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真相
端來的調理湯藥被打翻在地,莫憂收回手,淡淡道:“對不起。”
蕙姨看了看地上碎瓷,吩咐人再去煎一碗藥來。
莫憂神色漠然,忽然眼中熠熠光彩就如孩童撒嬌時的小倔強:“不,我要蕙姨給我煎藥。”
蕙姨憐愛地輕撫她的臉頰,含笑點頭。
屋裏只剩她一人,她以為支走蕙姨就能出去,可過後才想起,央桓殿還有許多看着她的人,殷爵修把她看得很緊。
莫憂什麽都做不了。
即使,今天是她丈夫入殓的日子。
她想去看他最後一眼。
昨夜,她失去了此生唯一的留戀,那個未成形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就已經一無所有了。
宮女知她身體極度虛弱,不知哪裏來的膽子強行把她按回床上。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求娘娘恕罪!”
原來,是殷爵修的命令。
莫憂平躺着,又想哭又想笑,最後,沒有哭也沒有笑,雙目無神面色平靜。
“奴婢參見皇上!”
“奴才參見皇上!”
有那麽一刻,莫憂想到了殷爵炎,眸中閃過華彩,轉瞬即逝。如今的越殷皇,是殷爵修,是厭惡她到了極致的小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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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爵修來這裏是想帶我去見爵炎。
想到這裏,莫憂強撐着要下榻。
她沒有猜錯,他的确是來帶她去見殷爵炎的。只是,她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
殷爵修渾身陰霾籠罩,見到她時一句話也沒說,拉着她就往外走。
他的眼神讓莫憂害怕,可她還是跟着他的步子。莫憂腿軟無力跌倒,殷爵修就拖着她前行,使得莫憂不能不立刻站起身來跟上;她再跌倒,殷爵修沒有停頓,步伐亦不減,他走在前面,頭都未回。莫憂衫群膝蓋處磨破,隐隐見到血跡,她咬牙堅持着,她知道他厭惡她,但只要能帶她去見殷爵炎,她就很滿足了。
殷爵修拖拽,看呆了路上的所有宮人。他們心驚膽戰地跪地俯首,不敢說一句話。
此時的殷爵修,越殷一國之君,是那樣的可怕。
最後,莫憂被狠狠摔在地上。她後知後覺地感到,殷爵修對她已不是厭惡,而是,恨!
莫憂擡頭,不遠處安寧的人一襲華服,眉眼柔和,孤單地躺着也難掩高貴之姿。
她的丈夫還沒有入棺,她還趕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頭發被揪住,殷爵修迫使她仰起頭直視他的眼。莫憂在那眼中看見了無盡痛苦和……恨意。
殷爵修拿出一件物什,那是她繡的香囊。
“你還記得這個麽?”殷爵修吐字輕緩,拿着香囊的手背卻青筋暴起。
莫憂被緊緊抓着頭發仰着脖子動彈不得,試圖掰開他的手,她現在只想去到那個人身邊,沒有心思管任何事。
殷爵修手上力道更重,令莫憂痛得叫出聲。
“這是你送給皇兄的,今晨我帶着它去了蕭大人府上,你猜,蕭夫人怎麽說?”
莫憂如此震驚,以致都忘了掙紮。
關于蕭志嚴的夫人蕭蛇,她知道的不多,蕭家人她只和蕭崇親近些。可自從她在蕭崇處取了蛇膽後,蕭崇再也沒來看過她。興許今後也不會想再見到她,可她不在乎,殷爵炎瀕死之際,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讓他活下來的機會。若再經歷一次,她仍會把蟲兒釘在案上,毫不猶豫取出蛇膽。
就在她還能和蕭崇嬉鬧玩耍的那段日子裏,蕭崇說過,他的母親最喜和蛇相處,幾乎不于生人接觸,而更重要的是,他說他的母親還精于各類奇毒!
蕭蛇精于毒理,殷爵修拿着香囊去了蕭家,殷爵修恨她!
将事情聯系起來,霎時間,過去所有疑惑從黑暗深處一并湧出,洶湧沖擊着心中那堵閉塞的牆,牆的另一頭,是名為真相的存在。
“蕭夫人說,這其中暗藏一味罕見奇毒。”殷爵修咬牙切齒地問,“你知道,為什麽傷勢不重,皇兄卻血流不止麽?”
莫憂拼命掙紮起來,顧不得身上的痛,她什麽都不願想,只想掙脫殷爵修的魔掌去到不遠處那個睡顏安詳的人身邊,在那裏,有只屬于她的一片寧靜。
“想見皇兄最後一面,我成全你!”
剛流産不久,莫憂身體虛弱不堪,腹中劇痛,頭皮一陣撕裂的疼,她痛得在地上扭曲掙紮。殷爵修拽着她的頭發不松手,發狠地提起拖着她往前走。頭發被撕扯的痛帶着幾絲頭發斷裂的聲音,她站不起來,亦無力反抗,只能任由殷爵修拖拽。
莫憂痛苦地尖叫,喉嚨已經嘶啞,冰涼的地面擦過她的臉頰,磨破衣衫,淩遲每一寸肌膚。
身與心的刑罰,眼中淚,心頭血。潮水洶湧,她固守着心中那堵包裹真相的高牆。
就在離殷爵炎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殷爵修忽然停下,提起莫憂的頭讓她看着蒼白睡顏的人卻不能靠近。
莫憂顫抖地伸手,想要觸碰那個生前包容、愛護、疼惜她的人。
“不要用你的髒手碰他!”殷爵修将她的手反剪在身後,扼住她的下颌:“看看,這就是我英明一世的皇兄。他為你做了那麽多,甚至意欲将皇位傳與我,只因你不喜歡!他愛你勝過一切,而你這個可恨的女人,卻害死了他!”
“不……”莫憂淚痕滿面,不住搖頭,卻顯得那樣無力。
“不承認?!”殷爵修氣極,兇狠的一巴掌扇去。
“啪!”莫憂被扇得腦袋嗡嗡作響,就要暈過去。殷爵修又狠狠拽起她的頭發,發絲被扯離頭皮的疼痛讓她在混沌迷糊中仍存着可怕的清醒。
“你的毒香囊不止害死了皇兄,就連我殷氏血脈也沒放過!現在,告訴我,到底你是惡毒到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還是愚蠢得被人利用來對付我越殷?!”
莫憂雙唇龛合,嘶啞地喚出一個名字,“白芷……”
香囊裏的香料是白芷加的,莫憂一心當她愛慕殷爵炎,而她又請求莫憂幫她隐瞞。所以當殷爵炎問起時,莫憂還得意地說香囊裏外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勞。
原來,白芷騙了她。
殷爵修将莫憂的頭在地上重重磕撞,“這是為你的愚蠢!”
“咚”的一聲後,莫憂意識已經不再清醒。
殷爵修起身取來一壺酒,居高臨下潑在她臉上,碎開璀璨晶瑩。冰寒的酒水氣味刺鼻,她被嗆得咳嗽不止,意識在清醒與混沌間徘徊。
他眉宇間夾雜快意:“有些事,皇兄臨死都不讓你知道。我原本打算幫他隐瞞,可我改主意了,今天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吧。”
不!我不想知道!
莫憂艱難地欲爬開,她要離殷爵修遠些!他恨她,他會不惜一切折磨她!
殷爵修一腳踩住她的手背,用力蹍踩,不讓她逃開。
她因劇痛蜷縮成團,哭喊,尖叫,如一頭瀕死掙紮的小獸。
“錦瑟,我的未婚妻自盡的時候,房中只有白芷一人,你都沒有懷疑過麽?”
沒有,那時她剛失去哥哥,接着又失去錦瑟,她沉浸在無盡悲痛中,從未沒有懷疑過。
“還有宇文謹冉一事,他已經隐世,從頭至尾都未在邊境出現過!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殷爵修單膝跪下拽起她的頭,确認她還能聽見自己說話,“錦瑟知曉一切,她騙你是宇文謹冉圍困了你哥哥,最後他們同歸于盡。我聰穎絕倫的未婚妻,為你哥哥殉情而死,可她到死都不願讓你背負仇恨!”
“不要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莫憂卑微地乞求,盡管高牆已然傾倒,真相掩蓋下的铮铮白骨,森寒詭異。
“白芷離開越殷後知道她去了哪裏麽?是芸姜!又是誰放出消息說宇文謹冉出沒邊境引了你哥哥和錦瑟去那裏,是羯嶺!羯嶺早已歸順芸姜,而那個傷了皇兄的羯嶺降将根本就不是羯嶺人,他是混進羯嶺軍隊的芸姜人!這所有一切,都是一人操縱!”
“司邑青,你時時惦念的司邑青,讓皇兄有苦難言的司邑青!陰險卑鄙的小人,他以為只要除去你身邊所有人就能得到你?做夢!我就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害死了楚朝文,害死了錦瑟,害死了皇兄!”殷爵修又拽着她擡頭,指着躺在安寧中與他們宛如處于兩個世界的殷爵炎,“得到你?簡直妄想!你生是皇兄的人,就是死,也只能做皇兄的鬼!”
莫憂沒有了哭喊,沒有了乞求,她嘴巴無力地微張,大口吸氣呼氣,淚眼模糊中視線停伫于那個愛她勝過一切的人,慘淡悲戚。
那是她的丈夫,他們原本可以白頭到老,兒孫繞膝,可一切都被毀了。
她會變老,會白發,可他卻永遠停留在他的時間,她歇斯底裏的哭喊只能換得他的不怒,不喜,不怨,不悲。
還未成形的孩子從她身體中流走,沒有留戀,她已經不是一個好妻子,如今就連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個好母親的機會也沒有了。
“來人,把這個女人帶回央桓殿,待傷好後聽候處置!”殷爵修終于松手停下折磨,起身藐視着她,“我要你活着為皇兄守陵,死了也要和皇兄葬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