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閨怨

古傳天帝主宰蒼生之初,将天下分成了十六個國家。後來,或因合盟并入,或因天災消亡,十六國只剩下九國。而自那時起,各國之間的争鬥也日趨激烈。各國君主無一不對鄰國疆域垂涎,互不冒犯之約也被時間消磨得只有空談,九國亂世便是始于他們對更高的權力與更強大的力量的欲望。

而自九國亂世至今,只餘芸姜、越殷、羯嶺三國各據一方,其中尤以芸姜之勢為首,越殷次之,羯嶺居末。雖近十幾年來越殷有厚積薄發之姿,漸漸強盛起來了,可就單單論國土之大,芸姜就已然占了上峰。

羯嶺遙居北方,越殷居西面,而東面和南面的大片土地,便是芸姜。

烨城乃芸姜之都,各國商旅往來,物流通暢,其昌盛繁榮自不在話下。

莫憂就是被安置在這繁盛之都的某處極其普通的宅子裏,普通得每日從起大門前走過的人都不會過多留意,也不知那裏面住着的是何人。她第一眼看到自己今後的住處時,就知道這麽塊“寶地”正遂了小人心意。

這宅子空有氣派的屋架子,門前卻連一塊牌匾都沒有,更不提裏面灰塵衾覆,似乎已經久久沒人打掃了。在烨城,莫憂見過落魄商戶坐吃山空後變賣家宅的,想必這宅子便是如此。

“這裏地處烨城稍偏地段,無人留心,無人好奇,是我能找到的最适合安置你的地方了。”

司邑青離開時,只給她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扪心自問,莫憂的确是一個愛鬧騰的人,不過令她自己都驚訝的是,在這裏待了近一個月,除了把園子裏種的花花草草折騰得只剩根以外,她簡直都成大家閨秀了。

司邑青倒好,把她往這宅子一放就安安心心走了,至今也沒來哪怕是瞧她一眼。這意味着對她放心,不擔心她會逃。

可司邑青如此篤信莫憂不會逃跑,卻讓她更不解,他是太自信,相信她絕逃不出他的掌控,還是看得透徹,知道她絕不會逃呢?

每當這時候,莫憂便會想,要是南杏在就好了,以前這些費腦子又傷神的事,哪用得着她費心啊。想到這裏,莫憂真是忍不住想要照着鏡子數落裏面的人,還是臨帖寫幾個字,又或是背幾段酸句子來得更痛快吧?!

莫憂想起以前和南杏一起小偷小摸行騙的日子,感懷萬分。原以為來了烨城能過上好日子,以前的陰霾消散,她終将遇到更好的景色。

可如今卻是,沿途還未見到更好的景色,她卻已經想要往回走,只是卻找不到陪她一路走來的人。既然已經沒辦法沿路返回,她只好陪南杏走下去。

可是南杏,你的步子別太快,沒有你拉着我,我怕我會跟不上。

“小姐,在想什麽呢?”畫竹在石桌上把茶沏好,眼中寫滿疑慮,“是要等第二杯茶也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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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憂無奈地嘆口氣,才發現石桌上被她忘了的丁香茶早已沒了熱氣,只剩淡淡的丁香氣息。

“你說,這是丁香?”她仔細地盯着杯中問。

畫竹細心向她解釋,“當然了,這丁香茶有消食之效,奴婢看近幾日莫憂小姐胃口不好,才特讓人備的。”

“怎麽和我見過的丁香不太像啊?”

“這是可入藥的丁香,和賞看的丁香自是有不同的。莫憂小姐這麽問,是喜歡丁香嗎?”

“嗯……”莫憂輕哼着鼻音,不經意地回答:“不喜歡,不過小時候我家門前有一樹素色丁香,開花時的景致倒還看得過去。”

“素色丁香?奴婢只見過紫色的,素色丁香只是聽聞過,那可是少有珍品啊。莫憂小姐為何不喜歡呢?”

“丁香既叫百結,又名情客。可是人們都說,百結蝕骨,情客無心。可見它根本就不是好東西。”莫憂回想起了她的娘親,那個守着見門前那樹丁香守了一輩子的女子。

畫竹正猶豫着說什麽,莫憂又道:“不過我只是不喜歡,倒也不讨厭。”

“不讨厭?”

“不讨厭啊。因為,只要見過它開花時絕美景致的人,都不會讨厭它。”

畫竹推搡着她輕聲笑道:“莫憂小姐真是,說得奴婢都心頭癢癢的了。可不知烨城有沒有素色丁香,要不跟王爺說一聲,看能不能尋來種在這院子裏?”

一提司邑青莫憂就來氣,她低哼一聲,眉飛色舞地埋怨起來:“要我說,賞花兒就不用了,倒真該把後院的秋千架搬到這前院來,這兒朝陽,好曬太陽。司邑青一回都沒來看過我,我在這兒閑得都長草了,時不時出來曬曬太陽,指不定我還能先開出花呢。”

畫竹掩嘴偷笑,她眼皮一翻,大抵知道畫竹又想到別處去了。可悲的是,她還不能辯解,只能老老實實地做個相思成疾的怨女。

她佯裝生氣,嗔道:“方才你又叫我小姐?!”

在這裏,司邑青替她安排了侍候的的侍女下人,初見他們時,他們都是恭恭敬敬地垂頭叫她莫小姐,或者小姐。莫憂也由他們去,畢竟他們都對謙王親自領進來的她有些敬畏。

過了一段日子後,大家也都熟悉了,莫憂便強要他們改口。從來都是她叫別人小姐,聽見有人也這樣叫自己時,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往事。有些回憶值得緬懷,而有些回憶,她只想忘記。

“什麽小姐小姐的,我叫莫憂,是莫憂!”

結果衆人相觑許久,硬是憋出一句“是,莫憂小姐。”

事後過了段日子,待大家都知道她不難相處後,畫竹才敢打趣她說:“看來莫憂小姐很喜歡自己的名字啊。”

此時畫竹見她嗔怪的模樣,毫不掩飾地笑道:“是是是,畫竹知錯了,不是小姐,是莫憂小姐。”

莫憂心滿意足地灌了口畫竹剛沏的茶,不料卻被燙得盡數噴了出來。畫竹靈巧地一閃身,躲過一劫。

“莫憂小姐,你總這樣不拘禮節的話,會把王爺吓着的。”畫竹又抓住機會指教起來,莫憂不禁皺眉。她知道畫竹是司邑青安排在她身邊貼身服飾的人,也就是說,是監視她的。只是這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沒人會刻意提及。

可什麽時候,監視的人也攬說教這活了?

知道畫竹又要把閨中女子的儀德念叨一邊,莫憂趕緊打斷:“反正他又沒來,不會吓着他的。”

畫竹如她所願止住了話頭,可莫憂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畫竹滿目同情地看着自己。她愣了愣,知道自己又被同情了。她對自己說話不經思量而懊悔不已,可是她真的沒有暗示什麽,更沒有因司邑青沒來看自己而不高興。

就算有那麽一丁點兒埋怨,也絕不是因為畫竹想的那樣。偏偏她又不能明說,因為她要營造的就是她對司邑青芳心暗許的假象,可她不過是想讓司邑青對自己放松戒備再接近他,然後從他口中拗出點有用的消息。

她知道畫竹心中自然是希望自己能讨得司邑青歡心,畢竟人家堂堂謙王,她若混個姬妾來當當也能成天吃香的喝辣的。可畫竹真是押錯了籌碼保錯了镖,她是爛泥扶不上牆,指望靠巴結她這爛泥提升地位,還不如自己去投懷送抱呢。

心中憤懑了會,莫憂索性拉下臉來破罐子破摔,“他到底什麽時候來看我?我都等了一個月了。”

畫竹為難地勸她:“王爺興許是太忙了吧,莫憂小姐若是覺得閑來無事,何不出門多走動走動?悶久了,怕是要憋出病來的。”

這句再簡單不過的勸慰讓莫憂頓時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畫竹這是在勸她出門找樂子。

虧得她之前還一直悄悄地企圖摸清這宅邸的構造,也時刻留意宅中雜役下人的息作,今日甚至不惜化作怨女,凄婉地盼司邑青來找她。為的就是想出門去,抑或至少讓司邑青知道,若再不搭理她,她就要自己動手越牆了。即使最後成功不了,起碼還能讓他明白,她就算是落到了小人手裏,也不甘被當做金絲雀般養着!她越是閑着,就越是擔心南杏。

誰知,方才畫竹竟勸她,要是閑着無事,就出去玩兒!

一個監視自己的人,竟然勸自己出門去,五雷轟頂之後的莫憂呆愣地舔舔嘴唇,咽了咽口水,真想以頭搶地!

原來,一直是她自己把自己困在這一方院落,還心有怨念,咒罵着根本就沒有明令或暗令禁止她出門的司邑青。她還自以為是的把那些有的沒的盤算了好幾圈!

好事來得太突然,她仍半信半疑,略帶試探地問:“既然你也這樣勸我了,那……我們今天就出門看看?”

畫竹欣慰地點點頭:“這就對了,莫憂小姐,王爺不來看您,您可以去看他呀。成日把自己悶在此處,要是王爺忙着忙着最後真将您忘了,可就不好了。”

莫憂終于确信自己可以出門,而且還有畫竹支持。可主動去找司邑青一事,她還真沒想過。

“那個……畫竹啊,司……王爺定是政務繁忙抽不出空來,所以才近一個月都沒來看我。我要是這麽快就耐不住性子去找他,也不合适,我怕到時候他把我和那些不知羞的歌女舞姬還有青樓女子歸作一類。”莫憂說得煞有介事,驚慌的神色就如一個害怕失寵的小女人。

畫竹想了想,覺得這番話不無道理,“那就在等些時日再去吧。可是,莫憂小姐還是該多出門去轉轉,別再把自己關在這裏悶悶不樂的了。”

“你說的簡直太有道理了!那我們現在就出去吧!”

畫竹被她說風就是雨的急性子吓得愣住,無奈地又勸她:“不急,不急。這都差不多未時三刻了,不多久天就該黑了。還是明日再出門吧。”

“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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