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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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在度假村偶遇楚嘉越後,沈清石就分外小心,再多的報酬也不往那地方去了。楊婆婆問起來,她只說路途過遠,地方又偏僻,晚上回來很不方便。楊婆婆一想也是,叮囑她一個年輕女人晚上不要外出。

年輕女人?

沈清石哈哈一笑:“我都32了,還年輕女人呢,您不要開我玩笑了。”

楊婆婆拉着她的手說:“胡說,你看着也就二十四五的樣子。你不說,誰知道?”老人家摸着她的臉,“不過說真的,這個年紀,需要好好保養了,你看,子欣都不像你一樣。”

“是是是。”她嘴裏應着,回去以後又是陽奉陰違。不因為別的,實在沒有心思和精力在這方面下工夫。

那天送完亮亮後,她在楊婆婆家逗留了會兒,期間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對方說是宣城酒店的經理,沈清石想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蔣自成本來在紅楓小區做保安,因為肇事被辭退了,三天前經過朋友的介紹去了宣城酒店。

“請問,你是蔣自成的妻子嗎?”

她本來就擔心他鬧事,連忙說道:“是的,出什麽事了嗎?”

對方只說:“你過來一趟吧。”

挂了後,她捏着電話在原地,愁眉不展的樣子。楊婆婆見到便問:“是不是你家那口子又惹事了?”

“不知道。”沈清石心裏焦急,在原地轉了轉,“也沒怎麽說,就先讓我過去一趟。”

“那你先過去吧。”楊婆婆說完又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你也別太擔心,是酒店經理打電話過來,不是警察醫院,應該不是什麽大事。”

她心裏也只能這麽安慰自己,穿了衣服就出門了,趕了趟整點的公交,到了那兒已經是9點半了。門口的保全攔着不讓她進去,她好說歹說,對方卻油鹽不進。

沿海的夜晚溫度不算很低,但是風很大,沈清石站在大門口吹了十幾分鐘的風,等到手都凍僵了。她自己捏一捏,放在嘴巴下哈一口氣,跺了兩下腳。

“滴滴”兩聲汽笛,停車場的方向開過來一輛銀灰色的小轎車,最後停在酒店東面的游戲廳門口。酒店經理從大廳裏出來,越過沈清石,帶着幾個高管模樣的人迎了過去。

遠遠的,路燈下走過來一個年輕人,身材高大,相貌清俊,穿着一件黑色的加長呢子大衣,很冷漠的樣子。走得近了,清石卻覺得他很眼熟,好似在哪兒見過。

思考的時間,對方已經登上了臺階,只是看了她一眼,目不斜視地朝門內走去。

沈清石覺得這是機會,上前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他措不及防,差點沒有剎住腳步,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不等此人開口,後面一個高管模樣的人說:“你是哪個部門的,怎麽這麽沒規矩?還不快讓開!”

——顯然把她當做酒店的工作人員了。

沈清石心裏一喜,正好将錯就錯,低頭佯裝惶恐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新來的,下次一定注意。”她順勢給他們開門。

“注意着點,沒規矩!這是謝先生,記得了?”另一人幫腔。

謝從洲進門前,似乎多看了她一眼。

沈清石做賊心虛,沒有多停留,三兩步朝另一個方向走了。路上問了兩個人,她急匆匆地趕到了休息室。

門是虛掩的,裏面坐着一男兩女,其中一男一女還是學生模樣,穿着校服,二十歲不到的年紀。她沒有看到蔣自成,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拍了拍門。

三人轉過頭來。年長的那個女人先看到她,笑一笑,點點頭:“你是……”

她自我介紹了一番,又說了來龍去脈。年長的那個女人臉上還帶着微笑,剩下那兩個臉色就不太好看了。那紮着馬尾辮的女孩子“騰”地站起來,先聲奪人:“這麽說,你是那個打人的保安的妻子了?”

打人?

沈清石心裏“咯噔”一聲,又急又氣,看着這女孩說:“什麽打人,他和人打架了嗎?他怎麽會和人打架?”

女孩瞪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問我,怎麽電話裏吳經理沒告訴你嗎?我和我同學朋友來這兒住店,就讓他看了一下東西,他莫名其妙就朝我們發火,還動手打我同學!”她把後面那個男孩子拉過來,指着他左邊臉頰給她看。

剛才這個男孩站的地方比較昏暗,現在往門口這麽一站,燈光下什麽都看清了。他不止左邊臉頰紅腫一片,眼睛青了一只,右手還耷拉着,顯然是傷的不輕。

沈清石只覺得眼前一黑,耳朵裏“嗡嗡”作響,好不容易站穩腳跟。那個年長一些的年輕女人說:“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你看,我這位妹妹受了驚吓,這位朋友也傷的不輕。”

沈清石連忙說:“醫藥費我一定會付的……”

“醫藥費?”女孩的聲音一下子提起來,指着她的鼻子大罵,“你跟我說醫藥費?你以為我們缺這幾個錢嗎?我告訴你,從小到大,還沒人敢這麽罵我呢!你老公算什麽東西?今天這事,你們別想善了。一會兒,等黃警官來了,你們向他解釋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不過來的不止幾個警員,還有一個領頭的,四五十歲,肚子有點鼓,看模樣,似乎不是一般的警官。

他上前來,摘下帽子,先對那年輕女人鞠了一躬,然後向那女孩和男孩問好。

“說了只是小事,怎麽連周局長也驚動了。”年輕女人剛剛削好一個蘋果,放下水果刀,順手遞給他。

周局長受寵若驚,雙手接過,臉上有點局促:“謝小姐太客氣了,如果有時間,請代我向謝省長和馮廳長問好。”

謝飛瀾說:“一定一定。”

他們寒暄,沈清石則被晾在了一邊。她終于想起來,眼前這位年輕女士,不久前也在度假村見過。她是楚嘉越的女朋友,謝省長的三女兒,謝飛瀾。

一種無來由的恐慌襲上心頭,她恨不得馬上逃離,但是,雙腳卻像灌了鉛一樣,挪動一步都艱難。漸漸的,她額頭的碎發都被冷汗浸濕了。

沈清石腦子裏不斷地耳鳴,直到周局長挽着袖子,義憤填膺地說:“小事?怎麽是小事呢?今天是無端生事,打架鬥毆,改天就當街搶劫,殺人放火了!在我轄區出了這樣的事情,怎麽能算是小事呢?”

他伸手一指門外,又點點那幫帶來的警員,“要是出了什麽事,不止是我監管不力,他們也難辭其咎。要是市民因此無辜受損,我的責任就大了!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姑息!”

最後那一聲,震地沈清石陡然驚醒。

出了一身汗。

她本來就不擅長游說斡旋,站在那兒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從何開口。憋來憋去,只好先問蔣自成在什麽地方。

周局長虎着臉說:“在哪兒?在警局呢!先拘留個十五天再說。具體處罰,等給傷者做了檢查再說。”

然後醫院的人也來了,女孩把那男孩推出去,對為首的醫生說:“醫藥費的清單,稍後copy一份送過來。”她回頭看看沈清石,嘴角有一絲譏笑,抱着胳膊說,“雖然我不在乎這個小錢,但是有些人,不給點教訓是不行的。以後看清楚了,別什麽人都亂打。有些人,你們惹不起。”

沈清石咬了咬下唇,還是沒有說話。

其實她說的一點不差。

“好了,嘉琳,事情也解決了,去找你哥哥吧。”謝飛瀾說。

“是讓我去找他,還是你自己想去呀?”楚嘉琳笑話她。

飛瀾不在意地說:“那就是我想他好了。”

嘉琳沒看到她一點窘迫和羞澀,覺得無趣,撇撇嘴:“那你找他去好了,就留我一個人在這好了。”

“誰要留你一個人在這?”有人笑着推門進來,先往裏面看一看。這一看,腳步有一絲凝滞。

沈清石也看到了這位故人,背脊僵硬,不能言語,幾乎是本能地側過了身子。

她心裏想:為什麽總是這麽巧?不想碰見的,偏偏這麽容易碰見。

“嘉越,你怎麽也來了,不是陪我哥哥嗎?”謝飛瀾過去,挽住他的手腕。

嘉越不自覺地掙脫了。

飛瀾看他一眼,有些困惑:“怎麽了?”

嘉越低下頭,再擡起時對她笑了笑:“沒什麽,有點不舒服,這兒空氣悶,我們出去說吧。”

楚嘉琳“哦”了一聲,擡起指尖點點他們:“恨不得擺脫我這個礙眼的啊。”

“瞎說什麽呢?”謝飛瀾說,瞪她一眼,眉眼彎彎的,全是笑意。

楚嘉越這時候問一句:“到底是什麽事兒?”他的目光落到沈清石身上時,匆匆而過,似乎是不想多看。

飛瀾的笑容凝滞了一下,不過很快釋然一笑:“其實也沒什麽,這位女士的丈夫和嘉琳他們起了點沖突。”

然後,她把事情經過告訴了他。

嘉越沉吟着:“其實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他不想再待下去了,不想再聽她們讨論她丈夫的事情,他對謝飛瀾說,“我們去吃夜宵?”

“我想喝豌豆湯。”

“好。”

她牽了他的手,朝門外走去。

陰沉的天氣中下起了雨,雨滴砸在窗戶上,噼裏啪啦,不斷作響。窗外青灰色的屋檐被遲重的夜色壓得深沉,濃地化不開。

沈清石在空蕩蕩的休息室站着,全身的細胞仿佛都僵住了,直到身邊人不斷地搖晃她,把她搖醒。

她擡頭一看,是趕來的楊子欣。

“你怎麽了,傻了啊?”楊子欣怒罵,“這個蔣自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盡幹些混事。”

沈清石想起來還沒有去認領蔣自成:“我還沒見過他。”

楊子欣拉住她:“別去,就讓他關着吧。你就算要保釋,那也得明天吧。今天這麽大的雨,大老遠趕警局肯定淋壞了。你要是病了,亮亮誰來照顧?”

沈清石還在猶豫,楊子欣又說:“你就算去了又怎麽樣?對方會輕易放人?對方來頭不小,你還是先準備東西明天去醫院道歉吧。”

清石想想也是,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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