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欺瞞
在月滿樓見到趙聞時,莫憂只匆匆看過他一眼;後來又見過幾次,都是在趙聞不知曉的時候莫憂偷偷見着的;所以莫憂跟他不熟,并且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也跟自己不熟。
可是他的狂躁,震驚,以及莫憂隐約感受到的他對自己的關切,都令她不解。
他激動地質問:“說啊!莫憂!為什麽你還在這裏?!”
莫憂驚愕地半張着嘴,無以為答。
她試圖擺脫趙聞的鉗制,可他力氣太大,莫憂的雙臂被他抓痛,怎麽也掙紮不開。
忽然一陣眩暈向她襲來,只覺有人攬着她回身一轉,她終于逃開了趙聞鉗制。莫憂回神發現自己正在司邑青懷裏,暗暗松了口氣。
“趙将軍,何苦為難一個女子。”司邑青蹙眉,溫和的聲音勸道。
莫憂在司邑青懷中揉揉被抓疼的手臂,一擡眼就正好看見趙聞淩厲得要吃人的眼神。
寒光一現,莫憂只來得及驚呼,趙聞的劍尖已經指着司邑青咽喉,他語氣滿是狂躁與威脅:“司邑青,我警告你,放開她!”
莫憂鼓着眼睛,還是沒弄明白怎麽回事,但那泛着寒光的冷劍着實讓她害怕。司邑青恐是也未料到趙聞會有如此過激的行為,一時間,三人都陷入了陰森詭異的氣氛中。
莫憂上前一步,擋在司邑青前,趙聞的劍尖剛好指着她的眉心,她“鎮定”地咽下口水,聲音顫抖:“趙……趙将軍,有話好……好好說。跟蹤你是我不對,可王爺……”
她還沒說完,就又被趙聞拉到身邊,他收回劍,仍怒意未消地對司邑青道:“王爺見諒,我要和莫憂談談。”說罷沒作一刻停留,拉着莫憂就要走。
“莫憂。”司邑青扼住她的手腕,氣息陰冷,聲音小得只有她能聽見,“你騙我。”
莫憂正欲解釋她根本不認識趙聞,趙聞已經拽着她離開。
莫憂覺得事情似乎越鬧越大了,她幾乎是被趙聞拖着快速離開,回頭看司邑青的時候,卻見宇文雅玥錯愕地站在不遠處,眼中訝異之色怕是已經認出她。
而司邑青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疑惑中還有被欺騙後的悲傷與憤怒。她頓時覺得冤枉,委屈。她是真的不認識趙聞,他怎麽能随便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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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邑青誤會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趙聞到底想把她怎麽樣?!
他們到了一個更加隐蔽之處,離設宴的大殿已經很遠。莫憂本想跟趙聞解釋,可轉念一想,應該是他解釋才對啊。照剛才的情形,趙聞應該不會傷害她,否則她也不會蠢得去替司邑青擋劍。而他拔劍指着司邑青時憤恨的眼神,讓莫憂想起南杏。在天嘉節那晚,甚至是每次司邑青對她舉止親昵時,南杏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司邑青。
一路上趙聞已經恢複了些理智,他站定轉向莫憂,可激動未平:“我明明親眼看着你出的城門,為何你還會在這裏?!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我……”
莫憂困惑了,什麽叫看着她出城?難道那天在城門口見到趙聞時,他是去送她出城門?可那又是為什麽呢?莫憂還依稀記得,那時候,趙聞情緒低落,滿目悲傷,都是因為她嗎?
“說話,為什麽?”趙聞的語氣已經平和下來。
莫憂根本不知該說什麽,只好愣愣地看着他,不時還要擔心是否有旁人發現他們。
趙聞眉頭緊鎖,眼神中閃爍着擔憂,莫憂如此近看,覺得他真的很像一個人。趙聞的擔憂是真真切切的,就如曾經老爺得知她淋了雨生重病時的神情……
“你是……”莫憂眼神恍惚,喃喃低語。忽然,她就如發現驚天秘密般,地一把推開趙聞難以置信地直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已經死了,死了!”
趙聞苦笑着,銀質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慘白的光:“我活了下來,就站在這裏。”
不知何時,莫憂眼中已蓄滿淚水,心中突然湧現的震驚與喜悅讓她情難自禁,她緊緊抱着他,眼中的淚決堤而湧。顧不得是否還有外人,她放聲大哭起來,似要把這幾年來積蓄掩藏的淚一并流幹。
她在外漂泊了七年,回到烨城也有一年多了,可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知道眼前這人是誰。
她早該想到,趙聞,朝文,如此相似的名字,只因他們是同一人!
眼前這個人,是初次見面對她明媚一笑的楚朝文,是知道她身世後處處刁難的楚朝文,還是她被淋病後扭捏着送藥來的楚朝文。莫憂今日才知道,這個人,還曾為她送行,因她的離開而傷心不舍,現在還為她憂心。
她心中欣喜不已。原來,除了南杏,她還有親人,她還有關心她,在乎她的親人,她還有……哥哥!
莫憂抱着他泣不成聲,鼻涕眼淚全往他身上蹭,一聲一聲地喚着她向往,卻從不敢說出口的兩個字。
“哥哥!”
楚朝文抱着她,笑道:“這可是你第一次這麽叫我,還真不習慣啊。”
莫憂破涕為笑,鼻音濃重:“那你可聽好了,我只叫一次。”
“嗯。”楚朝文點頭,轉而替她擦淚。
莫憂胡亂抹了一把眼淚:“趙聞……你現在的身份,以後我都只能叫趙聞,對嗎?”
楚朝文一愣,面色凝重:“嗯。”
“正好,我也是這麽打算的。”
莫憂又抽抽搭搭哭了一會兒才停住,楚朝文替她擦幹淨眼淚,忽然又嚴肅起來,繼續質問:“現在,你該跟我說說這是怎麽回事了吧?”
莫憂吸吸鼻子,低下頭,不是她不知從何說起,而是怕說了惹他生氣。
總不能坦白說,她被司邑青要挾,又正好想離南杏近一些,所以老老實實地被司邑青掌控,最後司邑青還莫名其妙地對她……
反正多說多錯,莫憂決定先想好完美的理由再解釋也不遲。
一時間,二人都不說話,他們陷入沉默,楚朝文逼問的眼神讓莫憂不敢看他。
最後,莫憂大致編好了理由,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措辭:“都怪南杏,也不解釋清楚就要送我出城,我當然不會走。為了弄清楚事情是怎麽回事,我就讓司邑青幫了我一個小忙,這半年來,我都藏在烨城。”
鬼面修羅黑下臉來:“現在,你弄清楚了?”
莫憂惑然搖頭:“沒有,本來就糊塗,見到你有些明白,可又好像更糊塗了。”
“那你還自作聰明以身犯險,還找上司邑青?!你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幫你嗎?!”
莫憂就怕楚朝文會因此和司邑青作對,畢竟司邑青是王爺,所以才說是自己找他幫忙。誰知被楚朝文一眼看透,莫憂急忙讨好:“也不算以身犯險,我知道司邑青想以我牽制南杏,我不會讓他如願的。再者,我見南杏有你這麽大個靠山,不就想辦法來找你了嘛。”
“……”
莫憂覺得自己萬分可憐,小時候,她和楚朝文從來都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捉弄對方,如今見了面,她覺得自己的地位大不如前。可楚朝文此時的面色确不好惹,她連忙将話頭轉開:“你都是大将軍了,以後我就能跟着沾光了。真好啊,嘿嘿。”
“……”
楚朝文板着臉,皮不笑,肉也不笑。
大殿內慶功宴還未結束,主角就以長途跋涉身體不适為由請辭離席。皇上叮囑着多加休息,未作挽留。莫憂驚嘆,行軍将領最擅長的不就是長途跋涉嗎,況且這都回來幾天了還身體不适?果然,做了大将軍就是不一樣,這種借口也行!
和楚朝文一起離開皇宮時,莫憂本還想和司邑青稍作解釋,可她就算不用腦子也知道楚朝文不會同意,她也知道有些事跟司邑青解釋不清楚也不能解釋。幾乎沒有猶豫,莫憂當即決定向司邑青解釋一事就此作罷。就讓司邑青誤會吧,反正不關她的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出宮的時候,莫憂藏在楚朝文的馬車中,沒經歷絲毫波折就躲過盤查。大将軍要出宮,沒人敢攔下來盤查。
莫憂正不知如何開口問起南杏時,趙聞整整被眼淚打濕一片的衣袍抱怨着:“好好的衣服都被你糟蹋了。”
見莫憂直愣愣地盯着他袖口的刺繡,他輕嘆口氣:“你好好想想一會兒見着她該怎麽解釋吧。”
莫憂頓時慌神了,她知道她離南杏近了心中欣喜,可得知馬上就能見到南杏了,她卻慌了。她設想過無數種和南杏再見面的情形,但無論是相對無言,還是相擁而泣,在她設想的每種情形下,南杏都會先不客氣地給她一巴掌,然後立刻送她出城!
馬車終于平穩的停在了趙府前,楚朝文如今的名字是趙聞,所以他的府邸是趙府。莫憂磨磨蹭蹭下了馬車,也沒心情為以後能住在這樣的豪宅大院高興。
催促着莫憂進了趙府,趙聞問一五十上下的老伯:“南杏呢?”
管家徐伯回答說:“南小姐今日回來的早,怕是已經睡下了。”
莫憂松下一口氣,起碼今晚她能安然度過了。要是南杏真的體貼地等到深夜為楚朝文“接風洗塵”,那今晚遭殃的就是她了。睡了倒好,她還能拖到明日再遭殃。
“既然已經睡下。”楚朝文看也沒看莫憂一眼,不緊不慢地吩咐,“那就将她叫起來吧。”
莫憂心中咯噔一下。她多希望楚朝文和南杏兩人之間能懂得相互關心,相互體諒,人家睡了就讓她好好睡啊,都睡下了還要叫起來,這到頭來害的不是她嘛。
初夏時候,入夜後天氣微涼,桌上香茶還悠悠地飄着薄霧輕紗,卻沒人動。
南杏着一件素白單衣推門進房時,第一眼就看見了手足無措站在門口的莫憂。
不似莫憂數次設想的任一種情形。南杏進門,什麽都沒有做,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看得她渾身發冷。莫憂還沒來得及看清南杏眼中的驚怒,它們就已經沉入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莫憂更加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南杏驀然轉身,聲音幹澀地對一旁的楚朝文道:“明天一早,送她出城。”身形沒有一刻停頓,疾步離開。
莫憂又慌又怕,急急追出去,拽着南杏的袖口不讓她走,卻不知該說什麽,南杏甩了幾下沒能甩開。
南杏猛地用力掙開她,素紗袖被撕下一片,莫憂甚至聽到袖口撕裂的聲音,随之而來的就是臉上火辣辣的疼和耳邊的嗡鳴聲。
記憶裏,這是南杏第一次打她。
她幻想過數次再見時南杏的激動,可事實是,在此之前,南杏從未打過她。
莫憂聲音哽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打都打了,你就別生氣了,好不好?”
南杏臉上怒氣未消,目光直視前方就是不看她。楚朝文慢慢向她們二人走近:“當初出城時司邑青竟能輕易瞞過我們,此人不可小觑。他想以莫憂要挾我們,如今,恐怕莫憂也只有在我們身邊才能安全。”
莫憂不敢說話,直點頭。南杏無奈,對楚朝文說話卻就是不看莫憂:“我累了,先去睡了。”
莫憂凝視着南杏離開時瘦弱的背影,為她答應自己留下而高興,也為她仍生氣而擔憂。她知道,南杏為她做了太多,甚至為了救她,在楚家滅門那晚害了楚钰伶,那是她的噩夢,也是南杏的噩夢。
而她卻還總是惹南杏生氣。莫憂啊莫憂,你真是……
楚朝文站在莫憂身後柔聲道:“不早了,你也先去歇着吧。”
夜色正濃,看着楚朝文未被面具遮掩的俊逸,莫憂心中苦澀。楚钰伶若還活着,定是個傾城絕色的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