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前塵

他的聲音裏有點顫抖。

他有些期待即将聽到的回答。

遲洛從混亂的情緒裏抽出身來,掩飾地咳了兩聲,偏頭看向顧弛:“……作為一個未來影帝老在紅毯上暈過去不是件很讓人害怕的事嗎。”

顧弛反應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失落,但他迅速掩蓋掉了。

遲洛卻捕捉到了那絲失落,登時有點說不出的滋味。

半晌顧弛笑了笑,無所謂地擺擺手:“什麽未來影帝啊,我從來沒在乎過。”

他一面說着,一面拿過手機打開知乎,輸入“驚恐症”三個字,然後把手機遞給遲洛。

“仔細解釋太麻煩,你看看就知道。”

遲洛接過來,點開一個最多回答的問題,挨個看下去。

文字的描述是平面且蒼白的,然而饒是如此,遲洛都有了些許呼吸不暢心跳不穩的錯覺。

而真實體驗起來……遲洛不想再設想下去。

顧弛也拿了一包小餅幹,一面吃一面補充道:“不同的人感覺不同,程度也不同,不過症狀大同小異,都是在極度的恐懼中渴望回到安全區域或者信任的人身邊,在人多的公共場合尤其容易發作。”

信任的人身邊。

遲洛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看完十幾個回答,遲洛把手機還給他。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遲洛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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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弛的神情一下子繃緊。

遲洛心裏電光火石地閃過了一個念頭:“那場車禍,對不對?”

他看着顧弛的眼睛:“你為什麽會發生那邊車禍?為什麽一直跟我對這件事刻意地避而不談?”

顧弛的神情仿佛凝固了一般,看着遲洛甚至有點咄咄逼人的眼神。

顧弛對上他的眼神,默然許久,低聲道:“你不是猜到了嗎?”

遲洛目光不動:“我要你親口說。”

顧弛一愣,半晌像是某些無奈地笑了笑。

“就像你猜的那樣,是車禍導致的,跟那道疤一樣,都是那場車禍的傑作。”

顧弛把目光挪開:“至于時間,就是你斷掉跟我所有通訊聯系之後的十天左右。”

他加重了語氣:“但是這件事真的跟你無關。”

此地無銀三百兩。

遲洛第一時間心想。

他看着顧弛,用目光逼迫他繼續說下去。

顧弛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用放棄了掙紮一般的語氣:“的确,因為找不到你的原因我的情緒很差,但這不是誘發那件車禍的根本原因。”

“兩件不嚴重的小事,放在一起或許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我只是很不巧地遇上了這種巧合。”顧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是我父母,哦不…前父母?”

遲洛一愣,察覺到這個說法很奇怪。

“他們提出離異,并且都不願意要撫養權。”顧弛用平靜地語調敘述這件事,“他們推來推去像踢皮球,即使那時我離成年也就一年不到的時間,但他們表現得尤為激烈。”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都已經有了另外成家的對象,在誰看來我都是個累贅。他們甚至互相攀比能給出的撫養費數額,就是為了能不跟我生活在一起。”

顧弛突然低笑一聲,聳了聳肩:“很有趣對不對?我給你一百萬,讓孩子離開我。”

遲洛看着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我這麽孝順,當然會主動減輕二老的負擔啦。”顧弛攤開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表示可以自己生活,只需要他們各出一半我的學習生活費用。對于我的懂事他們感動得要命,于是提出會一直供養我讀完大學,而不是成年。”

顧弛笑了笑:“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讀表演系嗎?”

遲洛心裏飄過了“因為你夠戲精”這個答案,但立刻就被越來越沉重的情緒給壓過去了。

“因為——貴。”顧弛一字一頓地說出這三個字,笑道,“談條件的時候他們可沒說撫養費上限多少,我也知道以他們的經濟條件是能供我讀藝校的,就是可能有點後遺症,比如供不起二位的新房高檔裝修之類的。”

顧弛笑了笑,似乎對自己的這個正确選擇很是滿意:“雖然他們後來有點想賴賬,但是畢竟我跟他們簽過白紙黑字的協議了——雖然我不知道算不算有法律效應,不過我想以他們這樣有點社會身份的人,應當不會敢堂而皇之斷了我撫養費吧,簽字那晚他們可高興了呢。”

顧弛打了個響指:“水到渠成。”

遲洛臉上沒有表情,只一動不動地盯着顧弛所有的動作和神情。

看着他用平靜無波的情緒,說出跟親生父母“談條件”這樣冷酷得有些不真實的往事。

兩人默默對視了良久。

顧弛打響指的手還懸在半空,保持着原本的姿勢不動。

沉默了片刻,顧弛沒有得到遲洛的任何回應,低聲補了句:“我說完了。”

遲洛依然不說話。

顧弛的表情變得疑惑起來,又過了半分鐘,他才繼續試探道:“你……”

剛說了第一個字,他的話就被堵了回去。

遲洛很用力地擡起身過來,一把抱住了他,按住脖子把他的腦袋埋在了自己肩窩裏。

顧弛:“……”

他茫然地掙紮了一下,卻立刻不動了。

此時顧弛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渾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此刻才毫無防備地放松下來,埋在遲洛的懷裏。

遲洛笨拙地摟着他,一言不發。

你沒說完,遲洛心想。

但我不想聽你說了。

出車禍的那天晚上,就是你跟你父母簽那個可笑的協議的那天吧。

遲洛心裏隐隐想起自己曾經一直狠狠反對他未成年就去偷偷學駕駛。現在想來,當時對他無證駕駛的憎恨或許冥冥中都有些預示。

遲洛感到自己的心髒在顫抖,他知道不論顧弛此刻用多麽随意輕松的語氣複述這件事,他還是能夠想象出懷裏這個故作堅強的人那晚經歷着多麽大的絕望。

想象之後,就是從心底裏止不住往外彌漫的心疼和酸楚。

一加一大于二。

戀人失聯,家庭破碎。

對于那晚之後的顧弛而言,是一減一等于零。

遲洛抱着顧弛的手臂一點點縮緊。

他突然覺得,其實這麽長時間以來,在對顧弛能夠好好生活平安快樂的強烈願望面前,自己那點別扭的“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的懷疑,顯得十足十得微不足道。

作者有話要說: 被期末折磨到失智的作者希望這二位立刻就談戀愛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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