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西服
小記者懵懵然坐在化妝鏡前,看人來了走走了來,撓了撓額頭,心中不明所以。
“秦先生,人都走了我們還留在這兒幹嘛啊?”
“孟老師不忙。”秦慕白站在孟雪回的椅子後面,輕輕按住他的肩膀,故意逗人道,“他們走他們的,我們兩個單獨在這待會兒不好嗎?”
說罷,沒等人回答,開始動手解小記者的褂子,十指輕靈一翻,立馬松下一排紐扣。
“嗳嗳嗳,這是幹什麽?”孟雪回護着衣領有點着急。
“還能幹什麽,給你脫衣服。”秦慕白伸手一挑,把他的爪子撥拉開,溫涼的指尖觸上孟雪回的皮膚,給小記者驚得抱着胳膊抖了三抖。
“你這……到底幹嘛呢。”孟雪回又羞又慌,坐在椅子上掙紅了臉。
秦慕白逗他逗夠勁兒了,心裏暗笑,臉上卻不露分毫,一只手從孟雪回的脖子後面抄過去,明明保持着擁抱的姿勢,卻是為了從桌子上拿起發蠟盒。
“秦先生,你……”
“拿個東西。”秦慕白笑吟吟地看着小記者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繼續往下補充道,“對了,孟老師順便把外套也脫了吧,發蠟沾上去難洗。”
孟雪回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被他鬧得滿頭黑線,讪讪地把褂子脫了挂在椅子背上。秦慕白眼皮不擡一個,動手給他鴨舌帽摘了,用梳子尖挑了點油潤的玫瑰露替他化開發蠟,一本正經地給人撥拉頭發。
秦慕白雙手挨着孟雪回的鬓角輕輕搓了兩下,表情有些驚訝,一般來說,男人的頭發都跟鋼茬似的磨手,小記者的這顆腦袋倒挺軟乎,一把撈了一把順,抓起來頂輕松。
他順着發層慢慢往上理,手指一剎,停在一道突兀的硬起之上,湊近一看,眸色一深,向孟雪回開口問道,“這裏怎麽有道疤?”
“噢,腦袋開過瓢。”孟雪回挺不把這舊傷當回事,自顧自地坐在椅子上撓了撓額角,不以為意道。
秦慕白薄唇緊抿,指腹輕輕摩挲過掩在發叢裏的那道凸起,判斷着孟雪回頭皮下面的傷疤有多猙獰。小記者話雖說得輕描淡寫,可他摸着這道腦袋開瓢的疤,不用想也知道那時的情況有多兇險。
孟雪回察覺到了秦慕白的手下動作,拍了拍他的手背,主動替人寬心道,“沒事的秦先生,反正遠看也看不出來嘛,平常我戴個帽子,那是更加保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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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時候弄出來的嗎?”秦慕白沉着嗓子問他。
孟雪回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是,兩年前在工廠卧底的時候被人砸的。”
“疼。”
秦慕白毫無征兆地從嘴裏輕吐出一個字,秀睫一擡,無聲嘆息。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是孟雪回聽懂了。他心中一動,沒有說話,因為覺得開口太多餘。
“你啊。”秦慕白懲罰性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話中語氣十足慶幸。
“秦先生別替我難過啦,衰仔衰極泰來,福大命大嘛,再說了,我現在這不挺好……的嗎。”
孟雪回說着說着聲音漸漸矮了,因為秦慕白的手心輕輕貼在他的疤上,觸感溫暖,長久不移,仿佛意圖替他撫平這處回憶不好的印記。
“可是我看着疼。”秦慕白曲起食指敲他後腦,這一聲無奈是為了姓孟的小犟種子,這一聲笑嘆是為了他後腦殼上的疤。
孟雪回腦袋挨了敲,話裏還是沒長記性,滿不在乎地碰了碰自己的頭發絲,把脖子伸過去跟他讨巧,嘴裏笑說任随秦先生搓圓捏扁。
秦慕白不跟他打哈哈,一板一眼地把人腦袋給固定住了,揉了揉掌心的發蠟,慢慢給他疊上頭發梢。孟雪回從鏡子裏看到他的專注側臉,不鬧了,扶着膝蓋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靜等秦先生給他打理好發型。
“有沒有想過換份舒服工作?”
溫涼的指尖擦過孟雪回的鬓角,輕輕撲簌着那處的碎發,秦慕白一低頭,細框架的金邊眼鏡剛一松勁就停在了高挺的鼻梁上。
孟雪回盯着他忙在自己頭頂的手,只是眯眼笑,“哪裏有那好運氣,只能舒服來換我。”
秦慕白聽了他的笑談并不當真,年輕人有的正事做,未必就安心吊死在一棵樹上過活。孟雪回一時做不了決定,只是他沒想明白。小記者的性子不夠圓通,在這副行當裏幹下去,免不了繼續吃虧走彎路。
兩人各有心思,一時倒也沒有相互搭話,秦慕白目光專注地給他上發蠟,挑着梳子尖替孟雪回理了一個油光锃亮的小分頭。
“這麽一整,還真挺洋氣的。”孟雪回難得摩登了這麽一次,坐在鏡子面前有點拘謹,擡手摸了摸腦袋,發梢梆梆的,便是遇到風也不用擔心被吹亂。
秦慕白用棉布擦淨了手,輕輕按住他的肩膀,腰一彎,略冰的金邊鏡角貼上孟雪回的耳垂,臉上笑微微的,溫和反駁道,“本來人就好看。”
孟雪回被他誇得不好意思,擡手撓了撓額角,笑得有些腼腆。秦慕白揚着嘴角把他的手拍下來,開口提醒道,“剛定的發蠟,固的不結實,要是塌下來還能蹭你一手。”
“是呢,我光顧着樂了,沒顧得上留心。”孟雪回坐在椅子上摩挲着兩只膝蓋骨,臉上幹幹淨淨的,挂着一抹清潤的笑。
立在角落的衣櫃裏,留了幾件劇組分發的試鏡裝,秦慕白挑挑揀揀,拎了一件未曾上身的銀鉛灰西服出來,招呼孟雪回到屏風後面換衣服。
化妝室裏燈光雪亮,人影子打在屏風上搖曳,發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聲,孟雪回趿拉着拖鞋進去,片刻之後踩着皮鞋出來了。
秦慕白雙手插兜,靠坐在桌子上交疊着一雙修長的腿,耳邊腳步一響,他慢慢擡起頭,看清了眼前人的清隽模樣。
孟雪回體體面面地站在那裏,肩線流暢,雙腿筆直,亭勻的體架收在服帖的西裝外套裏,通身瞧起來雖然沒什麽腱子肉,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身板就是。
“轉過來我看看。”秦慕白鞋跟點地,走到他面前拍了拍肩膀,示意孟雪回挪步。
孟雪回應了一聲“好”,擡腿側身,轉過去給他看了看,秦慕白欣然受之,秀致的桃花眼掃過孟雪回腰身下的緊實所在,用目光丈量起那段優美的弧。
“秦先生怎麽樣啊,衣服穿的沒問題吧?”孟雪回背對着秦慕白側了側腦袋,心裏尋思着人家看了這麽久,可別是自己鬧洋相了。
“衣服挺合适,就是後面有點褶子,我給你理一理。”秦慕白把他的身子扳正到自己面前,不輕不重地上手拍了兩下,臉上裝得煞有其事的。
“謝謝你啊秦先生。”孟雪回受了“優待”心中甘之如饴,很感激地沖他笑了笑,眼睛一彎,龇出了兩顆小虎牙。
“小事而已。”秦慕白擡起手,下意識地想要揉搓他的頭發,孟雪回歪着腦袋躲了過去,怕他把剛做好的發型給折騰亂了。
“一不留心,我也忘了。”秦慕白手停在半空中恍然大悟,及時将其收回身側。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胡編劇的大嗓門突然響起,“都這麽長時間了,你倆待裏面摸魚呢,趕緊的,陳導在外面催了,我可不想回去挨罵。”
“來了來了。”孟雪回挨了他的催,心裏一陣緊張,想撓額頭撓不了,空晃了兩下手,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我陪你去。”秦慕白擡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推着人往外走。
孟雪回心裏沒底,由着秦慕白木偶牽繩似的領着自己出門。
兩人到片場的時候,各大制作齊站攝像機旁等着。陳導獨當一面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身後站着扇小風的胡編劇。小老爺子皺着眉頭一個眼神蔑過來,孟雪回一下子就慌了。
秦慕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人往前走,孟雪回硬着頭皮走到陳導面前,恭恭敬敬地打了一聲招呼。
“早該這樣子嘛,扮一扮,挺上相,省的我特地來念。”陳導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這回沒在往孟雪回的行頭上挑剔。
“那,接下來我……”孟雪回蒸了自己一手汗,心裏還是緊張。
“拿着。”陳導有心鍛煉他,從中抽了個場景劇本,往矮桌上一丢,讓孟雪回上手練。
孟雪回接過劇本,翻開薄薄一頁紙,整章看下去通篇無對話,乃是一場借酒裝瘋的撒興,屬于自由發揮的那種。劇中人為了替主角吸引注意力,又是拖人又是掀攤的,當真是手舞足蹈,靜中取鬧。
“給你十分鐘的醞釀時間,準備好了就站到鏡頭前面去。”陳導擺了擺手,坐在小板凳上現等。
孟雪回拿着沒有對白的劇本,重新翻了兩遍,大腦一片空白。秦慕白想過去給他講戲,被陳導截住了,“William,你不用過去,讓他一個人演。”
陳導盯了他一眼,說着說着串了味兒的港普又跑出來了,“我嘅乖乖,這就系一個小的生活場面而已,難道也要靠人教才會嗎?”
在座的都聽得出來,陳導這話是故意說給孟雪回聽的,且當中還暗存了敲打的心思。秦慕白遲疑了一瞬,開口說道,“他是給我配戲的,論理應該一同參與。”
“不用了。”陳導目光定定地從孟雪回的臉上掃過,手指點住了人,“就他,一個人演,你們別亂插手。”
孟雪回聽了這話,心裏咯噔一響,好家夥,這是讓他無實物表演來了。想到這裏,他站在大太陽底下伸手揩了一把額角莫須有的冷汗,自覺這碗隔行飯有些嚼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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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眠不休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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