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勁敵
雲沙到廂房為宣雲齊配藥去了,雲洵站在龍司身後,遲疑了好一會兒,卻還是開口問道:“王爺,你為何把他帶回來了?”
龍司面無表情的看着浸在水中燒得渾身發紅的宣雲齊,半晌也沒說話。
此時剛剛回府的離清也得知了此事,火急火燎的到了清雅院,一眼就看到缸中泡着的宣雲齊,心中駭然,也問道:“王爺,他怎麽回來了?”
龍司默了一會兒,“梁宣終究要戰,留着他有利無害,離清,你去将此事遮掩過去”
龍司說的固然有道理,但是現在龍淵壓根沒有要征宣國的意思,陳貴也不會讓龍司輕易發兵,梁宣之戰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宣雲齊是宣國太子,攝政王府根本就困不了他多久。反而若是宣雲齊在王府的消息要是洩露了,那才将是禍患無窮。
這些道理龍司只會比離清更清楚。離清不明白龍司究竟有何打算,他站在龍司身後,盯着龍司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規勸的話到底沒說出口,只沉沉的應了一聲,“是”
時間一晃而過,宣雲齊天天在水裏泡着,雲沙日日為他施針,倒也慢慢的好了起來,這一轉眼就到了三月中旬。
早晨薄霧蒙蒙,明媚的朝陽自東而起,今日又是個豔陽天。
龍司一如往常一般來到清雅院,宣雲齊的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只是一直未醒。雲沙說是他精氣耗損過度,傷了元氣。
宣雲齊身上的傷都好了,只是額頭傷了重了些,還有一塊暗紅色的疤頂在額頭上。龍司站了一會兒正準備離開,就聽見宣雲齊喏喏的似乎在說什麽,他略微傾了傾身,聽見他說的是,“龍司,你喜歡嗎?”
龍司嘴角微微動了動,站起身,出了清雅院。卻在門口碰見了前來的離清,離清腳下匆匆,面有異色,“王爺,彩月公主到了”
魯國嫡公主姬彩月,便是當初離清為龍司選的攝政王妃。只是昨日龍司才接到消息說三日後方到,怎會突然間就到了。龍司問道:“到哪兒了?”
離清道:“已到了王府門口,據說公主在路上遇了刺,為了瞞過他人,才謊報了行蹤”
離清看着龍司站着未動,問道:“王爺,這公主進府來是個什麽名分?”初時與魯國國君談好的公主嫁過來便是王妃,只是現在宣雲齊将王妃的名頭占去了,這真正的公主要怎麽辦?
龍司道:“去向魯國之人說明,本王已有王妃,若她還願嫁,進府也只能是個側妃,若不願,本王派人一路護送她回魯國。”
“王爺”離清心中有些驚訝,兩國聯姻本就是為了交好,現今竟要為了一個宣國太子如此掃魯國的臉,怎麽也不妥當啊。
龍司負手而立,“去吧”清冷的聲線中帶着一絲不容拒絕,
“是”離清只得應了,急忙往府門而去。本就對不住人家了,還讓人在門口等,更顯理虧了。
華麗的豔紅花轎停在王府門前,十幾口綁着紅花的紅木大箱子一字排開。送嫁的侍衛約莫只有兩百人,個個面容憔悴,一看就是連夜趕路造成的。
離清走到轎邊,斟酌了片刻才開口說道:“公主,王爺已娶了王妃,若公主不願入王府,攝政王府必全力護送公主回國。若願,攝政王府恭候公主大駕”
饒是離清說得小心,但意思總是變不了的。一旁的丫鬟直接變了臉色。
轎中的姬彩月雙手握緊,指甲嵌進肉裏,傳來一陣刺痛。龍司竟然要她堂堂嫡公主委身做側室?起初知道龍司選了她做王妃時,她還覺得欣喜,梁國攝政王說是王爺卻行天子之事,皇位與他不過囊中之物。龍司掌控梁國朝政十年,她母後告訴她,龍司取龍淵而代之不過是指日可待之事,日後她可就是大梁的皇後了。
如今雖五國鼎立,但梁國稱霸之勢已漸露端倪,若她成了大梁的皇後,只手遮天也不是難事。可誰知龍司就竟然将政權歸還于龍淵了。她母後又與她分析,這不過是龍司堵天下悠悠衆口的手段罷了,既有了動作肯定會有後招,讓她安安心心的出嫁,只需要耐心等待成為皇後就行了。
姬彩月胸中怒火快要噴湧而出,按捺了一刻鐘後才勉強将憤恨壓了下去。臨行前他父皇千叮萬囑到了攝政王府萬萬不可耍公主脾氣,一定要好好的服侍王爺,得到他的寵愛。
過了良久,離清才聽到花轎中一道溫軟袅袅的聲音傳來,“彩月願入王府”
宣雲齊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孤身站在一個很空寂的地方,舉目望去黑霧缭繞,連腳下踩得都是黑蒙的霧氣,左右兩側盛開着鮮紅的曼珠沙華,猶如一片血色汪洋,張牙舞爪的花絲如同勾魂的厲爪。
沉悶與暗寂,壓抑得宣雲齊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他想逃卻不知該往哪裏逃。擡頭望去,見雲蒙黑霧中好似有個人影,宣雲齊朝他大喊一聲,“喂,你是誰?”
那人似乎沒聽到,擡腿往前走了。宣雲齊來不及細想,拔腿就跟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踏過漫長的彼岸花海,那人卻毫無預兆的消失了,宣雲齊站在花海盡頭,想回頭看看。身還未動,手臂就被人拉住了,猛地一扯,在一睜眼便到了紫藤林中。
宣雲齊擡眸望去,不遠處一襲绛紫華服的龍司站在紫藤花下,手中正拉下一枝花在看。宣雲齊鬼使神差的走到龍司面前,問他:“龍司,你喜歡嗎?”
龍司聞言手一松,花枝亂顫,無數紫藤花飄落,龍司就這般看着他,什麽也沒說,只是淺淺的朝他笑了笑。
宣雲齊心中歡喜不已,伸手去拉他的衣襟,正要說話。耳邊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卻有些聽不清楚。傾耳細聽,終于聽清那人喊的是:王妃。
舒寧正要為宣雲齊蓋被子,剛走到床邊,就被宣雲齊拉住了袖子,心中大喜,連聲叫道:“王妃,王妃”
宣雲齊醒來看見舒寧,心中略微有些失落,鼻尖似乎還殘留着紫藤花淡淡的香氣。
舒寧看到宣雲齊醒來,鼻尖一酸,哽咽道:“王妃,您好端端的冒充公主幹什麽,害得離管家以為王爺認錯了人,将你送回去了?”
“什麽?”宣雲齊腦子轟然一片空白,擡頭直愣愣的看着舒寧,龍司知道他的身份了?
舒寧看宣雲齊一臉震驚,以為他是吓着了,連忙解釋道:“不過王爺查清楚了,您确實是顏霁小姐,也沒有怪罪您,只是您以後不要在胡思亂想了,我們都快被您吓死了。”
“什.什..什麽意思?”宣雲齊越來越糊塗了,怎麽又冒出個顏霁來了,那是誰?和他有什麽關系?那宣鶴的玉佩又是怎麽回事?龍司怎麽可能查不出他的身份?
舒寧見宣雲齊面有勉強,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承認,便開導他道:“王妃,您也是為王爺試毒才會變成這樣的,王爺不是只重門第的人,他對您是真心實意的愛護,您就別擔心了”
宣雲齊腦子一團亂,又覺得口幹舌燥,便指了指桌子上的水。舒寧連忙端了過來,宣雲齊喝了幾口,才道:“我腦子有些亂,你好好在說一遍,什麽試毒?”
舒寧有些擔心的望着宣雲齊,王妃該不是腦子燒壞了?只得将離清所說的又為宣雲齊複述一遍。
顏霁,本是龍司麾下的女醫,在龍司征八族的時候,為龍司試毒時,中了木祁的巫毒,身體發生了變化,身形變長,喉結突出,女子之身慢慢竟然變得不男不女。後來龍司滅了木祁,也為顏霁解了毒,可是身形卻是變不回來了。
宣雲齊聽得一陣唏噓,又一陣慶幸,難怪他說怎麽會蒙過龍司呢。且照這樣說來,龍司本就喜歡顏霁,他也用不着去争寵了,到出征的時候,直接說了一聲,龍司就會帶着他去了。宣雲齊越想越高興,嘴角止不住的上揚,偷樂了半晌又覺得肚中有些饑餓,便吩咐舒寧去端些飯菜來。
宣雲齊躺了十幾天,渾身都躺得不舒服,擡眸從窗戶望去,只見月上柳梢,銀輝熠熠。宣雲齊走到院中,還未坐下,便聽見院外似乎有人說話,便叫了風昱來,問道:“府中有客人?”
風昱遲疑了一會兒,才道:“回王妃,是魯國公主到了”
魯國公主?宣雲齊心中立馬有了危機感,他與龍司好不容易有了點進展,怎麽又來了個争寵的?又問道:“外面這麽吵是在做什麽?”
風昱更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小聲的說道:“他們在鬧洞房”
“風昱”舒寧端了飯到卧房卻發現宣雲齊竟然沒在,連忙找了出來,竟然聽到風昱在與宣雲齊說魯國公主的事,王妃好不容易才醒過來,怎麽能說這事賭王妃的心。心中一着急,連忙開口想制止他。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宣雲齊已經聽到了。舒寧快步走了過來,白了風昱一眼,才安慰宣雲齊道:“王妃,您別擔心,她進來也只是個側妃,王妃只要趕緊誕下小王子,任她也翻不起浪花”
宣雲齊連連搖頭,他怎麽可能誕下小王子?
“王妃,就算您沒有小王子,側妃的孩子也不會得王爺的喜歡的”舒寧見宣雲齊面色沉重又直搖頭,以為是當初的毒害他不能生育了,又連忙勸道,只是這話越說越沒底氣了,不能生育可是大忌。
孩子?宣雲齊聽了舒寧的話,感覺已是危機四伏,四面楚歌了,要是那什麽公主有了孩子,那龍司看也不會看他了。一把扯住風昱的領子,焦急的問道:“你剛剛說他們在幹什麽?”
風昱看了一眼舒寧,愣愣道:“鬧..洞房”
完了完了完了,在洞房了,他連龍司一天的寵愛都還沒感受到,這就要失寵了。不行,一定不能讓他們洞房。宣雲齊放開風昱,連忙朝丹青院而去,可人卻并沒在丹青院。
宣雲齊站在丹青院門口,急急問道:“王爺呢?”
王妃怎麽這時候醒了?路名看着瘦骨嶙峋已經脫相的宣雲齊頗有些心酸,“在玉琉院呢”
玉琉院在王府的最北面,宣雲齊一路狂奔而去。
路名在門口看着宣雲齊的背影默默在心裏為他搖旗吶喊。
玉琉院中丫鬟小厮行色匆匆,布置院子的,端茶遞水的,準備食物的忙得不可開交。見宣雲齊進來紛紛停了腳步,行了禮。
宣雲齊看了沒看衆人,徑直走到卧房門口,深吸了一口氣,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洞房,要生孩子也要等他跟在龍司出征後在生。猛地一推門,剛要說話,卻見房中只有一人蓋着紅蓋頭規規矩矩的坐在床邊。
龍司呢?宣雲齊狐疑的左右看了看,只有兩對大紅的喜燭的燭光随風左右晃了晃。難不成同一天娶了兩位?公主帶着陪嫁一起到王府也是常有的。
宣雲齊剛打算退出去,就聽床上的人問道:“王爺,是你嗎?”
聲音溫柔,還帶着糯糯的軟音,很是好聽。但愣是把宣雲齊的雞皮疙瘩都吓出來了,這是個勁敵啊。這一個陪嫁都這麽厲害了,那公主還了得?不行,他得趕緊去阻住龍司。
宣雲齊刷的一下退了出去,順手還帶上了門。哪知一轉身就見龍司威風凜凜而來,臉上的鉛白的鬼臉面具就像是墳前的白幡一樣。
龍司走到宣雲齊面前,問道:“你來幹什麽?”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別說喜歡了就是連點起伏都沒有。
宣雲齊心中的豪氣與歡喜剎那間就灰飛煙滅了,就算他是顏霁還能管龍司娶小妾咋地?更何況他還不是。宣雲齊突然有些暗惱自己的沖動,就算小妾生了孩子,大不了他要過來養着,也比阻止龍司洞房要現實一點。
宣雲齊自覺理虧,看也沒敢看龍司,盯着地面喏喏的答道:“我..我也是來鬧洞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