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溫胎玉

兩人出了德國醫院直奔劇組而去,車子慢悠悠地開過路口,秦慕白餘光瞥到孟雪回坐在副駕駛上,正用棉布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口琴。

他想到這物事的出處,忽然萌生出了一點醋意,微側着頭,探出一雙招搖的桃花眼,試探孟雪回道,“孟老師出趟大門還物不離身的,倒是挺稀罕這東西啊。”

孟雪回可沒他想的那麽花花腸子,老老實實地回答秦慕白道,“我那天回家收拾桌子的時候,随手把口琴放進了挎包裏,也是沒留神呢。反正也不是什麽重活計,帶着不累。”

秦慕白心道,你帶着不累,我看着可有壓力了,諾普那小子表面上三五不着調的,往你身上動心思的時候可比誰都精。

孟雪回動手擦了一會兒,把銀口琴放回包裏糾糾結結地說道,“秦先生,我打聽個事兒行嗎。”

秦慕白把着手裏的方向盤,從路邊拐過去,嘴上“嗯”了一聲,以表洗耳恭聽。

“剛才遇到的那位葉先生,我聽着你們那稱呼,是……一家人嗎?”

“怎麽,又把職業病給牽出來了?”秦慕白故意吊着他的胃口打趣,“這可不算什麽好新聞。”

“沒……”孟雪回紅着臉撓了撓脖子,覺得自己這私話問的是有點不大體面。

“我們是一家人,不過不是一家親。”秦慕白唇邊挂着淡笑,語氣很從容,“各過各的,平時誰也礙不着誰。”

這話乍一琢磨起來有些複雜,但孟雪回一聽就聽明白了,秦慕白跟葉家是分開過的日子,向來感情用得有限,只要大家場面上過得去就行。

他想到這裏莫名感到如釋重負,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都有些納悶,秦慕白跟人家是什麽關系,哪裏輪得到他去過問。真的是日子一舒坦,腦子就開始犯糊塗。

“其實啊,想想我這條件也挺好的,獨立出戶,家無老小,又擔得起鑽石王老五的名號,要是嫁過來個小媳婦,那可有得大福氣享了。”秦慕白話有深意,望向孟雪回的目光悠悠遠遠的,像是浸了一片湖。

小記者不知這話是在暗示自己,但又确确實實被秦慕白給酸到牙了。

他悶不做聲地坐在副駕座上,用手指頭摳摸着膝蓋上的一塊尼龍縫布,心裏暗暗想,秦先生是個招人愛的,要是以後跟人做親事,倒貼過來的貴小姐們,那可不得把他家的門檻子給踏破了。

想到這裏,孟雪回擡頭一瞄秦慕白的玉潤側臉,心裏擰巴擰巴的,特不得勁。而逗他的那一位,話放出去達到了滿意的效果,嘴角微揚着把餘光收了回來,穩穩當當地把汽車開上了大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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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到劇組,陳導已經在門口等了,看見他倆到了地,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大手一揮,開始支使後勤人員布置場地。

電影開拍在即,紅紅火火第一天,孟雪回搓着手心,跟在秦慕白後面客客氣氣地叫了一聲“陳導。”

陳導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裏,嘴裏叼着煙鬥,目光繞過秦慕白,擡着眼鏡腿把孟雪回從上至下耐心打量了一番,開口“啧”了一聲,顯然對他的個人形象不是很滿意。

這部片子裏定給孟雪回的是個活潑角色,戲裏戲外倆記者,現實裏那位緊巴着一身窮酸相,人擱鏡頭前面一站,拍起來可不朝氣。

孟雪回迎着陳導的嫌棄眼神,局促地低下頭,用手整了整外套下的兩片素淨衣角。他今天為着行動方便,只從衣櫃裏揀了最簡單的穿,中長袖的靛布褂子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的确不顯精神。

秦慕白站在旁邊有心護人,陳導一個眼風遞過去,幹脆利索地斬了他的念頭。拿角定劇可是他老爺子自己做的主,跟諸位說甜話的好好先生可不相幹。

“季畫呢,季畫去哪裏了?”陳導抄着煙鬥站在門口亮嗓子,皮鞋跟跺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哎,這兒呢。”被叫的那一位,手裏拎着一只小皮箱響亮地應了一聲,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是個容采體面的少年人。

“季老板。”秦慕白沖來人點點頭,态度很客氣。

“哎,早。”季畫人長得幹幹淨淨的,皮膚透着一層亮,站在陽光下跟孟雪回是差不多白。

他是胡編劇介紹過來的理妝師,這兩熟人在大學時候同系不同級,因為團體活動經常打照面,關系處好了,便一直互相幫襯到現在。

季畫年紀不大,業務能力是界內有口皆碑,因為跟妝經驗富足,憑着一雙神來妙手救過不少大場子。碰上陳導這麽個挑剔人也能得服氣,為了以表尊重,劇組上下的演員見面了,少不了敬他一聲“季老板。”

“你今天早上別忙走,帶他去後臺拾掇拾掇。”陳導把人叫過來,側着身子用手指過去,吐出來的煙圈直往孟雪回的臉上走。

秦慕白動手把小記者往後拉了兩步,伸手扇了扇散在空氣中的嗆人煙霧,不讓他在人前受委屈。

陳導把這情景看在眼中,擱心裏尋思了一個來回,嘴上也沒多講,低頭悶了一口煙,随便吩咐了兩句就走了。

孟雪回把人嫌棄走了,心裏難為情,轉過來沖季畫打招呼道,“季老板好。”

“別客氣,小兄弟怎麽稱呼?”季畫清清爽爽地笑出一口白牙,一見面就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孟雪回。”

“噢,小孟。”季畫手伸出去跟他握了握,态度十分親切,孟雪回只覺得這手綿軟無骨的,好似捏了一包水在手心裏。

秦慕白站在旁邊,無意看到季畫手上出了一小片密集紅點,疑惑問道,“季老板,你手上這是怎麽回事?”

季畫溫潤一笑,用拇指指腹把那片紅點輕搓開來,給他解釋道,“蹭了口紅膏子罷了,老祖宗傳下來的胭脂方子,可比現在市面上的法國貨好用。”

“季老板這是要跟洋人搶做生意了?”秦慕白聽了這話也笑,忍不住要跟他打趣。

“別,我可念不懂那生意經,早上沒事純粹消遣玩的。”季畫擺了擺手,不做這誇口笑談。

他被陳導叫來之前,正挽着袖子蹲在地上淘漉口紅膏子,這會兒手背上蹭了一抹粉意,越發顯得那手晶瑩剔透,恰如一方溫胎好玉。

孟雪回候立在旁,暗暗把身邊這兩位蘊秀人的手拿來對比,末了得出私心結論,還是秦慕白更為叫人青睐一些。

到了換裝的時間,季畫把人帶到後臺,看到秦慕白一路陪着,臉上有些驚訝,不過這聰明人什麽都沒說,只管忙自己的手頭事。

他把孟雪回安排到秦慕白獨用的那間化妝室,拉燈關門支起屏風,讓人在鏡子面前落了座,就手打開擺在桌上的小皮箱,露出了兩排長短不一的羊毛小刷,以及标簽琳琅的瓶瓶罐罐。

秦慕白從影久了,對這套上妝物事已是見怪不怪,孟雪回今天頭一遭看新鮮,立馬被這壯觀準備給唬上了眼。

季畫看他動作局促,繃着臉坐在椅子上不吭聲,想了想,開口打趣道,“小孟別緊張啊,這棍兒條兒的都是從羊背上薅下來的軟貨而已,不是撬牙口的手術鉗,你只管坐着就行。”

秦慕白從旁點了點頭,為了驗證他的話,從裏頭挑了一支打陰影的斜角刷,在孟雪回的手背上蹭了蹭,把人鬧得害癢癢。

“秦先生,不帶這樣啊。”孟雪回一邊縮手一邊笑推,心情很快就放松了下來。

季畫趁着這趟間隙,已經把箱子裏的瓶瓶罐罐在桌上一字排開。他用銀簽子挑了一塊雪花膏窩在手心裏,還沒來得及動手化開,胡編劇咋咋呼呼地推門進來找人了。

“畫兒,你給趕緊回去看看,外面找過來說金頂舞廳那邊差人過來指名要你去呢。”

季畫聽到“金頂舞廳”四個字,無奈地蹙了蹙眉頭,像是有些為難,背對着胡編劇說道,“師哥,他們也沒提前跟我約妝,這邊撂下攤子不好。”

這趟推脫說辭只拿出來了半句,另外一席話,季畫沒好意思說出口。最近,金頂舞頂有幾個混後臺的常客,得勁給他獻殷勤,不是請吃飯就是請看電影,推都推不開,實在煩人。

“別犯擰啊,你這正是事業黃金期,多出去見見人,這邊我給你兜着就行。”胡編劇拍拍他的肩膀,對這老學弟大加鼓動。

“老胡,你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我可第一個要替陳導不答應。”秦慕白湊在旁邊聽他倆說話,忍不住開口揶揄。

“拍你的戲去,自己在這摸魚曬網的,好意思叨叨別人。”

胡編劇溜了他一眼,抓緊了催促季畫道,“走吧走吧,咱秦先生不是在這兒守着嗎,有他撐着場子,你就放心吧嗳。”

“可是……”季畫掃一眼面前歇手下來的攤子,不好意思跟人開這個口。

“既然是這樣難得的事情,要是錯過也怪可惜的,季老板趕了一個通宵的跟妝,論理也該早上回去,這兒我頂着就行。”秦慕白替他把瓶瓶罐罐挪進小皮箱裏收好,言辭之中十分體諒。

季畫心裏猶豫了一陣,還是有些不放心,他走到孟雪回的身邊,彎下腰仔細打量道,“小孟的皮膚底子挺好,也不用上個粉什麽的,秦先生只管給他把發型正正就行。”

秦慕白深以為然,同時擡起眼皮輕撩了孟雪回一眼,他素來是細活不沾手的人,但為了小記者那是心裏一百個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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