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幹兔子

炕上的矮桌擺着破了口的小碗,裏面是還散發着香噴噴味道的雞肉,在幾乎常年沒有葷腥的柳家,這就跟那鈎子似的,鈎的人口水不斷流。

“到底是誰……”柳老頭沉着臉看向進屋的大房一家,二房,還有柳爻卿和興哥。

見沒人動彈,柳爻卿就道:“大人吃了倒是沒事,頂多拉幾天肚子,要是小孩,甚至弱,恐怕會出人命。我聽村裏說有貪玩的孩子吃了大辣子草,家裏人沒注意,拉的腸子都出來了,拖在地上長長的一截,以後也只能這樣了。”

“哇……我不要把腸子拉出來,我不要……”躲在小李氏身後的小寶吓得當即哭了起來,“娘、娘你也吃了,為何……”

小李氏想要再去捂小寶的嘴已經來不及,就扭頭不尴不尬地看了眼柳老頭。

是自己最疼愛的孫子,柳老頭當即臉就沉下去了,道:“還不快去燒水!”

小孩子吃了大辣子草,要是發現的及時,多灌水,吐一吐,拉一拉,基本就能好,就怕發現不了。

同樣最喜歡小寶這個孫子,李氏也下了炕,小李氏、沈氏都去幫忙,厲氏回頭看了看柳爻卿,幾次欲言又止。那邊小寶被小李氏抓着,又哭又鬧,不一會兒竟然尿了褲子,接着就是上吐下瀉。

吐出來的穢物中還有沒消化的雞肉,這下子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加快速度。

熱水燒的滾燙,用涼水怼溫,小李氏捏着小寶的嘴,李氏親自拿着舀子給他灌。小寶褲子早就髒了,小李氏嫌棄弄髒自己的衣服,就用兩只手掐着他的腰,弄得小寶跟擱淺的魚似的,一挺一挺的,不一會兒就又拉了。

柳爻卿就站在院子裏看着,他冷着臉,見厲氏幾次想開口說話,都用眼神阻止。

瞧見柳全錦急匆匆進門,柳爻卿等的就是他,焦急的跑到門口說:“爹,小寶不太好,你怎麽不把大伯帶回來。他可能在賴跛子家裏喝酒……”

親爹竟然不在,柳全錦也顧不上想其他,扭頭又出去了。

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興哥有點害怕地說:“卿哥兒……大伯娘她……小寶怎麽這樣……”

“沒事,等着瞧吧。”柳爻卿完全不擔心。

大半鍋的熱水都灌下去,又吐又拉的,李氏看了看見小寶吐出來的、拉出來的都跟清水差不多,就道:“行了,把這裏收拾幹淨。”轉身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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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哥兒。”柳爻卿沖着他招手,湊到他耳邊說幾句。

那邊钰哥兒就嗷嗷叫着把沈氏拉出來,回屋了。柳爻卿端着破了口的碗進去,也把厲氏拉走。

屋裏沒了人,碗裏的雞肉還散發着香噴噴的味道,小李氏咽了口唾沫,心一橫,想着反正自己都吃了,遲早都遭罪,不如把這些也吃了,至少現在是享受的!

伸手抓起碗裏的雞肉都吃了,小李氏這才抱着小寶回屋收拾。

這邊柳爻卿就在屋裏等着,沒過多久,小李氏就從屋裏沖出來,褲腰帶都沒來得及系上就往茅廁跑,看那樣子必然是把雞肉吃了的。

“大伯娘……”興哥一臉震驚,“她明明……”

“她吃了。”柳爻卿冷着臉道。

今天這些事兒,讓厲氏心裏頭起起落落的,現在看着小李氏蹲在茅廁不出來,也是有種說不出的痛快,可真要叫她做主想法子,恐怕想一年也想不出來。

“爹怎麽還沒回來?”柳爻卿說着下了炕,準備出去找找。

“卿哥兒等等我。”興哥也跟了出去。

先去了趟賴跛子家裏,柳全福不在,柳爻卿就問了問,得知柳全錦來過一趟,不過那會兒柳全福已經走了,酒錢竟然是自己給的。

一路問着村裏人,柳爻卿終于找到柳全錦。

有些喪氣地往回走,柳全錦道:“你大伯應當是出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

“小寶現在沒事了,咱們再等等,興許大伯很快就回來了。”柳爻卿淡淡道。以前柳全福就經常出村,去鄰近幾個村子裏喝酒啥的,家裏頭的人都不怎麽擔心,這回也差不多。

果然,柳全錦沒說什麽,跟着回家了。

小李氏還在茅廁裏,現在幾乎是出不來了,還弄出一陣一陣的聲響。柳全錦還在胡同裏就聽到了,臉當即就黑了,他不知道柳爻卿什麽時候弄的大辣子草,此時小李氏的反應卻是真真實實的。

回屋後,厲氏就緊張的不行,小心翼翼地看着柳全錦的臉色。

看到柳全錦開始重重的嘆氣,柳爻卿就知道來了。

這聲嘆息就跟傳染似的,頓時屋裏的氣氛就變得壓抑而喘不動氣。厲氏紅了眼眶,心裏難過的厲害,對她來說,當家的這樣,必然就是承受了某種壓力。

但是在柳爻卿看來,柳全錦就是把自己身上自己攬過來的壓力,轉嫁到厲氏、興哥、還有自己身上,而他自己卻能得到發洩和放松。

這種行為在柳爻卿看來是相當沒有擔當,而且是很懦弱的,為什麽不把壓力轉嫁到別人身上,只敢欺負家人?從來沒轉嫁過高興的東西,只轉嫁負面的東西,這算什麽家?魔窟還是地獄?

“爹,咋了。”柳爻卿問。

旁邊厲氏已經習慣性的開始揣測柳全錦的想法了,以前她也問過,柳全錦根本不會主動說,就等着她去揣摩,什麽時候揣摩好了……

又是重重的嘆氣,柳全錦幹脆轉身看着牆,不去看其他人了。

“既然爹不說話,那我來說說吧。”柳爻卿笑了笑,道,“今天我和钰哥兒出門,娘也不在屋裏,大伯娘和小寶來屋裏吃了大半雞肉。阿爺和阿奶都在家裏,爹也應該了解他們,咱們家院裏有什麽動靜是阿奶不知道的。這個雞肉呢,我拌了大辣子草,準備喂黃皮子,結果大伯娘和小寶都吃了。”

“這裏頭可有哪裏不妥當的?”

“是我不該拌大辣子,不該對付黃皮子,讓家裏頭丢糧食丢雞不妥當;還是娘和我還有興哥沒守在屋子裏,不讓小寶和大伯娘吃雞肉不妥當?或者說,阿爺和阿奶明知道大伯娘帶着小寶去咱們屋裏了,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是什麽地方不妥當,爹你倒是說說?”

“世上的公正在人們心裏,也在光天化日之下。”

“卿哥兒,別說了……”厲氏心裏難受的厲害,她輕聲阻止柳爻卿。

猛的回頭對上厲氏的眼睛,柳爻卿提高聲音,“娘你平時不是最疼我的,怎麽現在突然不讓我說話了?”

柳全錦不說話,厲氏就出來幫忙,柳爻卿突然覺得很傷心,這個家裏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公正,唯一的當家的喜怒哀樂就是全家的喜怒哀樂,其他人就只是木偶,不能有自己的思想。

柳爻卿眼睛裏的失望刺痛了厲氏,她整個人都一個機靈,好像醒過來似的,突然抱着柳爻卿就哭了。

“當娘的哪有不疼孩子的。方才是娘不對,卿哥兒說的都對、說的都對。”

“都是歪理,一派胡言!”柳全錦突然大聲道。

“卿哥兒,你別難過。”興哥也湊過來,紅着眼圈,他也覺得柳全錦實在是……

娘三個抱一塊,哭了一場,沒人在意柳全錦。

痛痛快快地發洩一場,柳爻卿也覺得好受許多,他把剩下的雞肉拿出來,對厲氏道:“娘,今晚咱們都吃了吧,省得被人惦記。哲子哥給的銀子我還回去了,還有……今天哲子哥送我回來,給了一個幹兔子……娘,咱們剁兔丸子吧……”

看着笑嘻嘻的柳爻卿,厲氏也跟着笑了笑,站起來道:“行,娘這就去收拾。”

最後的雞肉還是熬了粥,柳爻卿喝了一碗,興哥喝了一碗,還剩下一碗,厲氏的意思是給柳全錦喝。但是看到柳全錦依舊看着牆,一直沉默着,柳爻卿就端着碗回來,看着厲氏喝完了。

風幹的兔子洗幹淨,一點一點剁碎了,只加一點鹽,不用放別的,先蒸一遍,再油炸一遍,那滋味鮮香可口,別提了。

“給阿爺那邊送一碗,哲子哥那裏送一碗。”柳爻卿掰着手指頭算,“钰哥兒想吃的話也給一些,大伯那邊恐怕也得給,小寶剛剛受了苦,阿爺心疼着呢。”

這話說出來,着實諷刺,要是換做往常,柳全錦肯定又得教訓一通,這回卻沒說話。

晚上大家夥兒一起吃飯,柳爻卿端着兔丸子過去,柳全錦也起來了,沉默的坐在飯桌跟前。柳全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的家,看到兔丸子就是眼睛一亮,張嘴就想說什麽。

“這半碗是給大伯的。”興哥端着碗跑過來,大咧咧的站在柳全福跟前。

當然給钰哥兒的是偷偷給的,旁人不知道。

“阿爺,這是哲子哥給的幹兔子,本身沒多大,拿過來一碗。”柳爻卿看了眼柳全福,繼續道,“大伯,你看怎麽辦?”

眨眼間的功夫,還很虛弱的小寶已經吃了兩個丸子,小李氏更是夾第三個,其他孩子也都伸了筷子,柳老頭前面碗裏的兔丸子一個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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