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53

沈清石沉浸在過往的事情中,沒有發現,身後一個人影默默站了很久,看着他們很久。謝從洲離開了,那枚戒指說是寄放在她這裏。她看着手裏的戒指,不知道怎麽處理好。

“你要和他結婚嗎?”楚嘉越從她身後緩緩走出。

沈清石回頭,下意識握緊了那枚戒指,藏進了衣袖中。

“你要和他結婚嗎?”他又問了遍,看着她,眼睛都有些紅,依稀是當你那個執着卻無能為力的男孩子的模樣。沈清石回避了他的目光,竟無言已對。

“你不能這樣,沈清石。”他慢慢地說,“你不可以這樣。”

“嘉越,一直沉浸在過去中的是你,你也應該醒一醒了。”沈清石說,“別再纏着我了,沒有必要,也不可能。”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也得相信。”深藏在心裏的痛苦,只是因為曾經愛護過他,又因為他是個孩子,所以她從來不把弟弟和爸爸真正的死因告訴他。但是這樣下午,大家都沒有好結果。沈清石說,“你知道我爸爸和我弟弟是怎麽死的嗎?”

她望着他的眼睛。

嘉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退了一步。

沈清石不理會他脆弱的眼神,依然說:“你爸爸,你哥哥,就是設計害死他們的兇手。”

嘉越說不出一句話,死死地望着她,想看個究竟,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為了趕走他而編造的謊言。然而他失望了,沈清石的眼神非常堅定,甚至還帶着讓他心驚的仇恨和不甘。

“這麽多年了,我鬥不過你家裏人,所以只能遠走他鄉,被逼得像條狗一樣無處栖身,只好嫁給蔣自成。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麽嫁給他的嗎?就是這樣。你家裏人,逼得我不能當老師,設計奪走了我所有可以仰仗的財産,讓我一無所有……”

“不要再說了!”嘉越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沈清石的聲音還是如同魔魅一般一刻不停地傳進他的耳朵。

“你恨我不找你,我能找你嗎,我敢找你嗎?楚嘉越,你永遠都長不大,永遠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事情。我太累了,真是太累了。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嘉越抱着肩膀蹲在地上。

天上下起了雪,清石走過來,張開雙臂幫他擋住風雪,俯身抱住他。她溫暖柔軟的嘴唇印在他的額角:“嘉越,回不去了,這是最好的結局。”

他的眼淚終于流下來,埋在她的肩膀裏,泣不成聲。

今年的這場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

沈清石在窗前看着,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那,就着雪地裏反射的光織起了圍巾。謝從洲端着兩杯咖啡從廚房裏出來:“給亮亮織圍巾呢?”他放下咖啡,蹲到她面前,“有沒有我的?”

沈清石說“沒有”。

“騙騙我都不願意?”他有點懊惱,苦笑,輕輕搖頭,張開手臂躺倒了地板上。

“快起來啊,地上很涼。”沈清石去拽他,但是拽不動,這個人任性起來,也不是服輸的個性。她氣到了,放開她,自己躺倒了他身邊,撐起半個身子看他:“不起來,真的不起來?”

謝從洲敗了。

蔣亮這時候正巧從屋子裏出來,他手裏端着碗,對他們笑笑:“老師說不要坐在地上好,會着涼。”

“嗯,亮亮真乖。”清石爬起來,跑到他身邊,拿那條織了一半的圍巾在他脖子上比劃着,“真好看,是小帥哥。”她抱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小孩子有點害羞了,拉了拉帽子,怯生生地從她懷裏探出半個頭,看着謝從洲。

他對他招招手:“亮亮過來,叔叔陪你玩搭積木。”

小孩子高高興興地過去了。

沈清石看着他們玩,心裏也開心。有人陪伴之後,蔣亮的性格開朗了很多。她想,她應該為孩子多考慮一點。謝從洲幫她聯系了最好的醫院和大夫,預計半個月以後就可以做手術。清石看着看着,心裏愧疚之餘,又非常感激。

下午,等孩子睡了,清石對謝從洲做個手勢,小心地約他出來。

他們在陽臺上站定,沈清石對他說謝謝你,如果不是你,亮亮不會這麽好。她的确從來沒見他這麽開心過。

謝從洲說小事。

他越是這樣雲淡風輕,她心裏就越是不自在。她說,等亮亮好了以後,我們就結婚吧。

謝從洲轉頭看她,她在看外面的雪景。他握住了她的手:“我還是喜歡嘉越的吧?”

“……”

“是為了報答我?”

“不過沒有關系,總有一天,你會忘了他。”他低頭看看她的手,捏在手裏緊了緊,“有句話叫先下手為強,我不會因為這樣就放棄的。”

沈清石笑了。這個人,有時候真會冷幽默的。

不過她沒有再說什麽。之後的日子,按班就部,她從來沒覺得這麽平靜、這麽安心過。她想,有時候這樣也是好的。

蔣亮的手術非常成功,出院以後,三人住在了一起,順便籌備婚期。等到二月底,沈清石和謝從洲去試婚紗,店主給她配了一雙白紗鑲鑽的手套:“這是今年最流行的搭配,小姐皮膚白,一定很好看。”

“我看看。”謝從洲給她擺上,摟着她的腰站在鏡子前,低頭磕在她的頸窩裏,煞有介事地說,“确實與衆不同。”

“別鬧啊,這麽多人看着。”

“有什麽關系?”

然後攝影師給他們照室內照,謝從洲親了親她的側臉,沈清石忙叫停。但是,攝像機“咔擦”一聲定了型,攝影師滿意地說:“這張好,這樣才親密嘛,新郎新娘靠近點。”

沈清石無奈,無關緊要的人都這樣。

晚上,他抱着她在被窩裏說悄悄話,商量要叫哪些人。沈清石說無所謂,又有些憂心,說起他家裏面的事情。

謝從洲說:“沒關系,他們早不管我了。就算要管,也管不着。這麽多年去一個人在國外過,也沒見得怎麽樣。離了他們,難道我們自己不能過活?如果他們阻攔,我們就去國外,憑我們倆的本事,難道還能餓死?”

“你說得輕巧。”她心裏卻很安定。

謝從洲總能給她安心的感覺,仿佛天塌下來他都能頂着。她已經錯過一次,這一次,她不想再走過。她還有一個兒子,也錯不起。

再一次見到楚嘉越是在他們婚期的前三天,一個宴會上,她和謝從洲一起招待貴客。遠遠的,楚嘉越和楚嘉琳在一起。他望着她,整個宴會上從始至終只望着她,仿佛已經失去了活動的能力,也不說話。

楚家航在他耳邊笑道:“不就是個女人,至于嗎?飛瀾樣貌出挑,能幹懂事,又處處為你着想,不見得比她差啊。”

“你管不着。”

“又說孩子氣話了。嘉越,我是說實話,她都要嫁人了,你何必還一直盯着她。為了一棵樹放棄一片園林,不值得。你又不是沒有人要,何必呢?嗯?”

“你閉嘴。”

他說得他都忍不住笑起來,拍着他的肩膀:“你啊……”他想了會兒,想不到什麽準确的形容詞,“算了。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不管你看再多,她也是人家的妻子了,你再怎麽看也是沒用的。”

“如果不是你和老頭子,我會落到這步田地?”楚嘉越想起幾個月前沈清石對他說的話,目眦欲裂,狠狠地瞪着他,“楚家航,你這個混蛋。我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對我?你明明知道我很喜歡她。”

“喜歡又怎麽樣?喜歡能當飯吃?不管怎麽說,那只是一個女人而已。楚嘉越,你給我清醒一點。”嘉航也來了脾氣,冷冰冰地看着他,揚手甩開他,又拽起他的領子提到面前。趁着這個角落沒有在意,他在他耳邊警告他,“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別說人家早不喜歡你了,就算還喜歡着,你覺得老頭子能同意?”

楚嘉越沒有說話。

因為他說的是事實,他無從反駁。但是他不甘心,好不容易她離婚了,卻要嫁給別人。謝從洲算什麽?他認識她才多久,他憑什麽?

嫉恨的因子在他心底生根發芽,怎麽都沒有辦法停歇。

楚家航在他身邊點了根煙,涼涼地說:“算了吧,放棄吧,就算把人搶到手又怎麽樣?她還有個兒子,你不是很讨厭她那個被她視若珍寶的兒子嗎?何況,你能把人搶到手嗎,你可以嗎?”

楚嘉越一句話都不想和他說了。

出門的時候,他在走廊裏碰到了沈清石。她笑容滿面,哪裏有半點不情願的樣子?嘉越想,她怎麽可以這樣?她怎麽能這樣?

這個女人,當年那麽無情地舍棄了她,現在又這麽無情地離他而去。她要結婚,要在他心口插一把刀,還要絞一下。

他從來沒這麽恨過一個人。

清石從他身邊走過,他的目光冷得讓她心驚。快要擦肩而過了,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死死地攢在手心裏。

“不要和他結婚。”他緊緊拽着她的手,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松。

誰是騙子?

她才是騙子。

他父親他哥哥對不起她,那和他有什麽關系?他想這樣嗎?他不想的,他一點也不想。倘若他有不對,那她也不是沒有絲毫責任。她從來沒有試圖抗争過,為他們的未來而努力過。她只是一味地逃避,避他唯恐不及。

嘉越覺得,他的前半生都是在這個女人的掌控裏,為她傷心為她難過,為她上進為她堕落。她左右着他的喜怒哀樂,現在毫無理由,一句不喜歡了,不想糾纏了,就要甩手離開。

有這麽過分的女人沒有?

有這麽不負責任的女人沒有?

“沈清石,你不能這樣。”他手裏的力道更重了些,他甚至眼睛都發紅了,就是死活不松口,直到謝從洲過來把他拽開。

他把她護在身後:“楚嘉越,你別對我的妻子動手動腳。不管以前怎麽樣,都過去了,你這樣,大家連朋友都做不了了。”

朋友?

他居然還說要和他做朋友?

嘉越仇視地看着他,連連冷笑:“你敢和她結婚,我就讓你在這裏混不下去,你做一單生意,我就毀一單,我說到做到。”

“那随你的便。”謝從洲淡淡地說,“她是我的妻子,她會和我同進退。你覺得這樣能讓你心裏好過一點,你就去做吧,不管你怎麽報複我們,我們都接着。”他回頭看看清石,清石仰頭對他笑笑,握緊了他的手。

嘉越嫉妒地要發瘋。

謝從洲說:“不管,在我們結婚前的這三天裏,我希望你不要再來騷擾我們。”

嘉越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從上去,對着謝從洲的臉就是一拳頭。沈清石猝不及防,吓了一跳,連忙喊人。嘉越像瘋了一樣,不管不顧地和謝從洲扭打在一起,他把他按在地上,死死扭着他,雙手掐着他的脖子,要掐死他。

掐死他才好,這個王八蛋!

謝從洲的臉都憋紅了,卻不甘示弱,不肯求饒。終于有人過來,把二人分開。聞訊趕到的楚定山二話不說就是一耳光,打得嘉越受傷的臉上又添了彩。程玲忙給他順氣:“別這樣,有什麽回去再說。”

楚定山的臉上從來沒有這麽難看過。他感到顏面盡失,回頭看了沈清石一眼,沈清石冷冷一笑,挽着謝從洲轉頭就走。

“老師——”嘉越要沖上去,楚定山又是一個耳光,把他打得摔倒在地。其餘人七手八腳架起他,不管他拳打腳踢硬是給拖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沈清石說要和謝從洲去醫院,他說不礙事。

她說要的。

謝從洲就說:“為了娶你,被他打幾下就打幾下了,反正吃虧的還是他。要是能娶到你,換他他肯定更樂意被這樣打。”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說笑?

沈清石也是無奈了。不過看他還有說有笑,神色坦然,心裏想,應該是沒事了。不過回去以後,還是親自給他上了藥,又叫了他的家庭醫生來給他看。

亮亮在一旁看着,舉起小拳頭說:“誰打謝叔叔,亮亮教訓他。”

謝從洲摸摸他的額頭,親了親他的臉頰,讓沈清石給他們照相。沈清石沒辦法,只好聽他的。

照完以後,謝從洲抱着他說:“亮亮可要記得今天說過的話啊,有壞人要是欺負你媽媽和你謝叔叔,你可一定要打跑他。”

“一定的。”

小孩子說話還不順溜,但是語氣信誓旦旦,生怕別人不信似的,逗得醫師和清石都笑了。謝從洲抱着他,在清石看不到的背後玩了玩嘴角。

不管他在她心目中怎麽比不上楚嘉越,至少在沈清石的心裏,亮亮一定是最重要的。這一點,他就立于不敗之地了。

楚嘉越,終究還是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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