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彤的。
不知道在和誰打電話,她乖乖地應着,後來聽得不耐煩了,眉毛皺起來,又不想和那人理論,翻了個白眼,自動把手機拿地離耳朵遠點。
電話那頭那人罵地更過分了,她馬上報了地址,然後說:“信號不好,信號不好,啊啊……聽不到啊,聽不到……”
他不禁莞爾一笑。
明明穿地那麽老土,技術渣地要命還學人家小姑娘化妝,膽子又那麽小,怎麽那一刻就那麽光彩奪目呢?好像有一種源源不斷的生氣從她身上冒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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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那件事過去了一個禮拜。
這個暑假快到了,沈清石收拾了東西,提前五天到學校報到。
二中在常川和雙林中間的山區,是上個世紀末沒有完成的施工場地,後來一個海歸的華僑出資改建的。地方雖然偏僻,因為建在崂山山腳下,環境非常清幽。每年市裏有不少學校組織春游秋游時,都把這裏當成極佳的地點。
整個學校占地不過300餘畝,三棟教學樓分別矗立一端,呈掎角之勢,食堂和宿舍在最東面的超市後面,進門是操場和籃球場地。
分到的宿舍房間在東面最末,兩人間,一室一衛,現在是她一個人住。房間不大,沒有空調也沒廚房,但是勝在出門左拐就是陽臺,平時曬被子、晾衣服非常方便。
她花了一下午打掃幹淨,累得上床就睡了個天昏地暗。半夜醒過來想起來沒洗澡,心裏天人交戰了會兒還是選擇兩眼一閉。她早上起了個大早,洗了個澡才出門。
假期結束後,學生陸續返校。她出門時碰上了不少小團體,拖着大包小包,不少饒有興趣地打量她這個女老師。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學生,她一一報以微笑,只是收效甚微,倒有幾個滿臉青春痘的小男生一直朝她吹口哨。
她又好氣又好笑,趕着點到了高二年級的辦公室。
敲門進去後,她和裏面的人打招呼。辦公室不大,五六張藍色的塑料擋板桌擠在一起,過道只容一個人過。這個時候只有一男一女在,教化學的杜子騰看到她,放下手裏的工作,把一份準備好的表格給她看。
“沈老師,你看看,這是這個學期轉到你們班的新學生,你給安排一下吧,座位啊,宿舍啊什麽的。”
“啊?”沈清石沒有反應過來。
“是這樣的。”杜子騰說,“十七班的班主任懷孕待産去了,這段日子由你暫代,教學辦剛剛下的文件,主任很看好你。”
清石覺得壓力山大,支支吾吾地說:“……我怕我做不好啊,您知道我的,還有十七班那幫孩子,我一個語文老師哪裏管得了他們……”
杜子騰大聲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小沈啊,這是主任給你的機會。我們專職教師,每月的工薪、津貼加補助滿打滿算也就2700左右,你剛來沒多久,可能只有2500,不過只要好好幹,以後肯定會升的。做班主任每月有額外的300補助啊。”
清石還想着推脫的話噎在了喉嚨裏,得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我一定會好好幹的。”她馬上改了口風。
“好好。”
杜子騰坐下去批改之前的卷子後,坐他右邊的一個短發的女老師擡起頭。清石覺得她眼生,她已經笑着開口了:“我是新來的英語老師,陳舒晴,教你們十七班,還有十五班和十六班。”
“陳老師,你好你好,我是……”
“我知道。”陳舒晴說,“語文組最年輕的女老師啊,杜老師和我說過很多次了。這個年紀就是專職教師了,很厲害啊。”
沈清石說“哪裏哪裏”。
“以後都在一起工作,也別這麽客氣了。”陳舒晴從桌上的鐵盒子裏掏出兩顆巧克力給她,“這個好吃,朋友從法國帶回來的,你試試。”
“謝謝。”
又寒暄了幾句,她告辭離開。
之後幾天,沈清石是在宿舍裏度過的。住在隔壁的本來是個資歷老的數學老師,曾經在走廊裏見過一面,四十多歲,古板的女人,因為患了病搬了出去。陳舒晴住的地方房頂漏水,反應了很多次不見奏效,一氣之下搬到了她的旁邊。
這天她敲響她的房門:“還沒起床呢?”
清石匆匆套了件衣服就給她開門了。她衣着齊整地站在門口,白色的襯衫,拴在淡藍色的七分褲裏,苗條又美麗。
在這樣的對比中,她難得有些自慚形穢。
“不請我進去坐坐?”陳舒晴說。
“快請進來。”
清石在櫃臺上翻了翻,問她喝什麽。陳舒晴說“不用了,哪有一大早喝茶”的。她放下手裏的動作,有些不好意思。
“你每天起這麽早,陳老師?”
“以前都睡到日上三竿,今天家裏來了電話,睡意全沒了。倒是你,有沒有被我打擾到?”
“沒有沒有。”
陳舒晴笑了笑,在座椅中擡起頭。她打量着她的時候,清石也在打量她。她注意到這位比自己年長幾歲的女老師有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瓜子臉,象牙白,标準的美人。她這個年紀,正好介于女孩和成熟女人之間。
“陳老師真是漂亮。”清石由衷地說。
“你也不差啊。”
“哈哈。”清石知道她是客套話,還是很感激。對方卻沒有開玩笑的樣子,一直望着她,烏黑的眼睛裏噙着笑意:“要善于發現自己的美啊。其實,你……”
她的話只說了一半,清石就接到了電話。
她一邊打手勢說“對不起”,一邊按住接聽鍵到陽臺去了。
來電的是主任,通知她北方來的那兩個學生已經到了,讓她去接一下,然後安排一系列的事情。
這樣的安排是第一遭,簡直可以用興師動衆來形容。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是首都來的?”
電話那頭回複地含糊,主任似乎不想多透露,只是說要好好安排,臨了了還要加一句:“一定要親力親為,別出什麽岔子。”
沈清石來二中只有半年,根基未穩,比不得那些幹了十幾年的老教師,教學又無特色、無突出業績,這點分量的小蝦米,怎麽敢忤逆主任的意思。
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把這事辦的妥妥當當,敬請主任放心。
“行,我挂了。小沈啊,好好幹。”
她松了一口氣。
出來後抱歉地對陳舒晴說:“不好意思,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改天請你喝茶,當是賠罪。”
“賠什麽罪?是我叨擾了。”
她就此告辭。
經過這件事,沈清石對這個長得漂亮又友好健談的女老師好感大增。那天她換了衣服,穿上大衣就出門了。
主任給的地址很明确,清石把它寫在一張紙上。
環城南路,朝雲臺,18號一單元。
她在東校門打了車,花了半個多小時到了目的地。這地方是高檔的住宅小區,前面是十二層一棟的公寓,兩棟一個單元,周圍圍着草坪、人造的石拱橋和清水河。
她在樓下和保安交涉,磨了半天也不讓她上去,只好打了電話給主任。主任報給她一個號碼,她撥了之後,響了很久也沒有人,就在她以為不會有人接聽的時候,那邊響起一個清越的男聲:
“喂,您找誰?”
這個聲音很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
清石想了想,沒有想起來,只好作罷。她說:“梁主任讓我來的,處理你們入學的注冊報表和住宿之類的問題。”
那邊頓了頓:“好的。”
電話挂斷了。
這電話通地沒頭沒尾的,她正郁悶,那邊保安對她說:“請進吧。”
她道了謝,坐了右邊的電梯。
門鈴響了有一會兒,裏面的人才來開門。
“您是……”他愣在門口,眼神閃了閃,有些意料之外的驚喜。沈清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因為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的表情。
“梁主任和我說,您是我們的班主任。”
“嗯,任老師待産請假了,以後我代你們班。”她不情不願地介紹了自己,“我叫沈清石,教語文的,你叫我沈老師吧。”
“沈老師好。”他把門開大點,“外面冷,快請進來吧。”
客廳很大,沙發是成套的象牙白,皮質,坐上去很軟。玻璃臺幾下鋪着毛茸茸的織染地毯,腳踩着軟綿綿的,很暖和。
他給她拿來了拖鞋:“換這個吧。”
清石看看。
白色的虎皮拖鞋,繡着精美的圖案,一看就很溫暖的樣子。整間公寓都打着暖氣,其實沒有冷的感覺。
“不用了。”
他沒有勉強,走到餐廳裏,遠遠地問她:“要喝點什麽?”
清石望過去,他站在一個長方形的玻璃櫃子前,裏面滿滿一櫥櫃的洋酒,忙說:“開水就好。”
“開水?”他回頭看她。
清石覺得他似乎是笑了,和那天一樣,白衣黑褲子的穿着,站在偌大的裝修簡約大氣的空間裏,是矜貴的,高雅的,古詩詞裏吟誦的那些深藏古韻的翩翩少年郎,出身高貴的有錢的公子哥兒。
不過,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此人雖然漂亮地過分,但是臉很安靜,有兩彎像新月一樣的眉毛,讓人看着非常舒服,多少遍也不會厭煩。
她躲開他的目光:“就開水。”
他悶了一下,問道:“純淨水可以嗎?”
清石聞言看向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怎麽燒水。”
“……”
作者有話要說: 請叫楠竹“小月亮”,年少時候的外交官大人還是很可耐滴,成為男神還需要很長一段路要走哇
╮(╯▽╰)╭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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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楚嘉越給她倒了一杯依雲的礦泉水。清石喝了兩口,覺得和康師傅、農夫山泉什麽的沒有區別,不知道怎麽炒到那種價格。
喝這個水,她覺得是在喝錢,以至喝了兩口就擱下了。
他從廚房的方向過來,手裏端着白色的瓷杯,用托盤托着,香味從裏面飄過來。他的食指扣在杯環上:“剛煮的,你要不要來一杯?我煮的咖啡很不錯的。”
有時間煮咖啡,沒時間燒水?
沈清石腹诽,嘴裏說:“不用了,謝謝。”她從包裏拿出文件袋,低頭翻找着,嘉越說:“不急,找不到就擱着吧。”
“不行。”
他端着杯子站在那兒,微微挑眉。這個女人認真的樣子,眉宇間透着股執拗,配上她那身老土可笑的衣服,傻裏傻氣的。
他沒忍住,笑了出來。
清石擡頭,不太明白他為什麽要笑。
嘉越低頭喝一口,作為掩飾:“我和文東以後在同一個班?”
“文東?”
“你忘了,就是那天我的朋友,一起打架……”他停了一下,意識到這件事這麽說出來不太雅,于是後面進警局的一系列事情也省略了,只是說,“就是那天戴着棒球帽的那個帥氣的男孩子。”
嚣張地要死那個。
她在心裏道,按下不表,“嗯”了聲,繼續找他們的資料。
嘉越看她那樣子,幾次想制止,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她把翻出來的幾張報表按照次序疊在一起,他和林文東的分別放開。想了想,她問他:“有訂書機嗎?”
“……倒不是沒有。”嘉越看看她放在臺幾上的紙張,似乎知道她要做什麽了,他覺得麻煩,吞吞吐吐的,“不過……很久沒用了,可能要費上一點功夫找……興許能找到……”
“沒關系,我不趕時間的。”
嘉越被噎了一下,懊惱地想,幹脆說沒有算了。
心裏這麽想,他還是回房間找東西去了。
在他離開的時間裏,清石在心裏回憶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發生的一些事情。
看得出,楚嘉越的家境很不錯。朝雲臺可不是什麽人都能住得起的。這間兩室一廳的公寓還配了兩個衛生間、陽臺和廚房,目測也有100多平米的面積。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住這樣的地方,有些奢侈了。
他有錢,長得也很不錯,膚白氣質佳,待人謙和有禮。這樣一個人,不像是那種聚衆打架、圍在小面店裏看黃色錄影帶的人。
她絞盡腦汁想了想,沒法把這兩種形象融合到一起,只能放棄。不過誰能知曉呢?人都有多面性。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楚嘉越從走廊裏過來了。他把一個銀色的訂書機遞給她,在一邊的沙發裏坐下來。她說“謝謝”,然後認認真真地将那些資料釘在一起。
“這個是你的。”她先給他一份,另一份在桌面上推過去,“這份是你那位朋友的。”
他只掃了一眼,放到一邊。
“後天開學?”
“對。”清石說,她覺得有必要把事情說明白一點,“學校的要求是學生要走讀或者留校,是不允許單獨在外面租房子的。”
“不能?”他咀嚼了一下這個字眼。
也許是隔得太近了,她有點不自在,扒拉了兩下頭發,不動聲色地坐遠了點。
嘉越發現了她的小動作,多看了她一眼,不過沒有點破。
“一定要住校嗎?”他說。
其實她也不是很确定,那是對一般學生的要求。她想是不是要打個電話咨詢一下主任,嘉越似乎覺得麻煩,對她說:“那就住校吧。”
她點點頭,看看他,他忽然笑了:“沈老師在學校裏工作多久了?”
她怔了怔,下意識說了實話:“半年。”
“怪不得。”
最後那一句聲音很小,她沒有聽清,皺着眉看他。嘉越觸到她的目光,笑了笑說:“沒什麽,我只是奇怪,你應該還很年輕。”
女人都喜歡被說年輕,但是,沈清石覺得他話裏的意思不止這一層。還想進一步問,他已經站起來,看看腕表:“快11點了。沈老師,你吃過飯了嗎?”
“沒有。”
“我叫了外賣,一會兒一起吃吧?”
她剛想拒絕,想起下午還要帶他去參觀住宿地,只好應下來:“那麻煩了。”
“一點不麻煩,您先坐。”
後來他離開客廳,到房間裏去了。她坐在沙發裏等待,牆上的挂鐘走得很慢,一分一秒,指針清晰地顯示。“噠噠”的聲音好像漸漸控制了她脈搏走動的頻率。清石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坐了一會兒就站起來了。
她望向走廊的方向。
剛才沒有看清楚,原來除了走廊入口的地方有兩個房間外,走廊盡頭還有個房間,依稀有樂聲從裏面傳出來。音符圓潤,忽遠忽近,像淙淙的流水。
她循着聲音走過去,房門半掩着,手放在上面磕了一下,就自動開了。裏面的人卻沒有發現她,坐在窗邊的位置撥弄一把豎琴。這是個小小的書房,窗戶兩邊的兩面牆是一整面的書櫃,擺滿了各種書籍。門口那一邊的地方,牆上有三排褐色的架子,上面放的是一些小型的樂器,大多是拉弦和吹奏的,還有一些樂譜。
他面前的金屬架子上放着未完成的曲譜,每彈一段,就用筆在上面塗塗改改,偶爾皺眉,偶爾微笑,很快樂的模樣。
她忽然有些不忍心打斷。
目光停留在他細細長長的手指上,想到是這雙手賦予了這些曲子奇異的生命力,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的感觸。
這種文藝的、微妙而空靈的感覺,和她充滿了柴米油鹽的生活不太搭調。
他彈完了一曲,擡起頭看到她了。
目光對上的那一瞬間,清石仿佛覺得自己是在偷看他一樣,很不自然地轉開臉,整了整衣角。
他從凳子上站起來:“沈老師,有事嗎?”
清石想自己應該說點什麽,急中生智,扯了個謊:“是這樣的,後天開學,本來明天之前搬過去都沒問題。但是主任剛才打電話給我,讓你們最好今晚之前搬過去。”
“今晚之前?”他皺了皺眉,有些為難的樣子。
沈清石愧疚心作祟,說道:“房間都打掃過了,衣服什麽的帶過去一點就好。時間緊的話,我可以幫忙。”
“這樣不好意思吧?”
“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應該的。”
他說“謝謝您”,走到一邊,小心地把豎琴挂在牆上。
她的目光投到那精致的樂器上,每一根琴弦都晶瑩剔透:“真漂亮。”
“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
嘉越看看她,解釋說:“豎琴一般只能用在合奏中,從來不會有人選擇用它來獨奏樂曲。就是在合奏中,它也一直是配樂,而不是作為主奏樂器出現。”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實話,她對聲樂一竅不通,唱歌更加糟糕,五音不全。
他進一步解說:“音調單一。”他說,“像鋼琴這樣音域寬廣的樂器,适合多重變奏,是主要的主奏樂器的之一。要論演奏難度,拉弦樂器往往在彈撥樂器之上,比如小提琴,哪怕是很娴熟的樂手,也很難完全把握住準确的音調……”
她聽了聽,很快沒了興致。
看她心不在焉的,他也不說了。
外賣來了,他們回到客廳。
吃飯時沒有說話,安靜得有些奇怪。清石沒有胃口,心不在焉的,擡起眼睛看看他,他吃得很專注,不急不緩,沒有一點聲音發出來。
吃完一碗飯,他發現她的動作了:“不好吃嗎?”
她搖搖頭:“我吃的不多。”
“難怪。”
“怎麽?”她覺得莫名。
“難怪這麽瘦。”瘦地像竹竿。
“……”她從來沒覺得自己瘦過,那邊他看着她笑着說:“女孩子稍微有點肉好看,我們男生,不喜歡骨瘦如柴的。”
她聽他這麽伫定的語氣,心裏不服氣,更不喜歡這種自己被人拿捏着随意衡量的感覺。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名教師,兼他的班主任,應該拿出點威嚴來。
“你是你,男生是男生,別自己一個人代表大多數。而且我不是女孩子,我是你老師。”她說,“楚嘉越,你要記住這點。”
嘉越擱下了筷子,目光一瞬不瞬地定格在她身上。
他的眼睛不像大多數人那樣顏色不純,格外地黑,黑地沒有底,目光就格外透亮明淨。清石看了他一眼,猜不出他此刻的情緒,更不知道他有沒有生氣。
不是一類人,沒法判斷。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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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嘉越的東西不多,整了半個多小時就理好了。他把這些裝在白色的行李箱裏,外面天氣偏冷,套了件卡其色的短大衣出來。
“好了嗎?”清石在外面的走廊上等着,看到他确認地問了句。
“嗯。不過文東還沒到呢。”他擡起腕表看了看時間,又看看她,“再稍等一會兒,可以嗎?”
“沒關系,我沒有事情的。”
嘉越招呼她到客廳裏坐。
“他這個人沒時間觀念,我再催催他。”說着站起來,到陽臺上去打電話。
客廳和陽臺的玻璃門隔音效果很好,沈清石聽不清他們在談什麽,從她坐的這個角度望過去,楚嘉越單手叉腰,在原地打轉,似乎有點不耐煩的樣子。後來似乎談崩了,他白皙的臉漲紅,手在半空中比劃了老半天,最後猛地一甩手,那手機砸到了牆上,屏幕都碎成了一塊一塊。
這才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該有的樣子嘛。
她莫名地想笑。
他在陽臺上抽了兩根煙,煩躁的心情平複了一些。回頭看去,沈清石在沙發裏發呆,坐姿端端正正的,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有些木讷,就像過年時朋友給他送的一只哈士奇。
嘉越的心情好了一點。
又等了會兒,他推開玻璃門走出去。
“我們先走吧,這家夥說臨時有事,可能來不了了。”
沈清石從沙發裏起身,蹙着眉說:“他找得到地方嗎?住宿單、注冊單怎麽辦?”
“我來填吧。”
清石猶豫着,嘉越又接到電話了。這次通地很順利,他挂了後對她說:“來了,他到樓下了。”
“……”真是風一樣——清石不知道說什麽,“……把他的行李一起拿下去吧。”
“他的行李和我的放在一起呢。”
“……東西夠了嗎?”她看看那個白色的條紋箱子,邊緣還鑲嵌着藍色的寶石,漂亮是漂亮,但是,這麽個箱子能裝下兩個人的東西嗎?她覺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這趟過去住下來後,直到下個月的運動會,期間不允許随便離校的。”
嘉越輕輕地笑了:“不夠可以買嘛。老師,你從來不上街嗎?”
“……”被鄙視了。
到了樓下,沒走幾步就看到了林文東和他那輛騷包的藍色跑車。他上來就抱他,要親他的臉頰:“想哥哥沒?來,給哥哥香一個。”
嘉越擡起手臂隔開他:“不惡心惡心人你不甘心是不?”
“怎麽這麽說話,還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嘉越和他認識十幾年,打小一個大院裏長大的,此人性向絕無問題,就是一身臭毛病,尤其是多動症加鹹豬手,見到熟人就想摸,不捏兩把不痛快。
“老兄,還有旁人在呢,注意着點啊。”嘉越拿手肘頂開他。
文東側頭看到了清石,擰着眉,一臉疑惑的樣子:“這位妹妹眼生地很啊。”
果然他不記得了——嘉越暗嘆,這人對非美女以外的雌性生物沒有辨識度。他擔心他還要亂說話,暗暗擰了他一把:“這是沈老師,我們的班主任。”
文東不傻,自然意會過來了,誇張地一鞠躬:“沈老師好。”說完目光有些變化,似乎是記起來那天在派出所發生的事了。
沈清石點點頭,幫他們把行李搬上後備箱。
上去前,她不放心地問:“你會開車嗎?”
“放心放心。”文東滿不在乎地擺手。
清石欲言又止,還是坐進了後座。
車上她也沒有開口,一路都是這兩個男孩子在說話。嘉越還對之前的事情有怨氣,不怎麽搭理他。
文東說:“這點小事還要和哥哥計較?”
嘉越說:“明白,泡妞比兄弟重要嘛。”
文東扭一下方向盤,和一輛三輪車錯過。他側頭看他一眼:“什麽泡妞啊,都和你說了是去借車。新開學的,我得洋氣一點。”
“嗯,洋氣一點,方便把妹嘛。”
文東被他說得一臉菜色,洩了氣。
嘉越也不逗他了:“車不錯。”
他馬上起死回生了,得意洋洋地說:“當然,百多萬的車呢,型號性能都是一流的。”
“你的車?”嘉越說,“不信。”
“……”文東斜他一眼,聲音低下去,“好吧,我姐的,只答應借我一個月,小氣的女人。”
文東從反光鏡裏打量坐在後面的女人,壓低了聲音:“真是我們班主任,怎麽還上門服務啊?”
嘉越:“……你別說的這麽下流。”
文東見他的臉色是難得嚴肅的,覺得新奇,不自覺又露出痞氣。他低低地笑了笑:“怎麽,你看上她了?”
嘉越冷哼了聲,沒有回複。
文東這一次端正了态度,認認真真審度他:“你說真的,嘉越?你喜歡這個女人,不是開玩笑吧?我給你介紹的一中那個校花不好?”
“校花?”他約莫是冷笑了一聲,很不屑的口吻,“微博上照片磨皮磨地都沒下巴了。”
“你不是也見了她真人了,淡妝,還不錯嘛。”
“淡妝,你也信?粉底至少三層,那眼影塗的。”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不自覺想到坐在後面的女人。同樣化妝,人家都是費盡心機要化得好看點,給自己增加一點印象分,有些人卻像完成任務似的,随便塗抹幾下。嘉越覺得,她化妝好像就是為了不讓別人找到借口說閑話似的。
不然這年頭誰化妝只随便塗層粉,還塗抹不均的?
沈清石化妝,還真就是為了應付陸岱琳,以前每次見面她都說她不會打扮,不會穿衣,雲雲雲雲,聽多了也煩。
文東對嘉越說:“你的品位讓人連吐槽的欲望都沒了。”
“少扯這些有的沒的,你哪裏覺得我看上她了?”嘉越沒放在心上。這樣的女人,好玩是挺好玩的,要進一步,天天對着那張寡淡的臉……誰受得了啊。
開了半個多小時,他們到了目的地。保安在鐵門外把人攔住,文東罵了句,只好轉道停到停車場。
學生宿舍和教工宿舍只隔了一道圍牆,前面有超市阻擋,林木茂盛,樓底采光不太好。兩人本來分到二樓的213寝,和宿管說了,知道三樓還空出幾個房間,軟磨硬泡叫了幾聲“阿姨”又送了點小禮物,成功拿到了三樓319的鑰匙。
沈清石讓他們先上去,在樓下和宿管交涉,幫他們交報表,辦理飯卡、洗衣卡等等的問題。
男生宿舍是統一的四人一間,一室一衛一陽臺。屋子裏收拾得挺幹淨,桌面寬敞,窗簾拉開着,挺亮堂的。
林文東把行李往地上一放,對嘉越說:“幫我把被子搬上去,我要睡上鋪……”
他忽然停住。
嘉越整理出了杯子一類的私人小物件,見他不說話,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上鋪的兩個位子都堆着被子和枕頭,分明有人捷足先登了。
“操,這是個什麽事啊?”文東的心情差極了,往椅子上踢了一腳。
嘉越把那快翻倒的椅子扶住,瞥他一眼:“有問題就解決,你就只會拿椅子出氣啊?”
文東回頭看他,看到他眼睛裏的笑意,後知後覺地笑出來。二人意見統一,心領神會,伸手互相擊了掌。
大約過了幾分鐘,寝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的。
進來的是個高大健壯的男生,穿着一件紅色的T-shirt衫,頭發剃成了板寸。他手裏還拿着罐沒喝完的可樂。
看到裏面有人,他腳步停了一下:“新來的?”
林文東在打游戲,嘉越在寫曲子,耳朵裏塞着耳機,沒有人應他。他有些讪讪的,鼻子裏輕哼了聲,走到自己的桌子前。
他把那罐可樂扔進了垃圾桶,擡頭要找點紙巾,忽然,目光在上面的鋪位上停住了。一股火氣從胸口沖起,他大力地一拍桌子:“誰幹的,哪個混蛋啊?”
這麽大的動靜,嘉越終于聽到了,摘下耳機轉過頭來。
林文東擰着眉說:“你嚷什麽嚷啊?”
“我說誰幹的!”這人一雙虎目,氣勢洶洶地瞪着他,“哪個龜兒子動了老子的被褥?”
林文東從小就沒怕過誰,當下就站起來:“你他媽說什麽,有種再說一遍?”
“我說——”這人也是火爆脾氣,此刻瞪着眼睛,手指使勁戳在胸口,“哪個狗娘養的把老子的被褥搬下鋪去了!”
“靠!”林文東撸起袖子就要沖上去,嘉越拉住他,搖搖頭,轉頭對原本上鋪的男的說,“我兄弟住不慣下鋪,想和你換一下。你有什麽要求提出來,我們補償給你。以後大家同一個寝室,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好鬧太僵是不?”
“你們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當唱大戲呢?”這人冷笑,“我滕明還沒怕過誰!我醜話說前頭了,你們要是不搬回去,別怪老子不客氣!”
文東冷笑:“我他媽還沒怕過誰呢!”他一甩手臂,掙脫了,“來啊,廢話什麽?手底下見真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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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你不成!”滕明說。
“好啊,誰退誰烏龜。”文東點點頭,四處看看,沒找到稱手的武器,低頭摸了一下脖子——滕明還沒反應過來,掄起椅子就砸了過去。
椅子是實木加鐵把手的,堅硬非常,滕明沒有躲開,實打實挨了個正着,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愣了兩秒,攤手朝頭上一模,一手的血。
“操!”他一個鯉魚打挺躍起來,文東的拳頭下一秒也到了。
乒乒乓乓一通打砸,地上到處都是玻璃、瓷片和碎紙的垃圾。嘉越看他們打得正酣,一個人拉了張椅子坐到門口,他沒有幫忙的打算。
眼看打得差不多了,嘉越在心裏倒計時,十、九、八、七……
數到三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
“滕明我和你說……”開門那一瞬,這人愣在當場。林文東此時正好一腳把滕明踩在腳下,仰頭松了松脖子,啐了口:“給臉不要臉,老子打架的時候你個小崽子還沒出生呢!”
嘉越輕嗤一聲,看那進來的少年。
此人穿着柔軟考究的休閑裝,中等身高,皮膚偏白,戴着一副無框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他看到室內一地狼藉,臉上的神情還沒有恢複過來。
“你也是這裏的?”那邊林文東問他。
“……是。”他總算反應過來,皺着眉說,“我是寝室長,周南。”
“我們是新來的,以後也住這兒。”嘉越在椅子上伸出手,“請多多關注。”
周南的目光在他的手掌上停留了一刻,爾後又落到他駕着腿巋然不動的坐姿上,知道他沒有起身握手的打算。
“你好。”他只伸手和他碰了下。
周南看了看這滿地的垃圾:“誰能和我說說這是怎麽回事啊?”他指指倒在地上到現在還起不來的滕明,“一來就打人,你們是什麽意思?同班同學的,一點情面也不講?”
文東走過來說:“寝室長也在這了啊?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