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離他遠點,這是忠告
我把華遠山的外套洗好,帶到了精神病院裏,整整齊齊放在筱玉的病房裏。我想,這樣華遠山來的時候,第一眼就能夠看到他的衣服。
然而,我沒有想到筱玉的反應竟是如此激烈,一把奪過他的衣服,如臨大敵的雙目瞪視着我,繼而撲上來又撕又咬。
我狼狽不堪地被護士趕出了筱玉的病房,甚至不可以在她的附近呆着,只要她一見到我就沖着我又吼又叫:“走開、走開、壞人走開。”
那一天的秦筱玉又哭又鬧,直到華遠山匆匆趕來之後才平息。
而那之後的華遠山再見到我的時候,依然是最初那副冷漠的表情,眼中的寒意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深,連擦肩而過時點頭打招呼的流程也省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刺激筱玉的。”
我真心地道歉,實在不知道一件衣服竟然會使得秦筱玉大受刺激,也給華遠山增添了不小的麻煩,放下了手中的一切趕到三十公裏外的郊區來。
但他對于我的道歉并沒有回應,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又急匆匆地離開。自從認識華遠山,總是見到他這樣匆匆忙忙的,疲于奔命的樣子,這大概也正是他不願意多說話的原因吧。
無可奈何之下的我,只得暫時遠離病房大樓,到院子裏各處轉悠,醫生和護士已經采訪得差不多了,病人也沒有新的題材,我想到別處去看看,去發現另外的故事。
此時的暮顏花還沒有開,綠色藤蔓愈加熱烈地爬滿了精神病院的各個圍牆和角落。這是一種生命力極強的植物,無需特意去照看它,季節來臨時,它便如期而至,在夜色中靜靜地綻放花朵,在日光來臨時默默地離場。
也許它就是精神療養院最适合的花朵,于寂寥中寓示着裏面那些與衆不同的人的宿命。
療養院除了一座住院大樓之外,還有一座五層的辦公樓。
因為這裏遠離市區,所以辦公樓除了院長和醫生辦公室外,還兼有部分醫生護士的宿舍。
但我發現,許多醫生護士寧願長途跋涉回到市區,也不在這裏過夜,除非不得已之時或者值班什麽的。
因此辦公大樓比起病房大樓來說,顯得相對冷清一些,除了院長和少數醫生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在病房大樓出入,我的工作也大都在病房大樓裏忙乎,這時候被筱玉一鬧,只得到辦公樓的檔案室裏去,專心查看檔案。
我已經收集了大半病患的故事,離一百個的目标還有三十六個。
突然想到,按照療養院的檔案顯示,近年來免費收治的病患剛好就是三十六個。
可是,這其中沒有一位病愈出院的,而死亡人數是二十一位,平均每一年大約四到五位。
在療養院的資料檔案中,他們是按照全部病患來加權統計,所以死亡率屬正常,沒有人象我這樣腦洞突然一開,特意去一個一個地計算免費的病患人數以及他們的死亡率,看出了其中免費收治病患超過了百分之五十八的死亡率,有點太吓人。
放下檔案,直奔院長辦公室。
“這些人從大街上被我們收留的時候,不僅僅精神上有問題,身體上也存在各種各樣的疾病,所以比較難存活。”
邢院長的解釋聽起來也算是合情合理,但我還是感到有些郁悶,卻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只得半信半疑地離開院長辦公室。
心想,這不是我要調查的範圍,我只管做好公益這個項目交了王總編的差,就萬事大吉了。
一邊走一邊想,腳下踩了個空,就要向着樓梯下滾去,幸好有個人伸手緊緊拽住了我的後領子,才将我拽了回來。
回頭一看,又是華遠山!人他是來找邢院長的。
感覺他離我很遠,卻又無處不在,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由天而降。這麽想着,心中一暖,不禁沖着他一笑。
“謝謝你。”
可是他對于我的笑容和謝意一點都沒在意,撂開我胳膊,徑直走向院長辦公室,我窘得面紅耳赤,假裝咳了兩聲,四處張望了一下,趕緊收起窘态,一本正經地端起淑女的架子來,一本正經地下樓。
耳邊聽到一聲嘻嘻的笑聲。
這裏是辦公樓,不應該有病患在這裏出沒,不過,我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象那個童謠的聲音。
“姐姐。”
是一個女孩,**歲的樣子,穿一身淺藍色的睡裙,遠遠地站在走廊的另一端,象大樓
外牆那青綠的藤蔓中一朵未開的暮顏花。
“你好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在這裏?”
小姑娘笑了笑,沒有回答,轉身拐過了走廊,消失了。
我甩了甩腦袋,确信這不是我的幻覺。
她沒有住在病房裏,應該是這裏哪一位醫生護士的女兒吧?沒再多想,打算繼續下樓梯。
“山山水水誰是木頭人,嘻嘻哈哈誰是啞巴。”
這分明就是那個女孩的聲音,卻是來自樓上。我順着童謠的聲音一路往樓上追去,一直追到頂樓,并沒有看到這個女孩。
通往屋頂的門鎖是松開的,我伸手去推門的時候,一個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不要開。”
是一個女醫生。
我指了指門外:“那個,小女孩”
“她不在這裏。”
女醫生簡短地回答,将松開的門鎖一按,鎖上了。
在走出辦公樓的時候,女醫生自我介紹,她叫喬陽陽,剛剛從首都的大醫院進修回來。
怪不得我來這裏做專題項目已經快一個月了,從未見過她。
站在辦公樓前的空地上,她突然問道:“你與華遠山很熟?”
我愣了一下,剛才被華遠山冷落的窘态一定被她偷窺到了,無比尴尬地回答:“認識,不熟。”
“離他遠點,這是忠告。”
我離他已經夠遠的了,但這樣的忠告令我很不滿,只是,為什麽?
不過再繼續這個話題似乎也毫無意義,他原本就不是一個容易讓人接近的人。
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頂樓,問喬陽陽:“那個,頂樓為什麽不能去?”
平時看到護士們把被子什麽的搬到樓下院子裏曬,總覺得很疑惑,頂樓不是更加方便嗎?但每個被問到人的總是看看我然後一副不屑于回答我的表情。
喬陽陽此時也是這樣看了看我,幽幽地回答:“汪院長出事之後,就鎖了,沒有人上去過。”
“汪院長?哪個汪院長?出什麽事?”我一臉懵懂,強烈的好奇心被一下子吊了起來,急急地纏着喬陽陽追問。
“汪素馨院長,秦筱玉的母親,就是從這個頂樓墜下的,落在”她看了看我的腳下,接着說道:“落在你站着的地方。”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