了你的發揮。”墨征看着這個努力過頭的孩子,心裏難免有些自責,如果當時他沒有放任自己的戀人打壓,也許這孩子會和Catcher一樣早已在無邊的星途中占據一片領土。
“沒關系,”墨征帶着那樣的歉疚拍了拍梁星爵的肩膀,“我一定會幫你。”
“謝謝。”那樣的溫柔幾乎讓人鼻酸,梁星爵只覺得被輕拍的肩膀宛如灼燒一般炙熱,緩緩蔓延開來,直到整個身體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到了公司,梁星爵下車道:“謝謝征哥。”
“你要待多久?”墨征問,這明顯是要送他回去的意思。
“我……不知道,估計會比較晚。”梁星爵勾着身體笑了笑,“征哥你先回,我忙完自己打車回去。”
“行。”墨征道,說着便讓司機開車。
梁星爵進了公司便直接往練習室走,現在已經入夜,公司基本沒人,他可以安靜地練習一下演技。
開燈,純白的光照亮了房間裏所有的鏡子。梁星爵掏出手機,翻開照下來的臺詞背了幾句,然後放下,默默地合上眼睑。
睜眼,他是江冠晟。
“貨都送過去了?”他裝作抽了一口煙,眼神看着虛無的鏡面。
停頓了一會兒,他又道:“那就好,幹完這一票,夠你們揮霍一輩子的了。”
梁星爵仿佛聽見了海港的汽笛,目光炯炯地看向遠方。
停下,梁星爵有些氣餒地塌下肩膀。雖然能獨自練習是不錯,可他不能随時看着鏡子,也評價不了自己表演得怎麽樣。
幹脆換個能一直看鏡子的場景好了,梁星爵翻了翻自己的臺詞,挑了一段不用轉來轉去的對話。
“姐!”梁星爵指着鏡中的自己驚慌地大喊,“你瘋了!他是條子!”
剛說完這句,就聽門咔地一聲打開,元韋祺好奇地伸了腦袋進來。
梁星爵仍保持着又驚又怒的的模樣,臉色卻刷一下泛紅。
——尴尬。
“你……這是幹嘛?”元韋祺哭笑不得地問。
“我……”梁星爵趕緊收回手,呵呵笑着道:“我在練習臺詞。”
“哦。”元韋祺這才明白,将門打開走了進去,“我剛聽到一大聲慘叫,還以為出事了。”
梁星爵撓了撓自己的臉頰,又問:“你怎麽也在這裏?”
“還不是為了新專輯,”元韋祺有些疲憊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詞曲寧總那邊都過了,可我還是覺得有幾個地方不對勁。”
“哦。”梁星爵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手指。Catcher馬上就要出第二張專輯,時間過得也是蠻快。
“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元韋祺說着,卻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梁星爵連忙搖頭,苦笑道:“沒有,我也大概就這樣了。”
元韋祺看他滿臉愁容,問:“演戲上出了問題?”
看着元韋祺天生就長得真誠的臉,梁星爵也坐了下來,道:“嗯,角色把握不對。”
元韋祺沒有接觸過電影,但好歹出演過偶像劇,便開始充當人生導師,“剛剛接觸肯定很困惑,沒關系慢慢來。”
“我看着劇本在腦子裏演繹過很多遍,但每一次親自上場都不合适。”梁星爵嘆着氣搖頭。
“說不定就是你想得太多了呢?”元韋祺嘗試着分析,“你上場的時候,總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想着,所以反而變得僵硬了。”
梁星爵想了想,道:“應該不是,演戲的時候我不怎麽去回想動作。”
“那又是為什麽?”元韋祺也百思不解。
“這麽說吧,”梁星爵稍稍轉向元韋祺,幹脆将話全部說開,“我今天演的是和家人打牌的場景,我手裏的牌并不大但要虛張聲勢,最後被我父親揭穿所以有些窘迫。”
“嗯……你介意演一遍給我看看麽?”元韋祺問。
梁星爵也沒有戒備,站起來便開始表演,“場景裏有三個人,我父親,我姐姐,和我。我姐姐的戲份和我沒有太大關系我就省略了,最開始是我父親發牌。”
說着,梁星爵麻利地做了一個發牌的動作,接着到了對面坐下裝作拿起了牌,随即興奮地大喊:“這一次我一定要大殺四方!”
停頓了一下,梁星爵合上牌,底氣十足地推出了自己的籌碼。演到這兒他又只能解說:“然後我父親拿出了三倍的籌碼,我有一點心虛,但最後一咬牙将手裏所有的籌碼都推了出去。”
梁星爵暗暗咬着後齒做出推籌碼的動作,然後到了對面,扮演江老板翻開手裏的牌,點着牌面道:“冠晟,膽子大,但少了一點謀略。”
說完,他又回到江冠晟的位置,不自然地笑了笑。
結束,梁星爵收回手,問:“你覺得怎麽樣?”
一路觀察下來,元韋祺抱着手臂道:“我有點分不清你的角色性質。”
看着元韋祺皺眉的模樣,梁星爵心中不禁低落。
“你表演的是你父親的兒子對吧?”元韋祺問了一個看似無腦的問題。
梁星爵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道:“對,我扮演的是江老板的兒子。”
“但我感覺……”元韋祺似乎說不出個所以然,便又問:“你扮演的角色和他父親關系如何?”
“江冠晟很敬佩他的父親。”梁星爵答。
“這就對了,”元韋祺仿佛終于揭開謎底一般笑着道:“你剛才的表演前面像朋友,後面像下屬,雖然有尊敬的感覺,但沒有表現出親情。”
梁星爵一驚,這個點穆延墨征甚至高韻薇都沒有說開,但仔細回想,似乎就是自己問題所在。
“這怎麽辦?”梁星爵好像是在問旁邊的人,又仿佛在喃喃自語。
“其實很簡單嘛,你回想一下和你父親打牌或者玩耍的時候,那種輸給自己老爸雖然不甘心但很享受一起度過閑暇時光的感覺。”元韋祺道。
整個公司除了高管和兩個導師,其他人都不知道梁星爵的身世。明明知道元韋祺沒有惡意,梁星爵還是受刺一般沉下了臉。
“怎麽了?”元韋祺發覺不對,帶着些歉意道。
“沒事。”梁星爵抿着嘴搖頭,“只是我沒有和我父親打過牌。”
元韋祺能感覺出他的抗拒,便沒有再往下問。
“啊,對了。不如你幫我看一下我寫的歌吧,我自己左看右看都找不出問題。”元韋祺提議道。
“這個……”梁星爵有些猶豫,“你還沒有發布的歌給我看……”
“你還沒有發布的電影我也看到了啊。”元韋祺說着便掏出已經揉的有些皺的稿子和自己的鉛筆給梁星爵。
梁星爵拿過了,用筆劃着調子輕輕哼起來。
元韋祺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就見梁星爵淡淡地在他覺得別扭的地方改了一兩個音符,哼了一下又塗掉,降了一個半音。
梁星爵通篇地哼了一遍才将稿子和筆遞回去,“我大概覺得是這樣,你看看行不行。”
剛剛梁星爵在改的時候,元韋祺其實也在看着,梁星爵動了筆之後,他心中便開始動搖。
天才果然是天才,他是不是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企及?
“謝謝,”元韋祺的笑容裏帶了一些幹澀。
“沒有,你的曲子本身就很好。”梁星爵道。
“不過有你幫忙就更好了,”元韋祺又重新笑了起來,“你加油,等哪天我有空了就去探班。”
梁星爵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