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果我偷雞

“卿哥兒,你咋那樣跟你阿爺說話,叫人聽了不得覺得你沒大沒小。”屋裏,厲氏一邊擔心着上房的動靜,一邊就跟柳爻卿說上了。

“娘,我都說到那份上了,阿爺還是不肯信,一門心思相信大伯說的話。”柳爻卿耐心的跟厲氏掰扯,“平日裏大伯嘴上就跑馬,哪有說過靠譜的話,怎麽這會阿爺就深信不疑的?一點都沒懷疑的樣子,我的婚事就得這麽草率啊。”

邊上興哥似懂非懂的,這會兒倒是也幫腔,“娘,卿哥兒說得對。阿爺這回是真錯了哩。”

這件事從柳全福點名,前前後後好幾天,哪怕是柳老頭有一刻鐘稍微想着點柳爻卿,沒想着親事成了好拿銀子買地,柳爻卿也不至于這樣下他的臉面。

見着厲氏還是悶悶不樂的模樣,柳爻卿就道:“阿爺可知道大伯是什麽德行吧?平時說是下地幹活,都得去賴跛子那裏喝個酒,要麽就躲在屋裏睡大覺,這回大伯靠譜不靠譜阿爺心裏頭清楚呢。”

這麽一說,厲氏心就有些涼了。平日裏柳老頭其實挺公正,家裏頭的孩子都沒缺吃少穿的,這回他明知道柳全福平日裏就靠不上,卻一門心思的信任,差點就叫柳爻卿跳了火坑,實在是做得不對了。

“娘,我出去一趟。”瞧着厲氏是想通了,柳爻卿就帶着兩只狗崽出門。

外頭還有些人站在胡同口閑聊,圍成一小群,當中有個輕輕脆脆的聲音,正是小乞丐。

柳爻卿跑過去,大家都是鄰裏鄰居的,這會兒就有些不自在。就算他險些叫大伯給賣了,可畢竟還有柳老頭這一層在,他到底是沒直接出面賣孫子,旁人也不好聲讨什麽,可又覺得柳爻卿可憐,就不尴不尬的說了幾句,很快都散了。

村裏頭家家戶戶都是這樣過日子,也沒誰站出來說誰誰不行。柳爻卿也沒想着這些鄰裏幫他什麽,今天都去看熱鬧也是柳全福自己作的死。

等沒了旁人,柳爻卿就問:“哲子哥讓你出來的?”

“是哩。”小乞丐這會兒已經知道柳爻卿是怎麽回事了,叫他說縣裏的事兒,是很樂意的。

“你最近就在村裏多走走,多說說,我有空給你送些吃的。”柳爻卿想了想又說,“你要是想回縣城,回頭我找機會送你過去。”

“哎。”小乞丐也不知是答應還是別的什麽意思 ,轉身端這個破碗就跑了。

村頭氣派的大門正敞開着,柳爻卿一眼就看到坐在院子裏,拿着幹草修背簍的哲子哥,笑眯眯的進去,說:“怎麽沒睡覺,昨兒個晚上都沒歇息。”

“不累。”哲子利落的拿了幹草放在掌心揉軟了,再搓成草繩,這才往背簍上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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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酒。”柳爻卿把放在屋檐下的陶罐搬出來,打開看了看,頓時就一臉喜意。這些日子天氣暖和,陶罐又放在向陽的地方,這會兒陶罐裏的野山莓像是溶解似的,濃稠的紅色酒液散發着淡淡的甜酒的味兒,正是前所未有,聞所未聞。

賴跛子家賣的酒用糧食釀造,味兒還不如現在野山莓釀的香,而且渾濁,發黃,還有些許糧食粒兒飄着,是以這個酒也叫黃湯。

聞到香味兒,哲子放下手裏的夥計,拿出兩個小碗。

柳爻卿就倒了兩小碗,自己的那份少一些,哲子的多一些。不怎麽好看的陶碗盛着殷紅血一樣的酒液,聞着香、甜,還有野山莓特有的微微的酸。

喝一口,濃稠的酒液香味在嘴裏化開,比起吃野山莓嘗到的酸,更多了甜和酒的微辣,實在是可口。

“哲子哥,你說這個能賣多少錢?”柳爻卿眯起眼,把自己碗裏的喝完了,就不肯再喝了。

“得看賣給什麽人。”

聽着哲子哥這麽說,柳爻卿就知道他也是個胸中有丘壑的,喝了一碗似乎沒嘗夠滋味,柳爻卿就又給倒了一碗,自己确實不能喝的。

這才多會兒功夫,柳爻卿就覺得臉燙的厲害,不用看也肯定紅撲撲的,誰知道這麽點兒酒他就上臉了。

目不轉睛的看着柳爻卿,哲子倒是覺得這下酒菜也着實秀色可餐了些,叫他心裏頭美美的,嘴裏甜甜的。

“野山莓也能入藥,要不咱們去鎮上找大夫問問?”柳爻卿心裏早就打好注意。雖然野山莓山腳那邊的地界到處都是,鎮上也有大夫會自己來采一些曬幹入藥,可釀成酒到底不一樣。

以前在那邊世界卧床不起的時候,柳爻卿沒少看大哥他們倒騰藥酒,其中像是野山莓這種最貴,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因為作用實打實的擺在那裏。

哲子也沒意見,柳爻卿就想着明天一大早去鎮上。這頭回到家裏,柳全錦不在家,扛着鋤頭下地幹活去了,他自覺丢了大臉,實在沒臉見人,心裏頭也憋着氣,三房屋裏誰都不說話,約莫是等着其他人服軟。

柳全福也丢了大臉,卻出去串門子去了,他從來不把自己的臉面當回事,吃到嘴裏、拿到手裏的才是他樂意的。

倒是上房屋裏,柳老頭不停地抽着汗煙,對着李氏嘆氣道:“怎麽就弄岔了呢。要是順順當當嫁過去,咱們家将來說不定也能混個地主當當。”

李氏坐在門口做針線活,穿針引線的飛快,她聞言頭也不擡道:“我看老三家那個卿哥兒就是個喪門星,前些日子病的要死要死的,老三一家都沒消停,這回醒了就整的家裏頭事兒哪哪都不順溜。”

“那孩子是跟從前不一樣了。”柳老頭這麽說着,心裏頭卻也覺得家裏最近發生的事兒,似乎都跟柳爻卿有着絲絲縷縷的關聯。

可那話他卻是不能說的,再怎麽樣,平日裏柳老頭也對家裏頭的孩子一視同仁,沒真的指責過誰。

等晚上吃飯,柳爻卿就說:“我明天要去趟鎮上。”

飯桌上,柳全福的動作就是一頓,自己卻沒說話,暗地裏用胳膊肘戳柳全錦。

扛着鋤頭幹了一天的活,天黑透了才回來,柳全錦黑着臉,道:“不許去。”

“咋?”柳爻卿也不怕柳全錦,就直直頂回去,還捎帶着問了問柳老頭,“我咋不能去?阿爺,你說我能不能去?早晨大伯說我跟漢子跑了,這到底是什麽話,今天跟我掰扯清楚,不然村裏頭的人還以為我真的有什麽禮數不對的地方。萬一要有人嚼舌頭,就得把這個根子給切了!”

早晨柳爻卿雖然被柳全錦拖出來,後來又回了屋,卻不代表柳全福當着全村人嚷嚷的那些話就揭過去了。

“行了,都過去的事了,提了做什麽。卿哥兒想去就去,還能怎樣!”顯然柳老頭覺得柳全福早晨喊的話,真的就可以這麽揭過去。

撇了撇嘴,柳爻卿沒說話。

吃了飯回屋,厲氏單獨送過來幾塊雞肉,還帶着骨頭,煮過好幾次了,顯然是上回柳爻卿離開家之前帶回來的野雞,厲氏整治了,雞肉沒舍得吃,還給他留着。

“二哈和黑背每天都有雞肉吃哩。”柳爻卿說着,把碗裏端到一旁,不讓兩頭小狗崽湊過來。

找出前些日子藏起來的大辣子草,柳爻卿就又擠上草汁兒了,端着就往外走。

“又喂黃皮子?”興哥趴在炕上,手耷拉到下面二哈玩。

“恩,喂畜生。”柳爻卿頭也不回道。

端着雞肉送去外面,柳爻卿端着空碗回來 ,一言不發地上炕睡覺。

厲氏整的雞也不只是用清水煮,她還會稍微炒一下,平時熱的時候會放點雞湯,那香味歷久彌香的,尤其是家裏頭見不着別的葷腥,就是離着半裏地,像小李氏那樣的也能聞到。

摸黑出來,把雞肉全都撿回來,小李氏進屋就叨咕上了,“這卿哥兒也真是,雞肉不想吃就給咱們,非得喂黃皮子。”

“加了大辣子草吧?”柳全福也嘴饞,可想到小李氏拉肚子那個慘樣,沒敢伸手。

一旁小寶看着了,口水嘩啦的,晚上飯桌上沒啥好吃的,就連柳老頭也沒有別的鹹菜,也沒喝酒,小寶自然也吃不到好東西,這會兒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

“快拿出去。”看着小寶的模樣,柳全福就趕忙推小李氏。

小寶是個記吃不記打的,這會兒顯然已經忘了灌水的痛,就聞着雞肉的香味兒了。

“哎,早知道我就不拿進來了。”小李氏猶豫再猶豫,到底是沒敢下嘴吃,又把雞肉給送了出去,可路過雞棚,看到裏面一個個站在架子上不動彈的雞,小李氏就忍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柳爻卿就起來數雞棚裏的雞,發現果然少了一只,就笑了笑,等吃飯的時候,便對柳老頭說:“阿爺,要是我偷了家裏頭的雞吃,咋辦?”

柳老頭昨晚一宿沒睡好,一會兒想着柳爻卿嫁給官家少爺,拿回大把大把的銀錢,一會兒想着柳爻卿自己跑到縣裏,又跑回來瞎說,非要嫁給哲子,柳老頭心裏頭就七上八下的,難受的厲害,這會兒聽柳爻卿突然這麽說,就重重道:“拖出去打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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