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糖葫蘆,小屁孩

雖說那日狩獵殷爵修一直不滿莫憂毀了他的獵物,可他畢竟還是滿載而歸的。而那日後,晗陽城中,有關于殷爵修的英勇事跡傳播開來,傳至整個越殷,最後傳到了芸姜和羯嶺。

傳言先是說他百步穿楊,然後又傳他獵了只老虎,最後竟演變成他随駕入迷葉林,遇攔路虎,于是他下馬護駕,徒手将其打死。

更有傳言說那被打死的是迷葉林中的虎王,他扒下來獻給皇上的虎皮足有尋常虎皮的五倍大!莫憂聽到這些傳言的時候差點沒笑岔氣,虎王?若真有那麽大的老虎,怕是一掌就把他給拍死了!

莫憂沒事就愛取笑殷爵修,問他什麽時候也送她一張虎皮,小了可不行,一定要這麽大的,說的時候她眉飛色舞地比劃着虎皮大小。殷爵修便橫她一眼從蕙姨身邊走開,不再含沙射影地說她和殷爵炎的事,她自然也見不着他一副全然知曉底細的可恨得意模樣。

莫憂知道,在他眼裏,她就是個沒教養的野丫頭,容貌不及他未婚妻,學識只夠賣弄而已,還是個人們俗稱的“破鞋”,自然是配不上他高高在上的皇兄,可問題是她也沒想配上。

而讓莫憂更頭痛的是,殷爵修常對她說一句話,“看在皇兄的份上,我忍你!”

每次聽到這話,她就想一嗓子嚎回去:“那你就別忍啊!誰怕誰!”

可惜她沒那個膽嚎,他要真不忍了,再加上楚朝文那一箭,她的麻煩可就大了。

而他至始至終都不提婚約一事,也着實令莫憂吃驚。

狩獵而歸的那晚,殷爵炎只同她說過寥寥幾句話,還是在她糾纏不休,一遍遍問了好久之後他才開口。

她避着殷爵修悄悄問:“你說,今後殷爵修和南杏,他們會成親麽?”

殷爵炎應是怒氣未消,目不斜視,權當看不見她,道:“不要多管閑事,顧好你自己就行了,有些事,你躲不掉。”

莫憂還想追問的話被逼回腹中,她連忙擡頭望天,胡亂說起別的,“诶?你看,天上那是什麽?”

他緩緩擡頭,收回視線時面色猶如冬至的冰雪:“月亮。”

之後回來的一路上,殷爵炎都沒再同她多說一句話。

回到殷爵修府上,殷爵炎也沒再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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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憂自然樂得自在,沒日沒夜地和殷爵修相看兩相厭。

她自認為自己很多事還是能分清孰輕孰重的,只是,不過就放了籠子裏兩只小鳥嘛,沒想到殷爵修氣得嗓子都尖了。

“你可知道,那是書雀!不止難覓,馴養也極不易的書雀!”

好吧,越殷總有些比別國稀奇的玩意兒。莫憂聽蕙姨說起過書雀,那是種和麻雀極為相似的鳥兒,卻有信鴿的能耐,不止能送信,而且體型較小能躲避暗器利箭,一生只認二主,尋常人一旦接近就會被它銳利的喙啄下皮肉。

莫憂見殷爵修氣得脖子都粗了,覺得自己可能的确做錯了,正等着挨罵,誰知那兩只書雀又自個兒飛回來了。

她呵呵稱贊,“這小麻雀馴養的真是不錯。”

殷爵修怒目,警告她今後安分些。

于是,莫憂安分了。

沒事就和殷爵修鬥鬥嘴,時不時摔他幾件小玩意,日子還是過得逍遙自在,只是原來她還覺得想要親近的蕙姨有時卻令她避之不及。有時候實在躲不過了,她就纏着要學刺繡。

雖然蕙姨總批評說她每回拿針的時候心思都在別處,但她還是寧願承認殷爵修看着她纏滿繃帶的手指時說的話,她沒有天分。

天分這種事強求不得,就像她的妙手回春,也是少有人學得來的。

像她這種無師自通,信手拈來的神偷,那是百年難得兩見的奇才,第一見是南杏,不過後來到了烨城,南杏找了更想做的事,所以如今就只剩她一人還樂在其中。她又本着獨樂了不如衆樂樂的寬廣胸襟,決定在晗陽街上找點兒事消遣。

想要安心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第一要領便是,一定要想撇開身邊那個說是微服出宮體察民情,實則無時無地不板着一張肅穆威嚴的臉,令方圓五步內生人不敢靠近,就怕人不知道他有多高貴的殷爵炎。

可惜大白天的,沒有月亮借給莫憂來讓他分心。

她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謹慎地問他:“知道糖葫蘆是什麽麽?”

“我只聽說過,倒還未見過,聽名字,怕是吃的吧。”

莫憂就知道會這樣,心裏樂開了花卻強裝鎮定:“你連糖葫蘆都沒見過?那你先在這兒等着,我去買。”

方一擡腳,胳膊就被殷爵炎拉住:“我和你一起去。”

莫憂認真地回絕:“不行,糖葫蘆只賣女子,你要同我一起的話,我就買不到了,你想害得我沒糖葫蘆吃嗎?要不,我替你帶些回來嘗嘗?”

他面子上似有些挂不住,推脫着不要女子的東西。

終于,莫憂擺脫掉了他。

不得不承認,殷爵炎簡直比十風,比阿良容易打發多了。想當初她和阿良,那叫一個鬥智鬥勇,尤其是阿良懂了什麽兵理後,越發難對付。但她認為阿良對她說的有一句話還是很在理的。

“害人之心不時有,防你之心不可無。”

唉,也不知阿良如今怎麽樣了,那日她不讓阿良送她回将軍府,想必後來免不了責罰。真是罪過,罪過,南無阿彌陀佛。

莫憂無限感慨往昔,忽地感到腰際有異樣,連忙低頭察看。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小心費力地解她腰際挂着的荷包!

臭小子,竟敢在你姑奶奶頭上動土!還動的是我的血汗錢!

當小男孩發現莫憂壞笑着看着他時,跑已經晚了。他太瘦小,莫憂跟拎雛雞一樣就把他提了起來,他手腳離地撲騰幾下,知道跑不掉了,便不再頑抗。

“好姐姐,你就放過我吧。”他撲閃着睫毛,可憐巴巴地望着莫憂乞求,“阿爹還等着我回家煎藥呢。”

說完竟然開始掉眼淚,莫憂只覺江山代有才人出,這小子同當年的她比起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啊。想當年她也會抽抽嗒嗒的哭,運氣好遇着心軟的姑娘老媽子,斥責幾句便把她放了。不過這小子真是功力深厚,她的眼淚都是靠硬擠的,有時還得掐自己,而他真是說哭就哭,要不是她混跡江湖這麽多年,今兒個還真着了他的道!

莫憂一把奪過他身上的一個口袋,抖弄着裏面的各色玩意,銅哨、帛片、碎銀子還有像是不知從哪個攤子偷來的彩畫、鬼臉面具,多數都是小孩子愛玩的東西。她把男孩放到地上,但還是抓着他不放,抖抖手上的麻布口袋:“小子,又要錢又要玩的,你也太貪心了吧。”

他不再哭,吸吸鼻子,黑眼珠子滴溜一轉,便毫不猶豫地對着莫憂手背一口咬下。莫憂猝不及防,松開他甩着手驚呼,他見勢就要開溜。莫憂怒了,一把揪着他的頭發就把他拽了回來一頓苛責。從天帝聖威講到百姓疾苦,從勤政愛民講到尊老愛幼。

男孩一直不說話,盯着莫憂手裏的麻布口袋滿是看好戲的神情。

莫憂教育得正起勁,忽然感到手上纏繞着一股濕涼,低頭一看,我的娘呀!

“啊!蛇!”莫憂手舞足蹈起來,只為了能将纏在自己手上的那條約一指粗的金色小蛇甩開。一旁的路人也自覺避開她兩丈遠。

小蛇被摔在地上,不滿地朝她吐了吐信子,悠閑地爬到男孩腳下。

男孩捂着肚子笑彎了腰,順便伸手,小蛇就扭動着腰肢鑽進了他的袖口。

莫憂驚吓後看到這一幕,呆滞了。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生平第一次,她連狠話都忘了放,哇一聲吓得撒腿就跑。男孩拿着從她那裏到手的腰牌,看着她慌張逃竄的背影再次笑彎了腰。

一山還有一山高,莫憂認了。

這年頭,連偷東西都還需有一技傍身!

她落得身無分文回到逍遙府時,才在殷爵修和蕙姨困惑的眼神中想起,有一個人,還在等她!

“那個偷兒真是太可恨了,連殷爵修給我的腰牌都偷了,我自然是要追回來的。只是不但沒追上。自個兒還差點迷路了。”她就是這樣解釋的,沒人懷疑是她把殷爵炎丢在集市上,害得他苦等道日落時分。

所有人想的,都是那塊被偷的腰牌。

蕙姨安撫她:“人沒事就好。”

殷爵修罵她:“沒用的東西!”

殷爵炎默然,擰着眉頭若有所思,許久,他才道:“說不定,這是好事。”

殷爵修的神情用震驚都不能形容:“皇兄,你要替她開脫也不必這樣吧?”

莫憂忙作驚恐狀,無辜可憐地道:“人家又不是故意弄丢的。”

可惜屋裏所有人,就連蕙姨也不吃她這套。她覺得沒意思,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已經丢了,你們想怎麽樣直說吧。”

殷爵炎并不睬她粗聲粗氣的地痞無賴樣,轉頭問道:“蕙姨,你可記得當年蕭大人帶回來的那個養蛇女。”

蕙姨驚愕不已:“皇上是說,蕭蛇?”

殷爵炎點點頭。

莫憂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她發現湊巧的是,殷爵修一臉茫然像,也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

可她和殷爵修還沒等到解釋,就已經有人登門而來。

莫憂萬萬沒想到,不過是閑來無事時去集市晃蕩,竟幫了越殷一個大忙。殷爵修府上迎來了貴客,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牽着他的兒子說是來還東西。

父親叫蕭志嚴,兒子叫蕭崇。沒錯,蕭崇就是偷她東西的臭小子。

關于那個叫蕭志嚴的男子,莫憂只模糊知道他以前是越殷重臣,後來稀裏糊塗就隐退了。而殷爵炎十分感激她,說是她為越殷挽回了一位賢臣。

而莫憂更好奇的是,關于蕭志嚴的那段像傳說一樣的坊間談資。

那時還是四國之治的天下,蕭志嚴母親是孜晖人,當過越殷的采詩官,多形跡于越殷、孜晖、羯嶺、芸姜四國之交處采詩,也考察各處民情以上報。後來,聽說他因遇險時得一養蛇女相救,便把那養蛇女帶回晗陽,後來還要同她成親。

那女子沒有名字,善禦蛇,長年帶一條金巴蛇随身,後來她就給自己取名叫蕭蛇。越殷皇極力反對,因為蕭志嚴憑着對各國民情的熟悉,做過谏臣,那時已經晉為尚書,很受器重,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是要冒很大風險的。

可那女子兩日後又自行離開,蕭志嚴也就只好心無旁骛一心為國。直到芸姜攻孜晖,孜晖向越殷求援兵未果,蕭志嚴怒斥越殷皇棄盟國于不顧,決然辭官隐退,越殷皇千留萬留終沒能留住。

這些都是莫憂從蕙姨那兒聽來的,殷爵修那時還小,所以對這段往事也不甚清楚。

至于殷爵炎說是莫憂挽回了蕭志嚴,是因為蕭志嚴對自己為什麽願意重回越殷效力的解釋是這樣的。

孜晖亡國他很心痛,如今又見到越殷和芸姜兩國僵持不下的樣子,想來今後越殷還是用得上他的。他來晗陽已有些時日,但一直還有些猶豫,直到今天他兒子上街游玩帶竟了塊殷爵修的腰牌回去,他才感嘆天意,定了決心,于是當即帶着他兒子找來了。

其實蕭志嚴很明顯這是在給自己找臺階,他應該早就想回朝,只是苦于沒有契機,便借了還腰牌的機會。莫憂怎麽會看不出來,不過既然非要說是她逛街逛出的天意,她當然也不會推辭。

當晚,蕭志嚴帶着蕭崇留宿殷爵修府上。次日一早,殷爵修就帶着他進宮。莫憂如今是看開了,絕不摻和進什麽國家大事中去,尤其是跟烨城那兩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國家大事,所以她就當自己一看客而已。

她只知道蕭崇被留在府裏由一衆下人侍候着,結果所有人都被他口袋裏随身攜帶的東西吓得不敢近他一步。

莫憂見識過一次了,還算鎮定,可蕙姨愣是被吓得不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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