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番邦

孟雪回傻了吧唧地給人告了假,而秦慕白出了門卻沒往醫院走。大清早的,街道兩邊只有香氣外飄的早飯鋪子熱鬧着,秦慕白立起衣領走在路上掩人耳目,很輕松地避開了零星走動的行人。

他今天特地繞開孟雪回出門,實乃情非得已,有些事情是不必兜出去讓人知曉的,自己過去速戰速決就好。

想到這裏,秦慕白腳下一拐,花了兩角錢到城區的便民所裏,私裏挪用了一趟公家電話。

便民所裏值班的大老粗,是個見錢眼開的貨,根本沒留意到過來征用電話的人,正是熒幕上那位如日中天的大明星。他一手拿着錢,一手忙着用細竹簽剔牙縫裏的韭菜,打了個燒餅味的飽嗝,晃蕩着腳步到大門口曬太陽去了。

秦慕白的半張臉遮在衣領之下,眉頭輕皺着掃了一眼油膩膩的聽筒把手,按捺住心中不适,給私家老司機撥去了電話。

“喂,老榮嗎,對,是我,你現在幫我把車子開到舊民巷來。”

秦慕白手裏把着聽筒,目光在黑漆漆的電話線上掃過,深吸了一口氣,盡量簡短了對話內容,“沒什麽別的需要了,你記得幫我到酒店拿一下支票本,床頭櫃上左手邊的抽屜裏就是。”

待吩咐好老司機後,秦慕白立刻放下了手裏的聽筒,動作迅速得如同把一只燙手番薯給滾出了手心,然而令人憋悶的是,他還是不可避免地給手上蹭到了些許油漬。

“先生啊,侬用好電話了伐,我們所長快來上班了,你趕緊的啊。”大老粗叼着牙簽棍走了進來,手裏托着一飯盒剛炸出鍋的生煎,表面金黃蓬軟的,還沾了一點子芝麻粒。

“用完了,有勞師傅行方便。”秦慕白開口應了一聲,走到大老粗身邊的時候,低頭瞧見他手上那只裝生煎的飯盒邊沿是擦着灰的,不由得想起了剛撂開手的電話也是油津津的。

秦慕白暗自甩了甩手,一面加快腳步,一面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把掖在胸口的方巾輕提出來,很仔細地把手心手背反複擦了兩遍。

方才一通電話打過去,老司機得了吩咐心中有數,早早就動身出門辦事了,故而秦慕白走出便民所後,只站在附近的空巷子裏等了一會兒,也就坐上了車。

“老榮,把車子開到商業街,我要去那邊的百貨商場轉一轉。”秦慕白把擦出黑印的方巾胡亂疊進了口袋,靠上車座揉了揉眉心,心裏陣陣不痛快。

坐在前排的榮姓老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自家先生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一句廢話不講,很爽利地應了一聲好,腳上踩起油門,把車子穩穩開到了大道上。

秦慕白在後面端坐着小眯了一會兒,心情漸漸明朗起來,等到落地下車的時候,已然不複之前的憋悶模樣。老榮在他的安排下把車子停在路邊等待,只等秦慕白從百貨商場出來後再動身把人送走。

秦慕白來的這家百貨商場很敞亮,因為物價過高的因素,平常進出的人也不多,很适合他這類社會名流過來歇腳。只可惜,秦慕白沒有逛商場的瘾頭,此番前來純粹是為了給葉家那位空有其實的父親置辦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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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确定經過上次那番口角,葉德利還會不會替自己打點壽宴上的相關事宜,為了避免麻煩還是親力親為的好。再者來說,雖然大家的關系不過爾爾,倒也不至于提前撕破臉,場面上的人情還需做好。

秦慕白在外可稱自己是與葉家毫無相幹的“William”,可抛卻這一層遮掩身份,他人到了葉家屋檐下,還得尊敬葉德利一聲大哥,連帶着那位生而不養的葉老爺子,也是少不了一聲不走心的“爸爸”。

而要說起秦慕白對葉家人的不走心來,那是相當的敷衍。他作為葉家次子,在給葉老爺子挑壽禮的時候,臉上漫不經心地好似在揀小攤上的白菜。就連負責介紹高檔品的洋櫃員,都看出了這位年輕的中國客人是誠意欠佳。

秦慕白走馬觀花般在進門的第一家店裏逛了一圈,很草率地做出了選購決定,擡手點了點放在玻璃櫃裏的金殼腕表,讓店員給自己挑個新的包裝起來。

這趟置禮流程完全是為了敷衍任務,秦慕白甚至都沒有考慮葉老爺子的喜好,而他選的那塊金表放在人前也不是稀罕東西,只圖個看起來有排場就行。

瑣事完畢,秦慕白提着禮盒暗暗松了一口氣,內心如釋重負。他邁開步子剛要轉身出門,忽而想起二樓有家茶餐廳的口碑很不錯,心裏尋思着過去打包一份西點回去給小記者解饞。于是,影帝秦腳下的皮鞋尖一調方向,步伐輕快地向着二樓的茶餐廳走去。

因為該商場的樓層不高,秦慕白上樓的時候沒乘電梯,直接從底層的樓梯走了上去。他人到二樓,腳步停在臺階上還沒邁出去,卻發現拐角的內部工作區是特別熱鬧。

先時只是吵鬧,随後便是桌椅倒地的哐當聲,隐約還夾雜着孩童的哭泣。

秦慕白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他覺得裏面的情況實在不對。好端端一個賣商貨的地兒,怎麽搞得跟販人伢子似的。

秦慕白想到這裏心中一頓,循着動靜,悄悄走到了工作區的辦公室外面。鬧了這麽一陣,裏面的動靜不減反增,他探身過去,看到了一張線條硬朗的熟面孔。

諾普人高馬大地站在辦公室裏,走動之間臉上的紫瞳一閃而過,此刻他脖子上青筋畢露,正賣力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文大聲分辯着什麽。

秦慕白在辦公室門口停住腳步,耐心聽了片刻,發現裏頭确實發生了口角,且除了諾普以外,另有幾個攜家帶口的洋面孔在旁待着。

當前的争辯情況很不樂觀,為首一人正是諾普,他僵着脊梁站在辦公室的過道裏,正被百貨商場的管事,用上海話罵罵咧咧地指摘。

秦慕白這趟壁角聽得磕絆,腦子轉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給搞清楚了。原來諾普最近跟樂隊成員們,在百貨商場的大樓外邊擺座賣唱,這趟可以商用的公家地方并沒挪用多少,換做旁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偏偏管事覺得有礙觀瞻,随便逮着個由頭,便要做主清場。

諾普不是一意孤行的人,懂得這當中的情理緣故,可是他帶過來的這位成員家裏實在落難,若非逼不得已也不會出此下策。諾普自知外來人是沒什麽資格去争這塊公地,只得懇請商場管事多加通融。

奈何管事不賣他這個人情,覺得在外面人來人往的說不通理,便把這幫人請到辦公室裏“詳談”。

彼時,商場管事并不知曉眼前這位瞳有雙色的法國青年,有着冠了白姓的公子哥身份。他只當諾普是流落在外灘,居無定所的小番邦一流,故此言辭之間态度很不客氣,一開口便以勒令式的口吻,告誡他們到地需守規矩。

而諾普游說不通,臉上表情焦躁,顯然也是動了氣。推搡之間,兩幫人無意動起手來,一時之間局面混亂,是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秦慕白看到裏頭孩子哭,大人鬧的,實在不成體統,他嘆息一聲,緊了緊領子遮住半邊臉,意圖過去打一下圓場。而顯然商場管事比他更早做了準備,諾普這邊動作一有示威的征兆,他便立刻低頭按響桌鈴,把商場裏維護秩序的保镖給催促過來,欲要讓這些不識好歹的番邦人嘗嘗拳頭的滋味。

不一會兒,門外有腳步聲傳來,火速趕來的黑衣保镖,氣勢洶洶地跟秦慕白擦身而過。一進去,就不由分說地對站在屋子中央的番邦人動起了手。

辦公室裏,急了眼的男人們互相推搡着,當中一位被扯到頭發的法國女人,手裏還抱着不會走路的孩子,她縮着身子肩膀顫抖,用磕磕絆絆的中文低低呢喃着,請面前的“好心先生”不要傷害她跟她的孩子。

秦慕白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皺着眉頭上前攔住了保镖粗魯推搡的手,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目光冷淡地開了口,“無論是對男人還是女人,道理都不是這樣講的,把你的拳頭收回去。”

而眼前這位五大三粗的賣打漢子,顯然沒有這份識人眼色,他臉朝着秦慕白,嘴裏大呸了一聲“放屁”後,把這位突然出現的年輕影帝也當成了自己的驅趕目标。

“哦,上帝啊!”法國女人看着保镖意圖沖秦慕白揮舞拳頭,站在原地吓得瑟瑟發抖。

秦慕白跟這聽不懂人話的東西說不通道理,眼看自己還要落得挨打的下場,薄唇一抿,眼角滲出冷意,動作迅速地從旁邊的鞋架上抽出了雞毛撣子。

秦慕白在保镖的拳頭到來之前,并不急着發力。他手腕一緊,跟握擊劍似的返了個圈,随即掌心力道一沉,帶着勁風把保镖的胳膊抽得杠出了一道深紅印。

“好個缺腦的王八擰子,老子要你好看!”保镖嗓子眼裏抽着涼氣,抱着胳膊一邊跺腳一邊發狠,虎撲上去要給秦慕白“好看”。

秦慕白懶得還話,雞毛撣子劈頭蓋臉地打下來,把眼前蠢熊一般的魁梧人物,抽成了抱頭鼠竄的樹濑。

“呼啦——”

秦慕白的耳邊忽然刮起一陣破風聲,與此同時,傳過來的還有法國女人的尖叫。

他光顧着手裏痛快,未及身後防備,被人砸中了胳膊。

秦慕白嘴裏悶哼一聲,對迎面而來的拳頭躲避不及,心道自己這回平白無故地吃上大虧,是真的要進醫院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小天使“站在顏控頂峰的本寶寶”投出地雷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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