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懷抱
領頭的警察點了幾個人，讓他們跟着錢友上樓去了，然後對葉璨道：“葉先生，不管有沒有搜到，您指控的那個實習生我們也會一起帶走調查的，請您也配合我們的任務，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您看……”
這個小少爺站在這裏和他扯了很久了，奈何事情牽扯到葉氏，背後的水太深，警察也不敢輕易動用暴力。
東泠這個巨大又古老的繁華都市，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遠離上一級權力中心，極度自由開放又極度封閉排外，在這個城市裏，說是由個別大氏族只手遮天也不為過。
葉氏雖然只涉商，可這一代的葉氏掌權人有一半林家的血統……
葉璨擡頭看向人群，周助理剛從電梯裏出來，他看向葉璨，不動聲色地微微一點頭。
“那就走吧。”
出乎那警官意料的，葉璨這一次答應地很利落，他一愣，生怕這小少爺反悔，一句廢話也不多說，引着葉璨往門外走：“葉先生請。”
“您請。”葉璨漫不經心地應道，對滿堂的竊竊私語充耳不聞，和警察并肩走了。
他已經不太關心樓上的結果，他知道警察很快就會找到他們想要的。
“……那個U盤裏不僅有紅葉集團的機密文件，還有葉廣承名下的兩家公司的一些，嗯，不太好的資料。”葉璨的律師給他細細講着外面的情況，“現在事情鬧大了，我過來的時候，這事已經捅到稅務機關那去了，總之，現在您這邊問題不大了，剩下的就是把細節交代清楚，等夜裏或者明天葉總回來……”
“這還編什麽細節？”葉璨沒什麽幹勁地坐在律師對面，手機暫時由警察代保管了，這個會見律師專用的房間除了桌椅，什麽都沒有。他把律師叫來，也不過是問問進展，找個人進來陪他打發一下時間。“我幾年沒回國了，現在東泠的公安這一塊……老大還姓林嗎？”
律師沉默片刻，肯定道：“是的，林局長還在位。”
“那不就得了。我說今天警察來得這麽殷勤……葉自明也算是林家的親戚，他出事了，林家總要管管的。這事說到底，最後怎麽定性，還不是看葉自明回來怎麽說。”
“就是這個理，”律師點頭道，他前傾身子壓低聲音，“所以說，您給我交個底吧，這事……葉總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
律師松了一口氣，“哦，那就好。我剛才進來之前打聽過了，現在對面那個實習生一口咬定你和他是共犯，要真的走流程的話還有的扯皮，您和我都要勞心勞力好一陣子了……既然葉總知道，只要等他回來一句話，您這邊應該就能直接出去了。”
“或者直接進去。”葉璨笑了笑，“等會兒您回去以後還是開始準備辯護吧。”
律師一驚，脫口道：“怎麽會？您不是才說葉總是知道的？”
“我要是他，我就反水。趁這個大好機會把所有麻煩一次性解決掉。”
葉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挂着無所謂的笑，坐在他對面的律師臉色都變了，他反而安慰起律師來：“不要緊張，我就說個可能性……這個可能性其實比較低，畢竟我手裏有他的把柄，他真要反水，也要掂量着來。”
“您不覺得這正是他有可能反水的主要動機嗎？”律師忍不住了，不安地提議道，“現在還有個先發制人的方案，您回國前找我咨詢過的那個遺産侵吞案……”
葉璨想都不想地說：“不行。”
這律師是東泠數一數二的律師事務所的金牌律師，在葉璨回國之前就有過數次線上合作，律師記得很清楚，葉璨最初找到他，是來咨詢一起遺産糾紛的。雖然葉璨說的故事都是以“我有一個朋友”開頭，但是雙方都心知肚明他們在說什麽。
“你就當沒有聽過那個故事。”葉璨不假思索地說，“不必把它考慮進去。”
葉璨覺得自己大約是真的瘋了。他花光了自己的積蓄，不惜以身涉險，就是為了幫葉自明徹底清除掉一個他自己多半也能解決的危險因素，而早在制定計劃的時候他就想得很清楚，這件事成了，于他而言不僅并沒有什麽有價值的回報，還有可能在最後關頭遭到葉自明的背叛，把自己玩進去。
即使是這樣，他依然做了，不僅做了，就連現在，在給自己準備後路的時候，都還在擔心自己全力反擊會害到葉自明，主動卸下了最強力的武器。
如果明天葉自明回到東泠，真的決心把他和葉自榮父子一起扔進大牢裏，他幾乎是必敗的。
葉自明會抓住這個機會嗎？葉璨意外地平靜，他甚至有一種詭異的期待。他記得自己坐在回國的飛機上時，還在滿腔恨意地計劃着要怎樣十倍百倍地報複葉自明，可是重新和葉自明生活在一起之後，一切都亂套了，實質上的報複行動一拖再拖，他反而在另一種與恨完全相反的感情沼澤裏越陷越深……
如果真的用幾年的青春換取徹底清醒的機會，在葉璨看來，也是值得的。
律師明顯比剛進來的時候焦慮了很多，他正在緊急口述着別的可行辯護方案，葉璨已經有了那麽點聽天由命的意思，應答地不是很熱切，正在這時，這個小小的會客廳忽然響起敲門聲。
“怎麽回事？時間還沒到啊。”律師疑惑地擡起手腕看了看表，不等他站起來去開門，一個警察推門而入。
“葉先生，打擾了。”警察客氣地說，“您的手續都辦好了，葉總在外面等着接您出去了。”
葉璨恍然地站起來，“你說……誰來接我？”
“葉自明葉總。”
“幾點了？”葉璨不可置信地問道。他沒有戴手表的習慣，手機不在身邊就連時間都不知道，律師剛看過表，連忙回答他：“六點十分了。”
“怎麽可能，他的六點到八點還有最後一場會議……”
“葉先生，咱們要不先出去吧？”那警察說，面上有些尴尬，“葉總他……不太高興，這會兒一定要找我們上級過來……您看這都是誤會，您也沒說是他讓您進的辦公室……”
葉璨匆匆被塞回來了自己的手機和外套，他趕到外面，只見大廳裏氣氛僵硬地站着好幾個男男女女，他一眼看到了中間身披黑色風衣，眉眼之間仿佛壓着一層凜冽寒霜的葉自明。
林瑾也在，正一臉為難地和葉自明說着什麽，葉璨這才想起來，林瑾就在公安系統工作。葉自明仿佛什麽沒聽到一樣，不為所動地站着，周助理站在旁邊回林瑾的話，其他人都大氣不敢出地陪着。
看見葉璨的那一刻，葉自明眉眼間的冰冷之色肉眼可見地消退了，他向葉璨伸出一只手，葉璨跑過去，就像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那樣，緊緊抱住了他的手臂。
“別怕，哥哥來了。”葉自明垂首輕聲說，愛憐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身邊人柔軟幹燥的頭發，心裏的暴躁這才舒緩了一些。
沒人怕啊。葉璨心裏吐槽，但是他絕不會在這種場合不給葉自明面子，沒有出聲反駁，而是拽了拽葉自明的衣角，小聲說：“我想回家了。”
“現在就回。”葉自明立刻答應道，周圍的警察包括林瑾都松了一口氣，至少他總算不準備繼續找麻煩了。
葉自明脫下自己的風衣披在葉璨身上，攬住他的肩把他帶了出去。
坐進車裏，葉自明告訴司機一句“回市裏公寓”，就又沉默着不開口了。有司機開車的時候，他一般都坐在副駕駛位，今天卻和葉璨一起坐在了後座，而且一手一直不輕不重地抓着葉璨的小臂，就好像抓着一只剛找回來的不安分的貓。
葉璨倒是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司機在，他還是憋住了，直到跟着葉自明回到了闊別一個白天的家裏，他才徹底放松下來，半癱在沙發上。葉自明在他身邊坐下來，質問道：“計劃有變，你為什麽不通知我？”
“我能解決，都告訴周助理不用告訴你了……你現在回來了，會議怎麽辦？”
“副總在那，我不去了。你出了事，哥哥哪有心情去開會。”葉自明把葉璨從沙發上拉起來攬進自己的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背，“吓着了嗎？”
按理說，這是家裏，沒有外人，不需要顧着葉自明的面子再裝什麽，但是葉璨猶豫片刻，還是什麽都沒說，往葉自明懷裏努力鑽了鑽。
簡直像做夢一樣，葉自明不僅沒有趁機把他推下懸崖，反而翹掉了會議回來把他撈出來……葉璨安靜地伏在葉自明的懷裏，聽見自己的心髒劇烈而有力的跳動，他知道自己完蛋了，徹底栽了，也不知道以後葉自明結婚的時候自己會不會發瘋。
葉自明原本是帶着火的，葉璨與他輕描淡寫地描述計劃的時候，可沒有這後面警察的戲份。可是現在葉璨這樣一言不發地抱着他，他只以為弟弟吓壞了，再有氣也發不出來了，只剩下滿腔的憐惜，“不要怕，哥哥不會放過他們的。”
葉自明承諾道，他看着縮在自己懷裏的弟弟，終于沒有忍住，低頭輕輕将唇印在葉璨的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