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急轉直下

莫憂聽錦瑟說過,“只要芸姜還在,宇文氏未滅,我就永不會忘孜晖亡國之仇,靳安屠城之恨!”

錦瑟執意要去邊境,即使那時她剛做了殷爵炎的妃子就受冷落,即使她勸她留在晗陽多陪陪自己。

莫憂勸不住也攔不住,她不懂仇恨,也不解為什麽會有人傾盡一生仿佛只為報仇。她想,自己這輩子怕是都沒那個悟性去明白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請求天帝讓一切早點結束,塵歸塵,土歸土,楚朝文帶着赫赫功績而回,錦瑟了結一切而歸。

錦瑟走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對白芷說的。

“替我照顧好莫憂。”

莫憂在錦瑟走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給你三個月時間,三個月還不回來,我就去找你們。”

秋風瑟瑟掃落葉,這真是一個蕭索的秋天。

莫憂對鏡而坐,玉梳齒間的烏發早已縷縷順滑,她的心卻越發紛亂。錦瑟一走她就後悔了,後悔沒有跟着去,也後悔給的期限太長。

她總覺得,三個月,可以發生很多事。

不安由此而來。

殷爵炎冷落她,她不在意,不過混個沒有封號的娘娘頭銜而已,他要是來真的每天夜裏找來那她倒真不知如何是好。她唯一不滿的就是殷爵炎冷落歸冷落,對她冷言冷語之餘卻依舊将她看得緊,又是在皇宮裏,她想偷偷溜出宮門都難,更不要說出晗陽城。

莫憂老老實實待在宮裏,不安積蓄下來讓她漸漸變得死氣沉沉。

蕙姨常進宮來陪她,跟她說話。

蕭崇也常來找她耍鬧,還帶着蟲兒。蟲兒如今已長到比她橫躺還長,看起來更吓人了,但經蕭崇調教得當,她也敢用手指戳它幾下。

他們都隐約透露這是殷爵炎的意思,有人進宮來陪她,和她說話和她耍鬧,她就不會時常惦念着些有的沒的,繼而就不會想着要去找錦瑟和楚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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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實是,邊境傳來的所有消息都時刻牽動着她。

三個月,發生了很多事。

第一個月,殷爵修和楚朝文、阿良會和,領五萬兵力對付羯嶺以豁出去的陣勢派出的十萬大軍。莫憂擔心情形對楚朝文不利,責怪殷爵炎連自己弟弟都不照顧,不願多增派兵馬。

殷爵炎自天星道那夜後就話都少和她說,這回卻悉心解釋道:“越殷更多的兵馬駐在東南面以抵禦芸姜趁虛而入,至于羯嶺,歸順芸姜後為表衷心,不惜出動所有來分散我們兵力,我身為越殷一國之君,自然不能讓其得逞。你哥哥心中有數,我也信得過他。莫說五萬,就是只有三萬兵馬,以他之能,應付羯嶺派出來混淆人心的十萬弱兵小将也不見得吃虧。”

莫憂略懂為什麽他不怎麽擔心殷爵修了。可就算是這樣,楚朝文一天沒回來,她就一天放不下心,更何況現在連錦瑟也在那裏。

她還是擔心。

第二個月,楚朝文領軍大敗羯嶺,殷爵修乘勝追擊,俘虜了羯嶺首将。莫憂見局勢已定,楚朝文這個英雄當定了,轉而向殷爵炎問起錦瑟。

那時他們仍處于奇怪的冷戰期,殷爵炎還是會和她說話,卻絕不涉及他們自己。莫憂問起錦瑟時他說:“之前得到宇文謹冉露面的消息是假的,看來他是決意隐世。錦瑟找不到他,自然也會和爵修一起回來。”

莫憂完全松了口氣。如此甚好,我終于可以放心了。

雖然錦瑟還是會沒完沒了地想着報仇,想着聯孜晖舊勢和芸姜抗衡,可好歹大家都沒事。羯嶺先前決一死戰的氣勢不過是吓人的,而且只吓到了她一個人。

然而,第三個月,局勢急轉直下。

芸姜小皇帝頑劣,出游時墜馬摔死了,這個消息震驚各國,她不關心。司邑青是芸姜驸馬,身份非同一般,又被宇文琨欽點輔政,芸姜皇位落入他之手,她也不覺驚訝。

司邑青成了芸姜皇,宇文雅玥做了皇後,那時,莫憂和殷爵炎還是半冷不熱。

莫憂想過,自己做殷爵炎的妃子一事來得突然,有沒有封號,如今連越殷宮中的人都漸漸相信她失寵,在她面前不似之前維諾。她讓自己好過了,讓楚朝文和錦瑟好過了,似乎沒有讓司邑青不好過。

說不定他都不知道我做了殷爵炎的妃子呢。

她心中堵得慌,覺得不甘心。殷爵炎冷落她,央桓殿每天有送不完的客,她們佩戴着殷爵炎送的貴重到無以複加的首飾晃來晃去,她氣不過偷了只翡翠镯子扔在後花園的湖裏,,然後殷爵炎就又賞了更貴重的給瑤嫔,那個就差床笫私話都說與她聽的女人。

她不是不甘心做了殷爵炎的妃子,殷爵炎卻忽視她,而是不甘心偏偏這個時候司邑青得償所願,謀得了芸姜皇位。

聽聞他登位那日,執手宇文雅玥祭天,處處呵護小心,夫妻情義感天動地。

莫憂嘲笑自己還會被司邑青擾亂心思,就連殷爵炎的冷落也覺得是自己活該了。

如今她不該被別人牽動,她要等楚朝文和錦瑟回來。

可是,他們遲遲不回來。晗陽城,皇宮裏,她一個人。

連着幾天夜裏,一頭煩惱絲梳理再梳理,她仍睡不着。

今夜更甚,可她逼着自己睡。

白日接過白芷遞來的養身茶,明明茶已放至溫熱,她卻還是摔了杯子。不是因為被燙着,而是因為她的手抖得厲害。看着地上的碎瓷,她沒由來的感到心驚,害怕,還有難過。

到了夜裏這感覺依然纏繞着她整個身心上,難受得緊,她安慰自己,睡一覺就會好了。

悶在黑漆漆的被子裏,聽見自己一呼一吸的聲音越拉越長,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她不願掀開被子,躲在那一方狹小而安全的黑暗中,張開嘴大口地吸氣。

臉頰越發燙起來,身上似也膩起一層薄涼的汗,她在黑暗中胡亂擦拭臉頰滑過的冰涼。

她害怕了,卻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

莫憂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朦胧記得一直到有記憶的最後一刻,她都沒有掀開被子。

第二天醒來時,見到了已經快三個月沒來央桓殿的殷爵炎。殷爵炎見她醒來,倦容斂去,沒有留下只言片語,擁她入懷。

莫憂睡意未請,竟覺得他的懷抱好暖和。這段日子裏他們互相不理睬,除了邊境傳來消息時說上幾句,他們連面都沒怎麽見過。

“既然你不肯認錯,那就只有我認輸了。”她竟然從殷爵炎口中聽出了點委屈,立刻清醒過來,聽到他微不可聞地輕嘆口氣,“什麽時候,你才會也想我,念我。”

他的懷抱厚實溫暖,臂彎強健有力。莫憂覺得這樣也挺好,連破罐子都能破摔了,更不要說這還是殷爵炎,雖然不是她心中向往的最好,但也絕不是最差。

她緩緩伸出雙手,撫上他後背精細的缂絲面料,将側臉貼在他的胸膛:“我們和好吧。”感受到了莫憂的回應,殷爵炎身軀微震,又驚又喜,将她擁的更緊。

殷爵炎離開央桓殿時,白芷久久沒有收回停駐在他背影上的目光:“其實你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昨日你不太對勁,他以為你病了,所以守了你一夜。”

莫憂睡了一覺,心中的确好受了些,但白芷這句話讓她輕蹙起眉頭。她生沒生病白芷最清楚,白芷卻沒有向殷爵炎解釋,任他守了一夜。

莫憂仔細打量白芷的疲憊神情,也像守了一夜的樣子。

殷爵炎守着我,她守着殷爵炎嗎?

莫憂搖頭,怪自己想太多。白芷守着的當然是自己。

她和殷爵炎和好了,這樣楚朝文和錦瑟回來時也算有個交代。

殷爵炎來過央桓殿後的那個早上,照例有些個妃嫔來她這裏走動。只是她感覺很奇怪,以前覺得這些呱噪的女人鬧得人心煩但也能繃着面子應付,可這時候她好像忽然失了耐性,索性又躺回床上拒不見人。

她想不明白殷爵炎怎麽會寵幸這些除了長相外,跟市井大媽相去不遠的女人!他看上自己還是很有眼光的!

可她沒有多餘的時間思及其他,也沒有想過為什麽自己的心境變得如此快。她沒有時間,幾天後,伴着殷爵修和阿良回到晗陽城的,還有一個讓她不敢相信的消息。

天帝總在她以為一切都明朗起來時,将她打入更可怕的深淵。

羯嶺退兵,傷亡慘重,轉而向芸姜尋求庇佑,越殷不能将其怎麽樣。

楚朝文和錦瑟都去了邊境,莫憂怕羯嶺兵将傷了他們,又怕芸姜援兵對他們不利,獨獨沒有想到,他們沒有和殷爵修一起回城,是因為被宇文謹冉困住了。

殷爵修說,戰事已了,楚朝文和錦瑟卻要留下,他們不相信宇文謹冉在邊境一事是假的,結果,他們猜對了。

宇文謹冉昔日在烨城的親信一直追随他左右,也跟他去了東孜,如今又一起出現在越殷和羯嶺之交。

宇文謹冉困住他們,絕不只是想困住而已。殷爵修和阿良已經回了晗陽城,楚朝文帶的兵更是寥寥無幾,根本抵不了多久。

莫憂想起幾日前掉在地上支離破碎的茶杯,還有莫名的心驚肉跳,險些哭出來。她執意要去找他們,可殷爵炎連宮門都不讓她邁出。

她渾身戰栗,死死拽住殷爵炎衣角乞求:“求求你,救救他們!”

殷爵炎默然點頭,莫憂眼中朦胧的水霧讓他心中的懷疑沒能說出口。

他安慰:“會沒事的。”

香囊已經繡好,蒼鷹展翅,栩栩如生。

她還不知道楚朝文喜歡什麽香料,她等楚朝文回來告訴她。

還有錦瑟,殷爵修的擔憂她看在眼裏,現在哪怕是錦瑟一回來就和殷爵修成親她也絕不多說半個字。

她等他們兩人回來,最終卻只等回了一個人。

錦瑟回來的那天,天色陰沉,風雨欲來之勢。

莫憂得殷爵炎允許在城樓已經守了三日,遠處錦瑟騎在馬背上馳來,身姿飄若薄柳,搖搖欲墜。

她披頭散發,風塵滿面,衣裳沾着觸目驚心的血跡,騎着的馬兒也被紮傷,應是一路上她不止一次以刀刺馬讓其跑得更快。殷爵修将錦瑟從馬背上抱下來,馬兒不堪長途狂馳而倒地,四肢抽搐,嘴邊白沫流淌。

莫憂站在殷爵修身後,不敢相信竟然只有錦瑟一人回來。

錦瑟氣若游絲癱倒在殷爵修懷中,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爵修,快……快去救……救……”她的目光越過殷爵修游移到他身後那個呆愣站着的人,“莫憂!”

莫憂被喚回清醒,沖上前,泫然欲泣:“哥哥呢?他為什麽沒有跟你一起回來,為什麽?!”

錦瑟滿臉震驚,似乎發生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一把掐住她的雙臂拼命搖晃,力道卻顯得那樣虛弱,“你在這裏!你在這裏!”

“我在,我在。”莫憂抱住她,安撫她,卻還是忍不住問,“錦瑟,告訴我,哥哥在哪裏?”

錦瑟放聲大笑起來,那笑聲讓莫憂害怕,錦瑟向來端莊淑儀,她從沒見過這樣的錦瑟。

那樣子,好像失去心智一般,癫狂了。

“他死了,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莫憂腦中翁的一聲似要炸開,死了,楚朝文死了,她的哥哥死了,他竟然就這樣死了!她發狠地推開這個帶來噩耗的人,殷爵修趕緊扶住錦瑟,眼中同樣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錦瑟仍大笑着,蓬頭垢面瘋狂的模樣全然成了另一個人。忽然,她像被抽去所有力氣和聲音,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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