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撒嬌

夕陽西下, 仿佛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被染成了太陽餘光的金紅色彩。原一并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裏, 只能跟随着身體本能一般, 一直往前走着。

偶然可以遇到的路人, 都在看見他時,身體帶起緊張的顫抖——原一知道為什麽, 因為他帶着刀,在別人的眼中,他就是一位武士。這個年代, 過路的武士随便抓一個人類以試刀為借口, 輕易就能奪走別人的生命。

他的視角所看見的, 大多都是紅色,紅色的血管、肌肉、內髒, 還有埋葬在下面的森森白骨。或許是因為戰亂、又或者因為貧窮, 那些髒器都顯得不是那麽健康, 帶着病痛、血塊, 這些全都是原一手中的刀刃無法解決的。

原一繼續往前走着,一個如同火焰燃燒着生命一般的年輕劍士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呼吸平穩,身體內部血液的流速要比常人快,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美麗的顏色。

——這是一位使用着呼吸法、使用着炎之呼吸法的劍士。

下意識的、雖然并不理解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是原一反應過來之時, 他已經躲了起來。

但是并沒有什麽作用, 在非戰鬥的時候, 原一的反應總是比別人要來的遲鈍, 說話、表達自己的想法,總是需要在腦中組織好語言才能順暢的說出口。

所以,在原一逃走前,那位炎之呼吸的劍士顯然已經看到他了。

在原一看不到的視角,仿佛擁有着這個世界最燦爛的色彩的劍士,一頭金紅色的齊肩短發在腦後紮了個小小的馬尾,同色的雙眼帶着旭日一般的神采與光亮。

劍士的額前有着兩束不知為何向上翹起的劉海,腰間別着日輪刀,如果原一關閉了通透世界,就會意識到這個長相顯然是煉獄家的孩子。

小太陽一般熱烈的如同貓頭鷹一樣的少年知道,如果日之呼吸的劍士真的不想讓別人見到他,那麽誰都無法知曉他的位置。

日之呼吸的劍士擁有着別人連嫉妒都顯得太過于傲慢的天賦,那是其他人用盡一生都無法追逐觸碰到的高度。

所以煉獄家的孩子直接對着無人的空地,用着呼吸法加持的洪亮聲音說到,“我知道您不願意看到我!但是,有些話父親拜托過我!若是有機會在未來見到了您,一定要轉告給您!”

原一愣住了。

“家父的名字是煉獄悟壽郎!在五年前因為斑紋的關系已經離世!在臨終前,他告訴我!緣一先生您是不同的!斑紋的詛咒不過是他們的劍術和呼吸法不精,他從不認為您會因為斑紋而死亡!”

“父親說,請您對自己不要太過嚴苛!斬殺鬼舞辻無慘,是大家——所有人都未曾做到的事情!放走那個女鬼,您也一定有着自己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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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感謝您的出現,是您帶來了呼吸法,讓鬼殺隊的劍士們可以擁有更強大的實力!他也并不遺憾自己會在二十五歲死亡!”

“父親說,請您不要因為他的死亡而感到難過、或者自責!即是停下腳步,徘徊不前,時間也不會停止流逝!”

“您只需要走自己認為正确的道路!”

“……家父埋葬在祖宅,您知道位置的!”煉獄少年對着空地深深鞠了一躬,“我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我,但是在幼時,我是見過您拔出刀時、那強大而溫柔的身姿的!”

“我會努力成為新的柱!支撐起鬼殺隊,保護人類的!”

如同火焰一般的少年劍士離開了,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原一。

斑紋的劍士活不過二十五歲,而擁有着斑紋、卻依舊還活着的他,在此世的連接越來越少,飄在天空的風筝似乎再也沒有落地的機會了。

原一似乎想了很多,又什麽都沒想,右腳往前踏了一步,身邊的背景又轉換成了一個并不寬闊的木質房屋。

雖然不大,但是周邊的布置都有着細節上溫馨的感覺。原一站在門口的位置,看着早已經頭發花白,甚至無力起身躺在床鋪上的老人家,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

就算沒有通透,原一也知道對方的時日無多。

“緣一先生,真是抱歉啊。”老人家用着蒼老的聲音說道,“我現在沒法起身招待您了。”

“緣一先生才不會在意這麽多呢,炭吉。”一個老婦人笑呵呵地抱着一盤點心走進來,招呼着原一坐下。

“真是好久不見啦?”朱彌子一直都是非常熱情活潑的性格,哪怕年紀大了,也是如此。她穿着和當年的樣式沒什麽區別的衣服,除了外表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沒有變化,她笑着道,“今年的栗子比往年都要大,緣一先生你可要多留一段時間啊!炭時那孩子可是老早就問過緣一先生什麽時候才過來……”

“啊,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炭時已經是炭元的兒子,是炭吉的小孫子哦!你以前還抱過的!”

“哦哦對了,說起來你還記得芽子嗎?那孩子家裏前段時間也添了個孩子呢~芽子小時候也總是纏着你要抱抱,這麽想想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哈哈哈!”

在這裏,原一的心情也變得極其的輕松,就好像有着家的味道一樣。可是他也沒有待多久,因為炭吉在今年下雪時閉上了眼睛。

原一跪坐在炭吉的面前,看着這具身體最後一點的生命力流逝,看着那原本還在流動的血液停下,所有的器官都開始停止了運動。炭吉在生命的最後,還在說着,“緣一先生,不用感到悲傷,我的一生已經足夠幸福了。”

“一直以來,都非常的感謝您。”

這就和當年看着母親慢慢的失去呼吸一樣,在最後一秒,母親也在為他感到擔憂。

朱彌子也在收拾好心情後對他安慰道,“炭吉去的很安詳哦,他在我們這裏已經是長壽的啦!”

他又讓他們擔心了,原一無意識地這麽想到。

背景的一切再次改變,這次是原一無法忘懷的……血月下的噩夢。

六眼的兄長,對立的姿态,還有最後的刀劍相向還有赤紅的血液。

人大多數都不會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有時候夢境和現實交織,讓人甚至無法分清楚哪邊才是現實。

原一呆在原地,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就好像是變成狹小的、黑暗的小箱子一樣将他包圍。

沒有任何的聲音,但是卻有着無與倫比的安全感。因為什麽都無法接觸,也就代表着、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無法接近他了。

“……我很抱歉。”

一個原一極其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原一花了一點時間思考,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聲音,但這句話卻并不是自己說出口的。

那道和他一模一樣的聲音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才伸出手,安撫一般地放在了原一的腦袋上。就如同太陽照射下來,驅散了一切黑暗和陰影。

不僅聲音相同,外表也和他一模一樣的劍士站在了原一面前。做夢的時候(不包括所有人),雖然本人在當時并無法意識到,但是的确,那是一種高高在上像是上帝一般的特殊視角。

所以原一看到了自己身上古樸的紅色外袍,慢慢地化為了白色簡單的襯衫,腰間的日輪刀消失,夾雜着紅色的馬尾也變成了還不到肩膀的短發。

如同鏡面一般,現代的原一和戰國的緣一面對面站在一起。

繼國緣一的身體看起來似乎有些虛幻,神情看起來有些空茫,他重複了一遍,“……我很抱歉,讓你遇到這些事。”

但是下一秒,屬于戰國的劍士臉上似乎露出了一個釋然的微笑,并不明顯。他放下了自己的手,對着原一說道,“但是我……很感謝你,能讓我看到這些。”

“斬殺了鬼舞辻無慘,讓兄長可以……解脫。”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措辭并不正确,繼國緣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組織好語言繼續道,“我通過你的眼睛,看到了這個世界。”

“充滿了各式各樣美好的事物,幸福的、沒有鬼存在的世界。”

“戰國所發生的一切,本就與你無關……”繼國緣一把手放在了沒有反應的原一眼前,蓋住了那雙褚紅的眼睛,“我所經歷的事情,更不應該繼續影響着你……”

“你擁有着幸福平靜的未來,父母安康,兄長和朋友也一直在你的身邊。”

不僅如此,歌也不會再失去一切,她的父母沒有因為流行病離開,她也有了嶄新的未來。不過這句話,繼國緣一沒有說出來。

繼國緣一的身體邊緣漫出純淨的白色光點,本就不凝固的身形開始消散。他輕輕地說道,“母親和兄長在等着你……”

“快回去吧,你已經回家了。”

*****

原一恍惚地睜開了眼睛,正好對上了母親黑色的瞳孔,繼國夫人正撫摸着原一頭發的手停下,臉上帶起了擔憂的神情,“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

繼國夫人用手輕輕地抹開原一眼角滑落的淚珠,聲音溫和,“不用害怕哦,媽媽在這裏。”

原一愣了半分鐘,才慢慢地搖了搖頭,然後伸出手抱住了母親,并且把臉埋在母親的懷裏,悶聲回答道,“沒有……”

繼國夫人無奈地笑了一聲,輕輕地回抱住自己的孩子,“都這麽大了,還這麽會撒嬌。”

原一用着聽起來軟軟的鼻音應了一聲,手卻一點沒有松開。

——他已經回家了,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讓他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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