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杜鵑(八)
外頭衆人因為公主失蹤的事情已經是急的焦頭爛額了,而清風寨裏面卻是一派祥和。
蘇棠被哄的睡着了,梨淵輕撫了一下她的臉,起身離開了她的房間。
蘇朝老早就等在院子裏面了,見他過來,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坐下來喝幾杯吧。”
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梨淵吐出一口氣,“本以為只要我一露面,她和梨澈的婚事肯定能迎刃而解,誰知道她這腦子就是轉不過彎來,非認為我就是梨澈,梨澈就是我。”
“建朝伊始,雙生子就被視為不詳,糖糖心智本就不如成人,又從來沒有見過雙生子,不相信世上有兩個人長的一模一樣也是常理之中。”
梨淵飲下一杯酒,滿嘴的辛辣味讓他心情也平複了許多,“這次多謝你,不然我也不能這麽快就見到她。”
蘇朝手頭能用的人有限,這次行動又讓他損失了幾個精心培養的精英。宮內又守衛森嚴,若是想見蘇棠的話,只能等他們要出宮的時候再做打算。
元宵節那天一錯過,兩人居然又等了月餘才找到機會。
蘇朝擺手,“我做這些并不是為了你,都是為了糖糖而已。只是宮裏被換下了不少人,我實在不好施展。”說到這裏他咬咬牙,一副憤恨的樣子,“蘇晃可真是會做戲,明明自己一早就想清理宮人了,礙于明君的面子一直沒有動手,還要借着糖糖的名義,真是可恨。”
若不是那次他血洗了整個後宮,蘇朝現在手中能用的人肯定比現在多多了。
僞君子說的就是蘇晃這種人吧。呵。
“報——宮裏傳來的信。”
蘇朝嫌棄通報的人聲音太大,自己起身開門接過信封。“快滾。”
清風寨的屋子可不隔音,糖糖睡覺又淺,這麽大聲估計要吵醒她。
似乎讀懂了蘇朝的表情,梨淵開口道:“我在香爐裏放了少許安神香,她換了地方睡不安穩。”
“嗯。”蘇朝輕聲應了聲,打開了信封。“是肖惠派人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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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開頭就是把他一頓臭罵,蘇朝通篇看下去,字裏行間顯示的都是對他謀略能力深深的懷疑。
信的最後一句還補了一刀,“——我現在總算是知道為什麽登基的會是蘇晃了。”
說的還真的是......毫不留情啊。
梨淵湊頭過來,好奇的問道:“信上寫了些什麽?”
“咳,沒什麽。”蘇朝摸了摸鼻頭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心虛,把信揣到了懷裏。
還不是說他做事沖動随心,一點都不考慮後果。
不過肖惠只猜出了其一沒猜出其二,他最主要的目的的确是讓蘇棠和梨淵見一面,而這次要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見她一眼。
情之一字,最是擾人。
雖然偶有書信互通,但是只要有她一丁點的消息,他都想要過去看看。
以往對肖惠只是當做一顆可有可無的安插在蘇晃身邊的棋子,可這麽些年過去了,他好像陷的越來越深了。
蘇朝收回思緒,沖着梨淵說道:“外面已經翻天了,明天就必須送糖糖走了。”他這寨子地理位置極其隐蔽,一時半會禁衛軍找不過來,但寨子畢竟有這麽大,不可能完全隐藏消失,如果禁衛軍的人一寸地一寸地的找,那就完全躲不過去了。
“好,我會抓緊時間勸她取消和梨澈的婚事的。”
“這個不急,”蘇朝開口道:“或許讓糖糖嫁給梨澈,對我們會更有利。”
“什麽?”梨淵有些難以置信。
“你別激動,聽我說。”蘇朝想到肖惠信上的話,不得不佩服起這個女人來。這朵以前還需要人照料的薔薇,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出了刺來。
“糖糖現在分不清你和梨澈,先不說你能不能勸住她,若真的勸住了,以後她還住在宮裏,我們靠近她的機會還是寥寥無幾。倒不如索性讓糖糖嫁給梨澈,這樣她肯定要搬出宮住在狀元府裏,這樣的話我們時常還能見上她一面。”
比起固若金湯的皇宮,當然是人員松散的狀元府更容易讓他們鑽空子。
梨淵顯然是不樂意的,“他憑什麽娶公主?”就憑他那張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臉嗎?他擁有的東西難道還不夠多嗎?
本來他能握在手裏的東西就不多,現在梨澈居然還要過來搶他的?
“就憑他是皇上名正言順的賜婚對象。”蘇朝沉聲道:“今日在皇陵前帶走蘇棠已是冒險,往後她出宮的話戒備肯定更加森嚴,你以為我們還能這樣帶走她幾次?!”
名正言順,又是名正言順,他梨淵什麽都不缺,缺的就是這樣一個名正言順而已!
為什麽他從小只能活在蒼涼的涼州,過着那般暗無天日的日子,而梨澈,他的親生哥哥,卻母慈子孝,在依山傍水的昌州,上演着幸福的戲碼。
難道這家人在深夜都從來沒有想過,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嗎?!
大概是沒有想過的,畢竟親手送他去涼州的,就是他的這雙好父母。
梨淵梨淵,大概從名字開始就注定了,他是要下深淵的人吧。
“可你明知道她喜歡的人是我,還要假裝不知情的把她送進狀元府,你這樣做和蘇晃有什麽區別!”他的怒氣也上來了,這其中夾雜着些許不足為外人道的心酸,只是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尖銳。
“你嘴上說着要替糖糖謀一個未來,可是你心裏想着都是如何謀你的大計,如何把蘇晃從皇位上拉下來!”
“你放屁!”蘇朝提着他的領口,眼中腥紅一片,揮着拳頭就朝梨淵的臉打了過去,“那你以為你能好到哪裏去!你敢說你來京城的唯一目的就是找糖糖嗎?你敢嗎?!”
“但是我對她是真心的!”梨淵扯開他的手,神色有些狼狽。
他來京城的确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喜歡蘇棠。
蘇朝冷笑一聲,“那你倒是說說誰對她不是真心的?難道我費勁心力讓你們見上一面,就是讓你懷疑我對糖糖的感情的嗎!”
房門口忽然傳來哭聲,兩個扭打在一起的男人頓時聞聲望去。蘇棠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站在門口抽噎着。
蘇朝趕忙松了手,兩人快步走到她面前來。蘇棠連鞋子都沒有穿,身上也只有一件單薄的裏衣,山上溫度本就低,她又已經站了一小會兒了,這會兒身體已經是被凍的有些發抖了。
梨淵打橫把人抱起,進屋想把她放到床上,可是蘇棠死死扒着他的手臂就是不放開,嘴唇翕動着:“哥哥,我有點冷。”
梨淵有點沒有聽清楚,俯下身子湊近她唇邊,“糖糖你說什麽?”
蘇朝上前,伸手親昵地拍了拍她的臉頰,“糖糖乖,哥哥被窩暖,你鑽進來就不冷了。”這話一說完,蘇棠本來還緊皺着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手中的力道也漸漸變小,梨淵見狀重新把人放進了被窩裏面,仔細的替她掖好了被子。
兩人相繼離開房間。
重新回到了院子裏面,蘇朝拿起那杯沒有喝完的酒一飲而盡,喝完又覺得不過瘾,直接端起壇子就往嘴巴裏面灌。“今日是清明,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去祭拜我的母妃嗎?”
沒有得到梨淵的回應,他也不在意,自顧自道:“因為他不配當我和糖糖的母妃。”
說着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來,“糖糖變成今天的樣子都是拜她和蘇晃所賜,我真是不知道蘇晃到底有什麽臉來讓糖糖叫她哥哥,除了欺負她辱罵她,他還做過什麽為她好的事情嗎?”
從小他就知道母妃不喜歡這個軟綿綿的妹妹,他一開始以為是因為妹妹總是哭的緣故,但是後來他才發現并不是,不管妹妹有多聽話多懂事,她都不會對她有多一聲的誇獎。
當時皇後和母妃的關系勢如水火,導致那時已經是太子的蘇晃對他們兩人也抱有極強的敵意,但是蘇晃又知道母妃偏疼自己,所以他并不敢來招惹自己,反而把怒氣全都施加在了蘇棠的身上,可以說蘇棠從小都是被蘇晃欺負到大的。
蘇棠不得母親寵愛所以沒有住在主殿,蘇晃知道之後還特意讓內侍去把她的床鋪給弄濕,這樣的小把戲他做的極其熟練并且樂此不疲,夏日還好忍忍也就過去了,可一到了冬日那刺骨的水沾到背上,凍的整個人都是冰一樣的。
她從來沒有和母妃說,也沒有和他說過,要不是偶然去她房間坐了一下,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件事情。
後面他執意要讓她和自己一起睡,可即使是睡在他這燒着銀霜炭的屋裏,半夜的時候她還會抱着手臂喃喃的說自己好冷。
“......後面見母妃根本不管她,蘇晃愈發變本加厲,蓄意把糖糖給推進了湖裏,被救上來當晚糖糖就發起了高燒,可是母妃不但沒有派太醫守着,還把宮人門全都撤了下去,等我第二日過去的時候,她已經被燒糊塗了。”
是他的錯,輕易的相信了她會派人好好照顧蘇棠的鬼話。若不是他一直睡不着,第二日早早的去看了糖糖,怕是糖糖就這樣燒死了,那個女人都不會有一絲動容的。
自從這件事情之後,二人的母子關系降至了冰點,蘇晃也被皇後好一頓打,後面就消停了一段時間。
聽着蘇朝講起以前的事情,梨淵心中像是被尖利的長矛給刺穿了一般,他口腔裏面全都是腥甜的氣息,恨不得現在就沖進皇宮殺了那個狗皇帝。
蘇棠剛來涼州的時候是什麽模樣他心裏面一清二楚,他那時候就對她十分憐惜,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緊着她些,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公主,居然能被人欺負到那般模樣。
“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麽說蘇晃是惺惺作态了吧?他根本就不配當糖糖的哥哥!”他言語中都是對蘇晃的控訴,“你在涼州待過,你也知道涼州那個地方的條件有多差,糖糖那時候大病初愈,他就偷偷把人給弄到涼州去了,呵,父皇即使抽了他半條命都不吐露出一絲她的線索,要我看父皇怎麽不直接抽死他算了。”
梨淵問道:“既如此那他為何又要把糖糖接回皇宮?”讓她在涼州自生自滅豈不是更省事?
蘇朝又悶頭喝了一口酒,然後回答道:“因為我。”
“他想用糖糖威脅我,以此來保住他那來之不易的皇位。”
也正是因為糖糖還在宮裏,所以他一直不敢明目張膽,或許等糖糖出嫁之後,所有的事情會有新的進展。
兩人在院子裏面喝了整夜的酒,也聊了整夜的天,之前發生的拳腳摩擦似乎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的更近了些,要說之前兩人只是單純的合作關系,現在卻慢慢有了些朋友的情誼。
天光大亮。
怕蘇棠舍不得和梨淵分開,所以是由蘇朝送她下山。在下山途中,蘇朝幾番叮囑,讓她千萬不要說漏了嘴,大概也是知道擄走公主這個名號是多麽的大,她乖巧點頭,一副你不用替我擔心的模樣。
蘇朝很是懷疑,“你會撒謊嗎?”
“皇兄說撒謊的不是好孩子,所以我不能撒謊的。”
不能撒謊這能怎麽圓回去?于是蘇朝開始了長達一路的教蘇棠如何撒謊。
見差不多快到山腳了,蘇朝把人放下馬,“你在此地稍等片刻,馬上就會有人來接你的。”
他已經派人通知了待在她身邊服侍的宮女,她們會有辦法讓禁衛軍的人過來的。
“那梨哥哥呢?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很快了,等你成親之後,你就能經常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