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男人的心思
翌日,風停雨住,是個好天氣。
曲風荷天剛亮就爬了起來,将澡盆的水一點一點舀出來倒在院邊溝渠裏,把盆涮了一遍拖到一邊晾曬。又把地全都擦了,沒有顧盼影那樣的高級拖把,她蹲在地上一點一點擦的,擦完了锃光瓦亮,都舍不得踩。靠着廊柱歇了一氣,又扛起掃把開始掃院子的石板路,連手上磨出水泡都不曾察覺。
周夢鶴拎着早飯出門了,彼時太陽剛剛升起,風荷塢裏炊煙袅袅,雞鳴狗吠,偶有幾家院落飄來說話聲,開門關門聲,夾雜着貨郎高一聲低一聲的叫賣。
周夢鶴停下來,招過貨郎。
“打鐵的,想買點啥?”貨郎尋了個地勢偏幹的地方将挑子放了下來。一頭是描花繡鳥的小櫃,專賣女人貨,一頭是個烏木箱格子櫃,品種頗雜。貨郎自動的打開了烏木箱格子櫃。
“我要看這邊的。”周夢鶴擺手,指指描花小櫃。
“喲!”貨郎眼珠一亮:“打鐵的,你要買女人東西?這可新鮮,你看看,想要點啥?”
麻利的将小櫃打開,裏面另有天地,一分三層,層層不同,拉開來,竟有幾十種東西可選,擦臉的,抹頭的,描眉的,畫唇的,戴的插的綴的繡的……周夢鶴一怔,沒料到女人用的東西有這麽多。卻見得貨郎手腳不停,又把櫃子底下的小門打開,另托出兩盤首飾來,精致閃亮,華光熠熠。貨郎賊賊一笑:“打鐵的,你百八十年都未曾在我這裏買過東西,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光顧我了。不曾想頭一回買,竟是給女人買,老哥也不藏私,你瞅瞅,這下邊兩盤可是我壓箱的好貨,都給你挑,随便挑,價錢最優惠。”
周夢鶴臉色微赤,有些不自在,似是被看透了心思一般。将那首飾看了看,眼光定格在一套金銀錯鑲珠玉的手镯釵子上。
“兄弟好眼光!”貨郎将東西小心拿出來:“這是我在棽月國那邊收過來的,過西古海時有人出二十兩我都沒賣,你要的話,十八兩給你了。”眼珠轉呀轉呀瞅着他。
“十兩,十兩我就買了。”周夢鶴還價。
“這怎麽行,我九兩八收過來的。”貨郎頭搖得激烈。
“那給你加二兩,能賣就賣,不賣就算了。”他作勢要放下。
貨郎的頭搖得緩慢了些:“不說了,十五兩,十五兩,你能拿就拿去,不然我不賣了。”
周夢鶴從懷裏掏出一大一小兩錠銀子:“包好一點。”又伸手從他最上面的格子裏拿了一件小瓶:“加送一瓶面油!”
“哎呀打鐵的,你可真是會做生意,行吧行吧,送你了。”貨郎手腳不停的給他包裝好,收起銀子喜滋滋的離開了,臨走前還通知道:“下次我再給你帶點好東西來!”
周夢鶴小心的将東西揣進懷裏,繼續往風荷家走去。
小院大門敞開,掃的幹幹淨淨,連魚缸上面的落葉都撈撿了起來,周夢鶴心下稱奇:敢情也不是什麽都不會,還會掃地!
一直走到內院大堂,臉上便帶了些微笑,發現風荷竟然将屋子裏面的地板都擦過了。
“風荷……”他喚了一聲。
正坐在榻上凝神聚氣的人似乎被聲音吓了一跳,手上“哐當”掉下來一把剪刀。
“你做什麽?”周夢鶴放下手上的東西奔過去,神色緊張的抓住了她的手。
“疼,嘶……大錘哥,我的手,手……”風荷疼得差點打哆嗦。
周夢鶴立刻放開了她,輕輕的将她的手打開,只見左掌心裏觸目驚心三個大水泡,一個已經破了,露出裏面紅紅的肉來。“你在用剪刀剪水泡?”周夢鶴面色一凜,聲音也含了怒氣。
“呼呼……”風荷對着露肉的地方哈氣,一邊哈一邊回答他:“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動手,剛剪破一個你就來了,喏,被你破了功,還有兩個不敢剪了。”
“笨蛋!”周夢鶴罵了一句,将剪刀收起來,又問她放針線盒的地方,取了一根針來,在火上烤了了烤,握住她的手将那兩個水泡都挑了。
“輕點,輕點,”曲風荷忍着想跳腳的沖動,憋出了一腦門的汗。
“馬上好。”周夢鶴戳破了水泡,又替她上了些藥粉,最後讓她遞了條幹淨帕子過來,小心綁好。
“你們在做什麽?”
傅元谌一踏進來就看到這副景象,瞳孔一暗,心髒猶如被人一把抓住,緊縮縮的疼。
風荷登時跳了起來,可惜周夢鶴手上在系最後一個結,她一跳,差點又把帕子給扯脫落了,“嗷——”一聲慘叫,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周夢鶴徹底怒了:“亂跳什麽?剛包紮好,又給扯開了。”拽起疼得渾身哆嗦的曲風荷,似沒察覺到外面的人一樣,将帕子又給系了一遍。
傅元谌一邊敵視着周夢鶴一邊快步行了進來,扶起風荷,不掩臉上的擔憂:“這又是怎麽了?昨晚聽馮威說差點将廚房給燒了,今天手又受傷了。”伸手,不着痕跡的将風荷的手從周夢鶴手上拿過來,仔細查看。
“風荷,你家既然來客了,我就先回去了。”周夢鶴起身道別,平靜的接受傅元谌那不掩殺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兩個人互不介紹,也不打算介紹。
“那個……大錘哥,謝謝你啊!”風荷從傅元谌的懷裏挪出來一點,不想讓周夢鶴誤會。
傅元谌臉色愈加冰冷,盯着周夢鶴,似要把他盯出一個窟窿來。
“你今天休息吧,可不能再幹活了,要什麽等會我送過來。”周夢鶴咧嘴一笑,對上了傅元谌的目光,眼中的挑釁只有兩個男人互相知道。
盯着周夢鶴消失在石屏風後面,傅元谌這才扭過頭:“跟我回宮,再留在這裏莫把小命給丢了。”二話不說就來抓她。
風荷一個側滾,從他手下躲開:“不去不去,我在這裏挺好的。”把手藏在背後,防備的盯着他。“你還沒說你今天突然跑過來是幹什麽的呢?”
“你今天不去也得去。”傅元谌怒吼一聲,神情具備。将風荷吓了個不輕,一時呆在角落忘了動,被他抓了個正着,也忘了他還沒回答自己的問題了。
大閘蟹——風荷臨出門時悲催的想,自己就像水産攤上五花大綁的大閘蟹,除了眼睛,哪兒都不能動了。
傅元谌點了她的穴,抱着出了門,再讓馮威進屋查看了一下,而後鎖上門,上了早就停在門口的馬車。
“駕——”
看着馬車遠去,周夢鶴站在路邊未動,半晌,突然把手卻伸進懷裏,摸了摸被體溫捂得暖暖的首飾,臉上似笑非笑。
“啧,”趙二黑恨鐵不成鋼的聲音又飄進耳朵裏:“大錘你是被豬油蒙了心,醒醒吧!人家真的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你知道不知道,你這叫……這叫……”他還在抓耳撓腮的想詞,身邊陡然插進來一個女聲:“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對,對,癞蛤蟆……”趙二黑猛然住口,看向來人:“繡珠?你怎麽跑出來了?誰讓你出來的?我不是不讓你出來麽?”
趙繡珠眼一瞪:“你是我爹還是我媽?要你管?你管得着嗎?”不待趙二黑發怒,又轉到周夢鶴面前,嘲笑道:“就那個髒煤球小姐也配叫天鵝,我看你不止是豬油蒙了心,眼也瞎了……”
“滾!”周夢鶴突然冒出聲音,冷冰冰的,眼睛卻依舊看着馬車消失的方向。
“什麽?”趙繡珠一下漲紅了臉,指着他手都在抖:“你……你敢叫我滾,你這個落難戶竟然敢……”卻見得周夢鶴猛的扭過頭看着她,面色猶如殿上閻羅:“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丢進湖裏去!”
趙繡珠吓得打了個哆嗦,一下子噤了聲,趙二黑知道周夢鶴是真的怒了,趕緊一邊賠不是一邊強行拉着趙繡珠往家走。
湖岸邊,獨留下周夢鶴挺拔高大的背影,朝陽下,如同一座靜止的雕像,久久……
皇宮裏,曲風荷一直被帶到傅元谌的寝殿泰元宮才被解開穴道,一能活動,她立刻跳開五米外:“傅元谌,你出爾反爾,食言小人!”
就聽得周圍一衆宮女侍從倒抽氣聲此起彼伏,馮威倒是見怪不怪,小聲吩咐宮女去請太醫。
“都出去!”傅元谌下命令。
眨眼間,殿裏只剩得他們三人,馮威自動的走出去,将門給關上了。
“過來!”傅元谌朝她招手,眼神灼灼。
“我警告你,不準再點穴!”曲風荷把怒臉擺出來:“就算你是皇帝我也不怕的。”
“你幾時怕過我?”傅元谌沒好氣的再次招手:“過來我看看你的手,太醫馬上就來了。”
“就這麽點小傷……”曲風荷後半句話看到他的臉色後咽了回去,算了,來都來了,太醫要看就看吧。又尋思着先前在風荷塢的事,不由得奇怪道:“你今天不上朝麽?”皇帝每天繁忙無休,連雙休日都沒有,他是哪裏有時間跑去風荷塢的?
“我今天不想上。”傅元谌見她慢吞吞,自己走到了她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