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殇離城
無家,漂泊,逸州。
懵懂無知的年華,莫憂遇見了此生第一個喜歡的人。陸笙。
陸笙長相平平,談得上清秀,出身商賈世家,學識平平,在逸州街頭收留了她和南杏。
那時莫憂覺得,這人平白無故樂善好施,真是個傻子。可一邊又迷上了他的傻。
在陸家的幾個月裏,是莫憂迄今最無憂的日子。不用為生計愁,不用為住所憂,讓她覺得真對得起自己的名字。
陸笙待身邊每一個人都極好,下人們也和他打成一片。所以,一開始,莫憂就被他的善良觸動。
但莫憂沒有因此而喜歡他。
直到他凝視着牆上的紅蘭圖對她說,若我将來能娶得心愛之人,定一心愛她,護她,不讓她受半點苦,不讓她留一滴淚,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那時候,莫憂覺得他真是世上頂好的男子。
畫上的紅蘭娉婷袅娜,他最後娶了一個叫紅蘭的女子。
可莫憂也想有個人能一輩子愛她,護她,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如今看來或許是她太貪心,她有南杏陪伴,又找回了哥哥,卻還希冀有人愛她,護她,不離,不棄。
是啊,她自私頑劣,品行不端,從小就不招人喜歡,處處讨人嫌。她早該明白,在這世上,她沒有第三個可以交付真心的人。
喜歡她的人她可以不喜歡,但她喜歡的人怎能不喜歡她。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所以,雖然離開陸家時仍舍不下陸笙,可得知他成親後,她釋然了,還能每天沒皮沒臉的呵呵呵呵。
其實,時至今日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戀上的是陸笙這個人,還是他給自己的那份美好的念想。
可後來,稍不留神她的心又野了,傾向了不該傾向的人。而那個人,眼睜睜看着她被擄,烨城繁華嘈雜的街頭,他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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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憂想,她要把心收回來。
棄她之人她絕不留戀。這真的是個很嚴肅的問題。
只是心收回來,代價是,她失身了。
清幽隐秘的別館裏一片混亂,她的掙紮反抗惹怒了太子,他将她推在桌角,磕得她眼冒金星。
都說天帝仁德,莫憂同意一半。
那老頭唯一待她不薄的就是,讓她不用清醒着受罪。
當意識到自己失身的時候,她暈了過去。
醒來時,她全身絲縷不挂,渾身劇痛難耐,太子坐在床邊整理衣衫。見莫憂醒了,他看着床上鋪就的白裘錦緞上的一片嫣紅,釋然地逾越着:“這下可好,大将軍和謙王爺是絕不會放過我了。”
身上劇痛,又頭暈腦脹,莫憂連支起身子打罵眼前這個禽獸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太子整好衣衫,光鮮離去,将她留在了別館。
“看你幫了我這麽個大忙,我就回報你一下好了。”離開時,太子和她說話的語氣仿佛是在施舍,“容妃宮婢出身,謹冉沒有多少扶植卻一步步走來,如今還有和本宮鼓旗的能耐,所以,千萬不要小看了他。而你和司邑青之事,我會替你保密的。”
太子沒走多久,那個棄她于不顧的卑鄙小人來了。
莫憂心中悲傷無限,卻也覺得可笑。司邑青假意效忠宇文謹冉,卻和楚朝文結盟;又怕皇後拉攏楚朝文,所以任太子将自己擄走,以斷後患。可他不知道,楚朝文恨的是宇文氏所有人,根本不可能入太子陣營。
司邑青舍棄她,只為了早就注定的結果。
莫憂不是貞烈女子,她只是不甘自己竟以這種理由失了貞潔。
身上的痛和心頭的痛,哪個更讓她難受。
莫憂想應該是前者,因為她覺得為司邑青這樣的人心痛太不值。
屋內一片狼藉,莫憂癱軟地躺在床上,衾被半掩凝脂冰肌,被角未遮住的地方,還有被太子蹂躏過的痕跡。司邑青沖進房內,踏進屋裏見到這番景象即刻頓住,然後步子極輕極緩邁進,生怕吓到床上慘淡飄渺的人兒。
他走至床邊,跪在地上,疼惜地看着莫憂說不出一句話。
莫憂将頭偏向另一邊。
司邑青一把抱住莫憂,不停拉着衾被将她裹住,可觸碰到她裸露的肌膚時卻止不住顫抖:“對不起,莫憂,對不起!我以為他會帶你回太子府的,我和趙聞都已經帶兵去了太子府,可他竟然,竟然,對不起,對不起!”
他緊緊抱着莫憂,心如刀割,卻除了道歉什麽也給不了。
莫憂雙目空洞無神,如人偶般在他懷中,仿佛呼吸也正慢慢淡去。司邑青心痛難忍,嘴唇抵住莫憂額頭,一遍一遍親吻她的額頭,“沒事了,我來了,我在這裏。今後我再也不會拿你冒險了,絕不會!”
一滴清淚從他眼角滑落,順着俊逸的面頰滑至下颌,滴在莫憂冰冷如霜的面龐。
“不要傷心,我會替你報仇!”說起那四個字,他咬牙切齒,“莫憂,相信我,不需多久,我定要他挫骨揚灰!”
語畢,他的陰戾狂暴的氣息漸漸褪去,指尖溫柔地替莫憂拂去臉上的淚水。殊不知,莫憂早已麻木,指尖沾上的,是他自己的淚。
“莫憂,和我說話好嗎?”他将莫憂的臉轉向他,乞求她。
莫憂合上雙眼,微微側過頭,并不看他。
“莫憂。”
莫憂喉頭哽塞,無力地道:“我要回去,送我回去。”
她要回去,要回到真正關心她,愛護她的人身邊。
“好,我送你回去。”
穿好衣裳時,莫憂發現,太子似乎故意而為之,她的衣裳不是被撕爛一點點,而是到了衣不蔽體的地步。
司邑青用衾被将她裹得嚴嚴實實,輕柔地把她從床上抱起,彷如一葉浮萍,生怕傷到她。
回到将軍府時,府內燈火通明,楚朝文和南杏卻不在,他們都出門去尋她了。
徐伯見到司邑青懷裏的莫憂,老淚縱橫,不住地向司邑青感恩道謝。
司邑青抱着她緩步走進将軍府,将她送至屋內,柔柔放在絲絨榻上,卻并無離去之意。
“今日多謝王爺相救,請回吧。”莫憂語氣冰冷。
她不想看到他,而他卻不願離開她。
司邑青不走反倒擔憂地向前邁進一步,引來莫憂壓抑的呵斥:“滾!”
他還是不願離開。
“你走吧,若是他們回來見你我二人這樣,該懷疑了。”莫憂輕嘆口氣,用勸說的語氣道,“求你走吧,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這時,剛端了熱水進房的侍女也向司邑青行禮道:“奴婢要替莫憂小姐打理身子,還請王爺回避。”
最後,他留戀地深望了莫憂一眼,飽含不盡憂思與歉意,終于還是離開。
“我會來看你的。”
莫憂木讷地躺着,侍女圍着她清理額頭的傷,又擦拭身子她都一動不動。
她和司邑青注定如此,司邑青對她暗生情愫時她無知無畏,知曉後她處處避開,司邑青又抓着她不放,而當她真的傾心于他時,才發現自己太自以為是。
名利權勢面前,權謀治術之間,她可随意舍棄。
她渴求有人能愛她,護她,一輩子不離,不棄。
只是,曾經的夢想不過是個笑話。
除了楚朝文和南杏,在這世上,她再沒有可以交付真心的人。
可是,就連他們二人,也要她離開。
楚朝文和南杏得到消息風馳般回府時,莫憂額頭的傷口已經清理包紮好,亦換上了一裳淡藍的衣裙,盈盈水袖,曳地裙裾。
衣裳遮住了所有,可太子的獸行他們怎會不知。
南杏緊緊抱着莫憂,輕撫她的後背,聲音哽咽:“沒事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楚朝文沉默不語,一半臉藏在面具下,一半臉掩在陰霾中。屋裏的桌椅,花瓶,都毀在他的盛怒下。
莫憂不敢傷心,因為這樣他們會更傷心。
知道她還未進食,南杏一羹一羹地喂她喝粥,可當她正想要安慰他們時,南杏卻埋頭攪着碗裏的清粥說:“我替你收拾一下,今晚你就離開烨城吧。”
莫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她才剛剛經歷這番劫難,他們就要趕她走!
南杏将碗擱置一旁,看看眼楚朝文,又說了一遍:“今晚,你就走吧。”
先前虛弱無力的莫憂此時激憤而起,絕不答應。她只有楚朝文和南杏,只有他們永遠不會舍棄她,她怎能先離開他們。
可一股無力之感忽然襲來,不同于之前的感覺,莫憂驚訝地跌坐在地:“你們竟然對我用迷藥?!”
“我們是為你好。”楚朝文沉悶的聲音帶着危險,“從今夜起,烨城再無寧日。而宇文氏一脈,我早晚會掐斷!”
身上的力氣如被抽絲剝繭漸漸脫離,莫憂強撐着最後的意志站起來,南杏将她扶住。她死死抓住南杏衣襟,哭求着他們:“不,不要趕我走,不要離開我。”
這世上除了他們,沒有人關心在乎她,她怎能離開他們。
“不要擔心。”南杏撫順她的頭發,低語呢喃:“一路上殷爵修會照顧好你的。”
殷爵修這個名字莫憂是熟悉的,可她的意識已然開始混沌,無法思考。視線亦慢慢模糊,雙眼不由自主閉上的前一刻,眼前的景象如蒙了一層又一層的薄紗,虛無飄渺。有人走進屋內,她卻只看見一個昏暗的輪廓,看不清那人長什麽樣子。
她雖閉了眼,意識卻作最後一絲掙紮,沒有暈過去。
陌生的氣息向她靠近,有人從南杏手裏小心輕柔地扶過她。莫憂軟軟靠在那人的胸膛,聽到那人咚咚的心跳。
她只覺自己臉頰一片濕涼,用力想要睜開眼,可最後還是敵不過藥效,徹底陷入昏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