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辣子草
往日裏若是柳全福做了什麽邋遢事,柳老頭大多都是假裝不知的态度,家裏其他人也都是如此,仿佛柳全福天生就有這樣的特權一般。
不過倒也真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出去喝個酒,酒錢家裏人總能想法子拿出來,柳全錦性子又是個一心為家裏好的,總是甘願吃虧。
若是鬧一鬧自己就舒坦了,吃着了,喝着了,家裏人也都習以為常了。
柳爻卿覺得柳全福應當是從小就被柳老頭和李氏捧着長大,即便是後來有了其他孩子,但寵老大的習慣卻已經形成,幾乎成為本能,無論如何也改不了。與其說柳全福好吃懶做不上進惹人厭,倒不如說當爹娘的更惹人厭,畢竟孩子出生後沒教育好,鍋還要甩到家裏其他人身上,在柳爻卿看來,這個家無異于吞噬人的怪物,慢慢的吞掉人的良知,慢慢的變得麻木,面對不公平,已經是察覺不到了。
也沒去看柳老頭的表情,柳爻卿說完了就回屋,哲子哥硬邦邦的站在門口,顯然一直看着院子裏,钰哥兒正在逗小狗崽,拿着野山莓哄他吃,小狗崽毫無戒心地吃了……
“哲子哥,你家可有酒曲?”柳爻卿瞧見秦少哲點頭,就要回家拿,趕忙阻止道,“別,我過去。把這些野山莓都拿着。還有野棗兒。”
柳全福剛剛闖了禍,欠了賴跛子酒錢,結果家裏頭平平淡淡的,而他一個大老爺們顯然也沒放在心上,竟又去喝酒,這讓柳爻卿覺得家裏不安全,自己要折騰的事不能被打攪,那倒不如去秦少哲家裏。
“卿哥兒,你摘這些野山莓幹甚?”钰哥兒好奇的跟着,嘴裏還嚼着野棗兒。
抱着小狗崽,柳爻卿撓了撓這家夥的下巴道:“釀酒。”
“釀酒不都得用糧食嗎?”钰哥兒好奇的問。村裏頭就有專門打酒的一戶人家,不過釀酒的法子其實大家都知道,只是糧食精貴,舍不得造那麽點子黃湯,喝着又不管飽,也就是家裏有事的時候臨時拿銀錢或者糧食去打一些應付應付。
“試試呗。”柳爻卿很随意地說。
邊上的秦少哲沒說話,不過看神情應該是支持柳爻卿的。
到了村頭秦少哲家裏,柳爻卿就說:“不一定能成功,咱們先試試。”
野山莓洗幹淨,還要晾幹外面的水分,陶罐用熱水燙了,也曬幹。酒曲是現成的,倒出一點再放一些糖,等野山莓、陶罐都準備好了,酒曲也就培養好了。
洗幹淨手,野山莓輕輕捏一下,爆出紅色的汁兒放到陶罐裏,再倒入酒曲,灑一些糖,就可以密封了。
頭一回做柳爻卿也不知道分量如何控制,要是不順利,下一回還得繼續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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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哥兒,野棗兒也能釀酒嗎?”平日家裏頭的酒曲都是劉老漢存着,一年也不見釀一回酒,這會兒钰哥兒親手參與,覺得挺稀奇,看着挺多的野棗兒,心裏頭就有想法了。
“野棗兒雖然甜,但果肉太少,估計釀不成,不過咱們也試試,多放些糖。”柳爻卿有點不好意思,陶罐、糖、酒曲都是哲子哥家的,而且人家還一直幫忙呢。
“那咱們釀一下呗。”钰哥兒高興道。
一回生二回熟,野棗兒數量不多,幾個人就又去了趟山腳,多摘了一些。回來整治好封了陶罐,就放在屋檐下面,上面就是迎風晃悠的各種野味。
回家的時候,秦少哲出來送,手裏拎着個幹兔子。
“卿哥兒,哲子哥對你真好。”钰哥兒瞧了眼幹兔子,就知道那肯定是專門給柳爻卿的。
“恩。”柳爻卿也沒否認,大方的點了點頭。他現在也只能一一記着哲子哥的好,以後有機會慢慢還,總不能把人家的好當成是應該的。
回到屋裏,氣氛不太對,柳爻卿就瞧見興哥紅着眼睛繃着臉,也不說話。
秦少哲把幹兔子放下就走了,也沒問什麽,倒像是不是頭一回見似的。
“發生啥事了?”柳爻卿從口袋裏抓了把個頭大的野棗兒,找了個碗裝着,放到興哥旁邊。
拿了個野棗兒塞嘴裏,興哥還是不高興,“娘放在屋裏的雞給偷了大半,肯定是小寶吃的,我要去理論,娘不讓去。”
這事兒還是頭一回,往常哲子哥送來什麽好吃的,三房這邊也沒機會放多久,基本都會拿出來大家夥兒一起吃了,這回柳爻卿做主,沒全都拿出來,卻沒想到有人惦記着。
厲氏心裏也不好受,就算都沒分家,各屋也都有自己的屋,平白無故哪有去旁的屋裏偷東西的。只是她心裏也有思量,見柳爻卿眉毛要豎起來,就道:“卿哥兒,家裏頭多少日子沒個葷腥,就是跑到你阿爺阿奶那裏去說,他們也只會這麽說……”
“那咱們的東西就活該被偷?”這是什麽扭曲的變态道理,不過柳爻卿也只是辯解了一句,他知道這個家裏的道理就是這樣的,不但厲氏根深蒂固的承受着,就是最初柳老頭和李氏這兩個施加者也根深蒂固的相信着,這就是正确的。
拍了拍興哥的肩膀,柳爻卿道:“主要是咱們沒證據,也不知道誰偷的。”
大房那幾個孩子,大的大小的小,還有柳全福、小李氏,柳爻卿覺得都跟小寶差不多,見着好吃的就什麽都忘了。
“去問他們也不承認。”興哥有些沮喪地說。
“我倒是有個法子,不過這些雞肉可能得扔一部分。”柳爻卿想了想說,“娘,興哥,你們要是想出這口氣,那咱們就拼着肉不吃,也得出氣。而且這個先例可不能開,要是三房随随便便就能拿東西,以後娘的嫁妝要是沒了可怎麽辦?誰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阿爺阿奶不一定給請大夫,這回不就是……”
這話可真是戳到厲氏心坎裏了,她難受的厲害。
“卿哥兒,你可有什麽法子?”見厲氏沒阻止,興哥就問了。
片刻功夫沒到,興哥就匆匆跑出去,柳爻卿就在屋裏等着,單獨弄了個破了口的碗,放了幾塊雞肉。
“卿哥兒,這樣是不是不好?你爹要是知道了又得生氣。”厲氏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心軟。
看了眼院子裏,興哥正巧跑回來,柳爻卿就道:“關爹什麽事?這事兒要真是就這麽認下了,以後咱們屋裏還放不放值錢的物事了?”
幸好是在哲子哥家裏釀的酒,不然還指不定怎樣。
“平日裏你爹都教着要家裏頭和睦相處,你看看村裏頭那些整天吵吵鬧鬧的,整個村的人都笑話。再說……”厲氏眼神暗了暗,道,“你奶也不是沒翻過着屋子。”
“阿奶可也沒拿東西吧?”想到那個便宜爹,柳爻卿皺眉道,“要是爹真那麽想的,就讓他自個兒去維護家裏和睦吧,不要扯上咱們。甭管村裏頭人怎麽說,娘你受的氣還少嗎?這個家太平了嗎?大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也不下地幹活,爹天天累死累活,阿爺阿奶是什麽樣的,娘你還不清楚?”
“要我說,村裏頭指不定有多少人覺得爹傻。要不我這回差點病死了,怎麽也沒有鄰裏的過來看看?”柳爻卿嗤笑一聲,見着厲氏不說話了,也不再說話,專心和興哥一起把采來的草擰碎了,搗成汁,淋到雞肉裏。
其實村裏頭也不是沒人關心柳爻卿,只不過上門的很少,一來是大房小李氏邋遢,還愛占便宜,旁人不喜;二來是二房只有沈氏帶着钰哥兒,沈氏性子弱,很少跟人說話;三來村裏大都知道三房在柳家做不得主,萬一過來看看,柳老頭那邊不喜,恐怕柳全錦還得惱人家。
就說柳老頭和李氏在村裏頭名聲倒是不錯,畢竟掙下這份家業,有兒有女,孫子也有好些個,還有個在鎮上教書的先生。可平日裏打交道的人家卻還是沒幾家,原因也不是別的……要是老兩口有事,來的人自然多,偏偏只是柳爻卿,還是個哥兒,三房又是那樣的地位,就是來看了也不一定讨到好,誰願意來?
“行了。”柳爻卿端着碗出去,興哥一臉高興的跟在後面。
進了上房,剛巧老兩口都在,柳爻卿就道:“我娘放屋裏的雞肉少了許多,本來這倒是沒啥,可這些雞肉裏被我拌了大辣子草,打算放地裏喂黃皮子吃,結果不知道被家裏頭誰給吃了。阿爺,這可咋辦?”
看了眼碗裏的雞肉,柳老頭的臉色就難看了,推了李氏一把,“把家裏的都叫過來!”
大辣子草吃了倒是輕易不會出人命,就是會不停拉肚子,弄不好就得虛脫好幾天。偏偏大辣子草對付黃皮子有奇效,村裏人平時吃雞都會留一點骨頭,沾一點大辣子草的汁兒,要是黃皮子偷走骨頭,恐怕下次就不敢再來這個地方了。
防黃皮子,這法子最有效。
惡狠狠地瞪了柳爻卿一眼,李氏沖着外面喊:“老大家的,帶着娃都過來。老二家的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