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驚變橫生
莫憂和小蟲子的仇真正結下是在小蟲子他爹恢複官職後的當天,不是因為他偷莫憂腰牌毀了她神偷的名號,也不是因為他吓得莫憂落荒而逃顏面盡失,而是在那日午後,莫憂正在後庭槐樹下繡蘭花時,他把他的蟲兒扔到了莫憂頭上。
那條成天跟着他不離身的金燦燦的小蛇,他叫蟲兒。
事後,莫憂足足将她被染指的頭發洗了十遍!而她洗好後梳頭時,他還拿着她的刺繡端詳半晌,問她繡的是什麽水草。
莫憂出于對蕭崇這兩個字的惡意,便給他取了個和蟲兒絕配的綽號,小蟲子。
見她和一個九歲大的小子一般見識,殷爵修常常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罵都懶得罵了。
蕙姨還好,莫憂終于極少的纏着她教刺繡,她自然樂得清閑。
殷爵炎似乎來找殷爵修來得越來越勤,而莫憂每次都只顧着防不知何時會從天而降的金色暗器,惶惶度日,沒空理他,也沒深究他到底來幹什麽,亦或是不願深究。
直到半個月後,蕭志嚴在晗陽有了自己的府邸,把兒子接走後,殷爵修府裏的戰事才偃旗息鼓。
此間莫憂只見過小蟲子他娘一次,那時小蟲子已經住進了他爹的尚書府裏,他們也已言和。莫憂一直對那個叫蕭蛇的傳奇女人很好奇,便借着說要看他吹噓的蛇舞去過尚書府一次。
小蟲子他爹一看就是個一本正經的人,後來莫憂也弄清楚,他沒教過他兒子偷東西,小蟲子口袋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竟都是花錢買的,至于他向莫憂的荷包和腰牌伸出魔爪,完全是因為覺得好玩。當然,被他爹教育過後,他再也不敢這麽玩兒了。
而莫憂就是因為從小到大沒有人教育,所以,她至今都很喜歡玩兒,并且樂在其中。
莫憂不知蕭志嚴是否知道她的底細,譬如楚朝文和殷爵炎是一夥的,而她是楚朝文的妹妹。不管知不知道,反正他待莫憂是禮細周至,還說多虧了那日她遇上了小蟲子,又被拿了腰牌,才令他定下心回朝。
莫憂一直将那事當做是自己人生的污點,聽他這番一說,心裏反倒好受了些。
踏進到小蟲子家時,莫憂生來第一次見到有人家裏是滿園子半人高的草叢。但想到那隐秘的草叢下藏着嘶嘶作響的東西,她緊閉着嘴,沒敢取笑。小蟲子說他娘不喜與人往來,可看在莫憂還順他心意,才勉強帶她去見見他娘。
莫憂見到蕭蛇第一眼時,以為自己看到了個假人。蕭蛇腰身曼妙,雖生得極美,但臉上神情淡淡,沒有一點生氣兒,或許是鮮少接觸生人的緣故,她似乎都忘了臉上該如何做出各種表情。她不善言辭,和莫憂說的最多的,除了她兒子,就是各種蛇的各種習性,偶爾夾雜着對各種奇門毒藥的講解。
蕭蛇不喜歡和人相處,她覺得,天底下最好相處的,就要數蛇了。說誰蛇蠍心腸,那是侮辱了蛇。莫憂想,她的意思應該是人心難測,蛇比人好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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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莫憂沒那麽大徹大悟,比起蛇,她當然更喜歡人,她喜歡現在在她身邊的人。
其實要仔細說來,莫憂從烨城到晗陽的這段日子過得很是充實,吃喝玩樂,然後和殷爵修相互鄙視,又吃喝玩樂,然後和小蟲子相互折磨完了又相親相愛,總之是沒有一刻閑下來。蕙姨待她很好,殷爵修也勉強還算不錯,至于殷爵炎,莫憂保持沉默。
莫憂就這樣在晗陽落戶生根般,發展起了自己的人際脈絡,心想大抵她會這樣一直胡混下去,每天無驚無喜,無波無瀾,這裏玩了那裏鬧,還有身邊随時随地走動信手拈來的大錢袋,不愁吃穿,日子也真配得上逍遙二字了。
她發自真心地覺得,日子就該這樣,沒有好消息,可至少也沒有壞消息。
宇文謹欣順了所有人的意死了,死因和當年的楚允一樣,都是被陷害,且都是被陷害和越殷勾結。
他的母親,也是芸姜的一國之母,在他死的那晚徹底瘋了,最後拉着容妃在後宮同歸于盡。
昔日暴戾無道的宇文琨也終于失了所有戾氣,身體每況日下,飲食頓減,太子之位在三皇子宇文謹冉和年僅十歲的五皇子宇文謹茂中毫無懸念的盤桓,芸姜朝野騷動的聲響甚至越過國界傳到了晗陽。
烨城風起雲湧,她在乎的人永遠在那兒好好活着,她總有機會等到他們做完大事,最後與她團聚。
總有一天,他們會團聚,她永遠不會被抛棄,永遠不會孤單一人。
總有一天,莫憂常對自己這樣說,說到自己都堅信不疑的時候,卻依然不知,總有一天,是哪一天。
盛夏炎炎,宇文謹欣的死訊讓她身心暢快了整個夏天。
仲秋蕭索戚戚,她沒心沒肺地砸碎了四個上等白釉瓷,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讓殷爵修幾度想趕她出府,但迫于他人的威嚴,次次作罷。
初冬嚴寒早侵,絹帕上的水草蘭花圖卻只完成了一半,且最後被她棄之一旁。蕙姨想勸說她有始有終,她卻說,凍得手指頭冷。但殷爵炎從宮裏給她帶來的防凍脂膏她卻抵死不用,原因,味兒難聞。
而到了冬衣漸褪的時候,她迷上了觀察湖畔柳枝抽芽的樂趣。
她觀察的,不只是柳枝的細芽,還有湖對岸廂房裏往來的人。
有人走進殷爵修的書房又出來,又有人走進去,又出來,如此往複。每一個衣着普通相貌平平的人都定有其獨特之處,因為他們走後,殷爵修總會進宮一次。
彙報情況麽,她想她已經快摸到門道了。
可她終究遇到了一次例外。
有人進廂房了,門掩上喝口茶的時間都不夠,那人就又離開了,而殷爵修也一直留在房中。莫憂等了很久,可終于等到他出來的時候,他一見到和對岸的自己就立刻神色慌張地又轉頭進屋,啪一聲,門被死死掩上。
如果他要進宮,那表示跟他們越殷有關,莫憂自是不願多管閑事的。
楚家滅門,她從來沒想過報仇,也是因為她覺得那不關她的事。
可對岸的門自掩上了,她拉着一條柳枝看了半晌,連上面發的十一個芽孢都數清楚了那門也沒動靜,她想,此事可能和她有關了。
這個念頭閃過的瞬間,她便繞着湖畔向對岸奔去。
門被推開的聲音大過先前被關上的聲音。
長久以來積蓄的不安一朝全向莫憂襲來,她招接不及,又急又怕,沖進房裏時,坐立不安的殷爵修被驚得立刻将手中的東西往身後藏。
這一藏,更彰示着什麽。
她什麽也沒有說,沖上前就要搶。幾乎是一番扭打後,她的齒印永遠留在了殷爵修的手背。她用袖子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攤開手上好不容易搶到的東西。
“莫憂,你聽我說。”殷爵修還想奪回,被她狠狠推開。
當莫憂意識到那是一封信的時候,已經屏住了呼吸。
信裏只有寥寥數字,寫的卻全是她最怕見到的事。
趙巡邊疆,至長林,中毒,無解,危。
姓趙,巡邊疆,害怕她知道,那麽這人是誰?
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那麽地希望楚朝文就是楚朝文。
“長林,長林,長林。”她反複念着,如着魔一般。
長林,位于越殷和芸姜兩國之間,靠近越殷的一面,依着一片沙漠。
那是楚朝文曾在越殷攻下的三城之一,如今也成了他“危”的地方。
她驀地想起娘親死時雙手的冰涼,打了個寒噤,那樣的冷,讓她畏寒至今。
“長林,我要去長林,對!去長林!”她叨念着沖出門,腦子裏陰冷的“危”字讓她站不穩,直直撞進剛剛趕來的殷爵炎懷中。
殷爵炎見攔不住,索性将她抱住勸道:“莫憂,別急,會沒事的。”
莫憂拼命掙紮也沒能推開,最後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乞求,指節泛白:“我要去長林,我要見他,求求你,讓我去長林!”
殷爵炎輕撫她的面龐,“好,明日我們就啓程,你先別激動。”
她等不了了,她的親人,在邊界那個荒涼的地方,中毒,無解,危!
“不!我現在就要去!現在!”莫憂有些失去理智,使上渾身的力氣猛地推開他,直奔向馬廄。中途因為慌亂,甚至絆倒幾次。
殷爵炎趕緊追上,拉住她不放,怒道:“你連馬都不會騎,怎麽去長林?!”
“我可以一邊趕路一邊學,沒關系,我學得很快的!”莫憂哭喊着奮力想掙開他,他卻始終不松手。
“我陪你一起去!”殷爵炎回頭,朝一旁剛剛追上的殷爵修道:“爵修,快去備馬!”
“可……”
“快去!”
殷爵炎竟要和她一起去長林,不止殷爵修沒想到,也讓莫憂有些錯愕,忘了掙紮。
“我本是想明日啓程,既然你非要今天去,那我就只好提前一天了。”
他堅定的眼神撫慰莫憂燥亂的心,讓她一時失神。
彼此的呼吸,心跳。
殷爵修将馬牽來時,已經替他們草草打點了好了包袱。殷爵炎牽過馬,向莫憂伸手:“我扶你上去。”
她沒有時間多想,握住他的手,借力躍身翻上馬背。随後殷爵炎也利落上馬,與她共乘一騎,臨行前又回身叮囑殷爵修先代他處理朝政。
“爵修,記住,替我說服蕭大人。”他用信任的語氣說,還有些許無奈。
莫憂不懂這話的意思,也不想懂,越殷國事與她無關。她只留意到殷爵修聽了這話,如戰場上臨危受命的将士一般,慎重莊嚴地點點頭。
缰繩一緊,馬兒微微擡起前蹄嘶鳴,預示着一段仆仆風塵。
莫憂微仰靠在身後之人的懷中,溫暖堅實的胸膛,第一次策馬而馳,她沒有害怕。
她怕的,是白紙黑字的那一個“危”。
就在昨天,她還在外瘋玩到申時,揮霍完了從殷爵修身上順來的銀兩。絕沒想到僅一天後,自己就已經在馬背上,風馳電掣般趕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中毒,無解,危。
自莫憂到晗陽後,為不讓她過多挂念,烨城連一封信都沒來過。她早該想到,他們要做的事,怎麽可能一帆風順。娘親走了,她沒有爹,這世上,只剩兩個人能讓她牽挂了。她知道他們總有比她重要的事,可也不該把自己性命搭上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