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了安平郡王府,汪老太太就往杏夏園去了,進了三夫人的屋子,又把丫鬟媳婦都遣了出來,一個沒留,與三夫人說了半日話,後來回報太夫人回來了,汪老太太才出來,據說,三夫人哭的很厲害。”

謝纨纨笑,并不急着知道後情,反是笑道:“你怎麽知道的?”

那一種歡喜得意,真是一望即知。

葉錦卻永遠是一臉淡然平靜的樣子,似乎絲毫沒看到謝纨纨這點兒小心思,回道:“大爺吩咐,要絕對保證大姑娘安全,盡量注意這府裏的動靜。”

葉少鈞果然最靠得住了!謝纨纨得意的嘴角都翹上了天,先前那種不安的心情一掃而光,笑嘻嘻的說:“還有呢?”

葉錦道:“大爺說了,知道了什麽,要回與大姑娘知道,聽大姑娘的意思行事。”

或許是謝纨纨一直都是那樣坦誠的态度,連一點兒假裝葉錦是她的丫鬟的樣子都沒做過,向來只擺明了表示,我知道你是葉少鈞的人,我把事情跟你說,就是讓你傳話的。

這種态度和做派,葉錦覺得,在她見過的主子裏頭,是從來沒有見過的,絕大部分人,就算明知道大家都心知肚明了,說話也依然是遮遮掩掩的。

當然,有些是必要的場面話,有些卻不是。

謝纨纨這種态度雖然不常見,可葉錦也很快就适應了,如今回起話來,也毫不遮掩,格外輕松。

話雖這樣說,可這會子謝纨纨偏又要得了便宜又賣乖的笑道:“那我倒該去親自去給他道個謝呀。”

當然,對謝纨纨這種略有一分顏色就能看見彩虹的得意,葉錦也很坦誠的表示了一個态度。

她就保持着恭敬的沉默,一個字也不肯說。

謝纨纨壓根不在意,只聽葉錦道:“上房防的嚴實,什麽也聽不到,只知道裏頭說着的時候,太夫人惱起來,還摔了杯子。”

“讓我想想。”謝纨纨并沒有什麽緊張着急的情緒,倒是笑道:“你也陪我坐坐。”

說着就叫石綠:“我今兒乏了,想透透氣,你把椅子茶幾搬出來,我坐在這裏喝茶。也給你周嫂子搬根凳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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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綠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聲,她算得上是個勤快的小姑娘,腳不沾地的就進去搬椅子了,葉錦哪裏好叫她給自己擡,也跟進去幫忙,石綠放好了東西,又轉身端了兩個盒子來:“先前五夫人打發人送來的,說是五夫人娘家給她送東西,有今年才下來的好茶葉,兩樣茶果子,這茶我剛才給姑娘沏上了,這是果子,正好這會子用。”

謝纨纨笑道:“倒是罷了。”她随手抓了一把賞給石綠,石綠就歡喜的進去了,并沒有想着要在這個院子裏伺候着。

葉錦是宮裏調教出來的,又在安平郡王府伺候過這些日子,哪裏見過這樣子的規矩,雖然還掌得住,眼裏卻顯出一點兒情緒,謝纨纨便笑道:“家境如此,規矩之事自然就松泛了,世間之事莫不如是。”

她曾經也聽過不少,家境衰敗之後,惡奴欺主,背主,甚至賣主的事都有,這種通常是驟逢大變,突然衰敗的人家,謝家是因着奪嫡失敗,慢慢衰落下來,也就沒有表現的這般明顯。

但是這個侯府,已經處處都透露出了垂死的氣息了。

其實葉錦這樣的規矩才是在這裏格格不入的。

葉錦依然恭敬的等了恰到好處的一小會兒,才繼續道:“摔了杯子之後,有丫鬟進去換了茶,出來了說,太夫人惱的手都在抖,倒是汪老太太沒怎麽着。”

“哦?”謝纨纨探尋的看向葉錦,葉錦解釋道:“換出來的汪老太太那杯茶,差不多喝完了。”

“大概是上了好茶。”謝纨纨笑着點點頭,她向來善于觀察細節,據此推論,往往宛如親見一般:“這位老太太顯然是貴客。”

葉錦想想也是如此。

謝纨纨道:“其實是很順理成章的,尤其是,已經知道了後面的人是誰,這件事就算是水落石出了,想來,當初王妃尋找這個人選,只怕也是煞費苦心了。這位老太太應了這件事,後頭的就簡單了,定下了親事,自然是大功一件,謝家上下不說當她菩薩般供起來,自然也是千恩萬謝的,實打實的貴客。所以,她只要就便兒提出來,我如今既然有這樣的前程,她的陪嫁丫鬟的孫女如今正在府裏當差,提拔到我跟前,也掙個前程,這樣的小事,定然沒有一個人肯駁她的回的。”

謝纨纨回想先前所見的一幕,還有葉錦說的這些事,她輕聲道:“這位老太太一生算計,此事大約還會再起波瀾。”

☆、意外驚喜

之前這位老太太還真不十分登門,雖然她嫁的只是個正六品的太醫院醫官,可那等人脈在手,只等你來巴結我的做派簡直做的淋漓盡致,張太夫人到底也為侯夫人,雖說因着家族衰敗,只封了二品诰命夫人,但也比汪家老太太強的多了,可這些日子來,也是張太夫人上門去的多。

在太醫院裏的這種職位,官職雖不大,做到頂天,也只是個正五品,可因着職責,不僅是皇室,就是各公侯府邸,各世家貴族,甚至能搭上線的豪富商家,都常常要請了家裏去,不僅錢財上寬裕,甚至人脈上也是比人強的。

汪老太太又是個最精明不過的人了,在家裏做姑娘的時候就最有主意,這夫婿就是她自己選的,夫婿人才并不算十分出衆,她看中的到底是什麽,或許只有她自己知道。

這幾十年來,汪老太太從當年的汪家大少奶奶,變成了大太太,如今成了老太太,在帝都幾乎是每一家的門第都進過,跟不少夫人太太奶奶有往來,雖在高門大戶也算不上多有體面,可好歹能進門,跟一些王府公主府的長史官等頗有交情。

謝纨纨的親事,就是汪老太太一手促成的,這對謝家,當然是意外之喜,張太夫人這樣的人,這一年來也總上門去與她說話,當然,汪老太太言談間自然是得意的說:“大姑娘的事兒,不過是舉手之勞,綿姐兒的人才這樣出衆,這今後的造化也更不用擔心了。”

只可惜,這位汪老太太這話并沒有跟自己的親閨女汪夫人明說,自然是不願意自己的閨女知道內情,倒叫張太夫人覺得汪夫人鼠目寸光,經不起跟前一點兒好處,倒要耽誤綿姐兒的好前程。

當然,這些內情,都是如今事情敗露,汪老太太上門來攤牌,張太夫人才知道前因後果的。

“攤牌?”葉錦這樣鎮定的人都不由的低聲重複了這樣一句話:“大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汪老太太把姨外甥女賣給了徐王妃,暗中安排人要害她性命,如今事情敗露,明明是應該謝家找她算賬的時候,她怎麽會用得上‘攤牌’兩個字?

謝纨纨悠閑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确實是攤牌,汪老太太大約手裏有把柄,所以有恃無恐。丹紅調到我屋裏,到如今,已經半年有餘,我雖病了一場,卻還是又好了起來,我總不死,自然是有人着急的,且如今丹紅已經折了,你又到了我這裏,越發不好安排。暗的不成,自然就要用明的。丫鬟辦不了,換個人來下手,顯然就容易了。”

葉錦已經完全跟不上謝纨纨的思路了,只得又應了一個‘是’字。

謝纨纨又沉吟了一下:“此事須的你代我回葉少,第一,汪老太太并不認為丹紅此事有什麽要緊,是與我無關的。看來王妃也不知道丹紅就是下手的人,并沒有察覺出咱們的動靜,是以那邊還會再次下手。

第二、我們家或許有長輩早就參與了這件事,大約是三老爺,為着兒子,太夫人大概是容不下我了。”

謝纨纨并不猶豫的說:“葉錦,你回葉少,汪嬷嬷就算知情,一個別府的下人的話,也沒什麽要緊分量,用處不大。既然她們會再次下手,請葉少不必阻止,我願意以身為餌,把有用的人釣出來。”

謝纨纨好笑的看着葉錦萬年不變的淡定臉終于有了裂痕,大姑娘這段話,內容太多,也太不可思議,她一個姑娘家,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葉錦想了半日,才道:“這話如何作實?”

謝纨纨笑道:“這是我的推測,你照實回與葉少就是了,若是不實,也着落不到你頭上,不過想必是差不離的。葉少天縱英才,手下能人也多,你把我的推測回與他,他自然是探查的出來的。”

謝纨纨沒有再說,她拿着茶杯靠回椅背上,似乎若有所思,漸漸的,她的臉上現出了悲哀的神情,葉錦不敢打擾,輕手輕腳退到了一旁。

不知不覺中,葉錦已經漸漸的對這位大姑娘敬重起來。

謝纨纨并不知道葉錦的心理,她只是想到了已經殒命的謝纨纨,這個可憐的姑娘,如今又被她的親祖母出賣了一次,謝纨纨在心裏默默的想:不管多艱難,多危險,要花多少心力,用多少時間,我都會讓他們為你償命!

剛剛成為謝纨纨的時候,她有些彷徨,也有些害怕,她一心只想保住性命,安穩的活下去。可是如今,經歷了這些日子,這些事,她的心境不知不覺中有了改變,她為可憐的謝纨纨悲哀,為她憤怒,尤其是這個姑娘終于被她的親祖母出賣之後,她的憤怒痛苦無以複加,終于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葉少鈞聽了葉錦的回話之後,也是難得的怔了一怔,然後就沉思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很對,當然是謝老三。”

過一會兒又笑一笑:“真是越發有趣了。”

他幾乎能想象出那個美貌的小姑娘咬着牙的樣子,大概也會抿出深深的酒窩來,晶亮的眼睛會因為生氣變的更亮,雪白的皮膚上泛起粉紅色,如杏如桃。葉少鈞手指輕輕撥了撥數珠兒,他雖然只在那一日見過她一次,卻意外的印象深刻,甚至在此刻,只聽到下人轉述她的話,竟然就能想像出她的神情來。

她真的很像她,雖然容貌沒有一絲相像,謝纨纨身形容貌都十分的嬌滴滴,與她的英姿飒爽完全是兩會事。可葉少鈞固執的覺得,她非常的像她,像了個十足。

葉少鈞難得的悵然了一陣,才對葉錦說:“你守好謝大姑娘,別的事不用理會,回去之後你回謝姑娘,此事我會斟酌安排,若是決定了,再與她面談,請謝姑娘萬事小心。”

他還笑着玩笑道:“我可不想克妻呢!”

葉錦完全不明所以,只是又不敢問,對着葉少鈞和對着謝纨纨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壓力,葉錦只得應了是,回去一字兒不錯的回與謝纨纨知道。

這真是一個驚喜!

謝纨纨笑着想,顯然葉少鈞很同意她的推測,他開始給這個原本他完全看不上的姑娘真正的尊重了,這其實是她自己争取來的,是她應得的。

她現在擔心的反而是葉少鈞不肯答應她以身涉險,葉少鈞這個人,她太明白了他了,雖然他面對謝纨纨,态度與面對江陽公主完全不同,可他是葉少鈞,一直是那個葉少鈞。

他說斟酌,那就是真的要斟酌,到底該不該讓謝纨纨涉險,他的安排是不是能夠保證她的安全。

謝纨纨想到這些的時候,笑容比三月的桃花更燦爛。

只有自己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之後才明白,葉少鈞一直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驚喜。

很快,葉少鈞給了她另外一個驚喜,那一日,臨近午飯的時候,有個小丫頭跑過來叫她:“大姑娘,太夫人請您快些換了出門的好衣裳,這就過去呢。”

這會子出什麽門?謝纨纨奇道:“什麽事?去哪裏?”

那小丫頭不是十分伶俐,只是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只守在那邊廊下燒水呢,外頭門開了,進來了好些人,過一會子,彭大娘過來,看見我就叫我來請大姑娘。”

謝纨纨莫名其妙,也不知道這是怎麽着,便叫葉綿跟着,往上房去。

剛剛轉過抄手走廊,謝纨纨就看見二門上的彭管事正在耳房裏陪着個小太監喝茶,謝纨纨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咦,認得!

這不是母親宮裏的小太監長福嗎?他向來伺候母親宮裏管事大太監秦滿的,常随他出門,或是派出去往各府送東西之類,難道是秦滿來了?

謝纨纨心裏湧起喜悅之情來,輕輕跨進門,上房正廳裏,祖父陪着坐着的,不是秦滿又是誰?

謝纨纨只站在抱廈前,沒有上前去,只聽得人報大姑娘來了,秦滿就道:“娘娘等着呢,如今就不理那些虛禮兒了,這就請伺候大姑娘上轎罷。侯爺留步。”

聽到這句話,謝纨纨長出一口氣,終于!

天塹之途,終于要走到母親跟前了。

☆、第 22 章

馬車快要走到宮門的時候,謝纨纨的心境終于平複了下來,只是就要見到母親的喜悅依然讓她容光煥發起來。

熟悉的宮殿,熟悉的青石地面,熟悉的甬路,熟悉的過往衆人的衣飾,各處的裝飾,謝纨纨簡直有恍若隔世之感。

父皇薨後,母親遷入了壽寧宮,這反而是謝纨纨不太熟悉的地方,當時她已經纏綿病榻,不大能下地走動了。兼父皇陡然薨逝,她聽喪音而吐血,哀恸不已,病轉危急,更無暇關注別的事了。

看起來壽寧宮是為莊太妃重新修葺過的,如今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壽寧宮前的路上已經兩旁滿是鮮花,門口是大紅杜鵑,裏面更是異花滿地,正是母親喜歡的格局。

臺階下站着一個麗裝少女,秀麗容貌,高挑身材,細長的眉眼,十分有神采,正是顧盼。

顧盼笑道:“我進宮來給姑母請安,碰巧聽說姑母召了姐姐說話,正喜歡呢。”

謝纨纨笑道:“勞動妹妹了。”

謝纨纨哪裏真信她這碰巧二字,這話意有所指,并不僅僅指她出來相迎。上一回喝茶,謝纨纨的言談舉止,想必已經透過顧盼的眼睛,讓莊太妃知道了。

葉少鈞葉少藍是一方面,顧盼的觀感也是一方面,每個人的角度是不同的。

而且雖然只有一面之緣的交情,但這樣子說話,顧盼是不會惱的。顧盼的性子,謝纨纨當然明白,她是一個不愛說話的姑娘,以前相聚,顧盼就是最沉默的一個,可是但凡她說出話來,卻人人幾乎都會聽,江陽公主也不例外。

聰明人,總是忍不住有意無意的炫耀自己的聰明,就如同自己,謝纨纨很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能像顧盼這樣,又聰明又沉默,不是那麽容易做到的。

果然,顧盼只是笑一笑,便挽了謝纨纨,與她一起進去。

莊太妃娘娘今年剛四旬的年紀,看着卻仿佛未滿三十歲的樣子,她穿着十分素淡,連頭上手上所戴的首飾,也是白玉為主,半點兒未用金器。

這不僅是因着大行皇帝薨逝才剛一年,或許更是因為她唯一的女兒江陽公主逝世未滿一年。

莊太妃眉眼也是十足的顧家人的樣子,其實算不得國色天香,但未笑也像笑,不說話也帶着一絲甜蜜蜜的味道,卻與她的女兒江陽公主是一色一樣的。

只不過江陽公主那是少女的嬌俏,而莊太妃更有成熟的溫柔。

這樣的熟悉的樣子,謝纨纨不知不覺停住了腳步,凝滞在殿中,別說行禮,就是動作也不聽使喚似的。

她好像什麽都沒想,又什麽都想了,她好像滿是歡喜,又十分委屈,殿中的聲音一時間訇然遠去,她緊緊咬着牙,才沒有叫出那一聲‘娘’來。

顧盼有點詫異的看她一眼,這個失态太明顯,這位謝姑娘眼中明明有眼淚在打轉。她又看了坐在寶位上的姑母一眼,姑母并沒有看自己,她只是在打量着進了門來,就好像是吓傻了,一動也不會動的謝纨纨。

當然,莊太妃就算打量,那也是不動聲色的,叫人看不出來在打量,只覺得在溫柔的微笑,只有熟悉如顧盼,才看得明白。

姑母身邊站着的是當今的十二皇弟,才三歲的小王子,他好奇的歪歪頭,然後果斷的跑了過來,一頭撞到謝纨纨的腿上,抱着她的腿笑嘻嘻的擡頭看。

這個舉動打破了殿中的僵局,謝纨纨也終于從那種異常的狀态中回過神來,低頭一看,小王子胖鼓鼓的笑臉能叫人心都化了。

這是小十二。

小十二也這麽大了,那個時候,他剛剛會走路不久,跑起來跌跌撞撞,現在跑的多麽穩當啊!

謝纨纨很自然的彎腰伸手去牽小十二的胖手,剛走了一步,又停下了,赧然笑道:“還沒給太妃娘娘請安呢。”

顧盼笑了笑,去把小十二抓回來,謝纨纨這才恭恭敬敬的跪下,給莊太妃娘娘磕頭問安。

莊太妃笑着命起,笑道:“你以前少進宮,原是不熟的,又沒個大人帶着你,原也怪不得你,并不要緊。今後熟了,你就知道,我這裏向來自在的,她們姐妹進宮來瞧我,也不大講究這些的。再說了,今後又是一家子,你還得叫我一聲姨母呢。”

謝纨纨輕聲道:“多謝娘娘,娘娘向來寬厚,葉姑娘在我跟前說了幾回了。”

莊太妃笑道:“真是個好孩子,模樣兒齊整,說話也和氣,我一見你就喜歡。”

又示意一邊的女官把表禮給她:“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留着賞人吧。”

謝纨纨忙道謝。莊太妃拿出手的東西,當然與謝府的東西不能比,是一對兒赤金縷空海棠花嵌紅寶石的镯子,寶石不大,镯子也是縷空的,并不重,但十分精致,給閨閣姑娘用剛剛好。

臺階上早擺了兩根繡凳,莊太妃賜座,謝纨纨的姿态神情總算自然多了,只是她剛一坐下,小十二就掙脫了一邊的女官,跑到謝纨纨跟前來,依着她的腿站着。

謝纨纨心裏歡喜的很,輕輕摸摸他的小胖手。他似乎是受到了鼓勵,整個小胖身子都靠了過來,有點兒沉甸甸的重量,叫人安心。

尤其是謝纨纨。

莊太妃也笑了:“這小子,向來喜歡美貌的姐姐,也不知哪裏來的這樣的毛病。”

顧盼坐在一邊,看看旁邊的謝纨纨和小十二,笑道:“小孩子眼睛最清亮的,可見謝家姐姐生的比我好了。”

莊太妃笑道:“果然是比下去了。”

真的,比容貌的話,不僅是顧盼,就是當初的江陽公主也沒有謝纨纨的美貌,這種微妙的身份,倒叫謝纨纨不好意思說容貌不好的,只得笑道:“娘娘謬贊了。”

莊太妃笑道:“模樣兒倒也罷了,我只喜歡謝姑娘這品格兒,這些日子,姑娘們到我跟前請安,倒都說你有趣兒,聽的我也好奇起來,今兒左右無事,就請謝姑娘進來白坐坐。也跟我說說話兒。”

許久沒有聽到母親說話,這會子聽到這樣熟悉的見客的腔調,謝纨纨都不由的倍感親切,只抿嘴一笑,并沒有回話。

顧盼就笑道:“姑母不是說光咱們吃飯不熱鬧,要請謝家姐姐一起用飯來着?怎麽就成了說話了?”

莊太妃就道:“你急什麽,難道還能短了你的?”

她又笑對謝纨纨道:“我想着小姑娘頭回進宮,難免拘束,跟我用一回飯,熟了就好了,今後只怕你還要常來呢,太拘束了大家夥兒都緊張。”

謝纨纨笑道:“娘娘這麽和氣,又這麽體貼,我哪裏還有什麽拘束的,只怕比在家裏還自在!倒是怕忘了形,錯了規矩,反叫人笑話。”

莊太妃笑道:“這樣子我才喜歡。我就喜歡這樣活潑自在的小姑娘,不像她們,一口一個不敢,好像我能吃人似的,也不知道怎麽的,好好的小孩子,拘的神鬼似的,有什麽意思。”

顧盼笑道:“我就知道姑母會喜歡謝家姐姐這樣的,我也覺得親近呢。”

說笑了幾句,有內監請用膳,謝纨纨随着顧盼起身,順手牽上了小十二,小家夥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顆糖,正低頭專心的吃,頭也不擡的叫謝纨纨牽着走,兩個乳母連忙跟在後面。

顧盼上前扶着莊太妃的手,移到偏殿左間,當中已經擺好了,三人身份年紀都相差懸殊,根本沒有謙讓位次的必要,莊太妃坐上方,兩個姑娘一左一右相陪罷了。身後都有兩三個丫鬟布菜舀湯,另有七八個丫鬟站在後頭,捧着各種用具等吩咐。

謝纨纨把小十二抱起來坐在一邊,莊太妃笑道:“他不吃這些,謝姑娘不必理會他。”

“随小王爺自個兒吧。”謝纨纨笑着摸摸他的頭,她向來比母親慣着弟弟們的多,倒也不以為意。

莊太妃用膳,菜式向來不是十分的多,但都精致雅潔,且都清淡為主,養生為上,謝纨纨向來跟她娘用不到一起去,兩母女常一起吃飯,都泾渭分明。

就如同這會兒,謝纨纨吃的菜就跟莊太妃用的幾乎都不在一個盤子。

雖然講究食不言,莊太妃卻幾乎都在不動聲色的打量着謝纨纨,謝纨纨并沒有注意,跟母親和表妹一起用飯,她完全沒有一點兒不自在,倒會偶爾轉頭确定一下小十二乖乖的,也會從盤子裏拿起一塊蘋果卷遞給小十二。

她記得小十二偶爾會願意吃一塊蘋果卷的。

果然小家夥接了過來,就把手裏吃殘的糖丢在桌子上,開始啃蘋果卷了。

“太可愛了!”看那胖臉一鼓一鼓的,謝纨纨簡直想把他摟過來親親親。

還是母親這裏好,真是其樂融融,謝纨纨覺得自己好久沒吃的這麽舒心了。

☆、議定

三個人都吃的不多,丫鬟送了茶來漱口,又移到右邊殿裏坐着,小十二被乳母抱去喂飯了。

進了門,謝纨纨略一打量,就知道這是母親日常起居的地方了,窗下打着大炕,鋪着杏黃大褥子,四五個湖藍繡蘭花靠枕,炕桌上擱着一個大翡翠荷葉樣的盤子,盛滿了新開的栀子,除此之外再無別的陳設。

謝纨纨心中一酸,這一年來,母親更素淡了。

炕下一溜四張椅子,都鋪着杏黃椅墊,謝纨纨就往那椅子上坐了,莊太妃也并沒有叫她上炕,謝纨纨明白,這才真是要說話了。

可叫謝纨纨驚訝的是,剛上了茶與點心,莊太妃就吩咐身邊的丫鬟:“帶進來罷。”

咦,戲肉來了?

被幾個粗壯婆子帶進來的竟然是汪嬷嬷,頭發淩亂,臉上青腫,踉踉跄跄的被推進來,就往地上軟下去,被兩個婆子一扯,才算勉強跪住,只知道磕頭,嘴裏模糊的喊着‘饒命’。一看就是吃了大苦頭。

根本連謝纨纨都沒認出來。

莊太妃端着茶盅子,好整以暇的道:“問她!”

跟着汪嬷嬷進來的還有一個太監,此時順溜的一哈腰,回頭問汪嬷嬷:“娘娘問話,汪張氏,是誰指使你命你孫女汪丹紅下毒謀害謝家大姑娘的?”

汪嬷嬷聲音模糊,但還是能聽得懂:“娘娘饒命啊,奴婢原不敢的,是汪家老太太給了奴婢毒藥,命奴婢孫女去下毒的,娘娘饒命啊,饒命啊。”

那太監又問:“汪張氏,汪家老太太是謝家大姑娘的姨祖母,為什麽莫名其妙要害謝家大姑娘?”

汪嬷嬷忙道:“是……是葉家大爺,因覺着謝家大姑娘門第低了,配不上,只是因着父母之命,違拗不得,這才暗中吩咐,大姑娘沒了,自然另選好的。”

謝纨纨先是一怔,然後就啼笑皆非起來。

這汪家老太太,果然是很會算計的。謝纨纨覺得,自己真沒看錯她。

然後她又看看莊太妃,母親居然還來這一手。不過想想也是,自己雖然深知母親,深知葉少鈞,可自己對他們來說,可是一個陌生人,就算再三觀察,到底時日還短,母親不放心也是有的。

那太監道:“大膽!你可知道,胡亂攀誣,罪加一等!你這話可有憑據?”

汪嬷嬷吓的發抖,拼命磕頭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攀誣葉家大爺,這是汪家老太太親口對奴婢說的,且大姑娘向來好性兒,與世無争,除了這個,還有誰能不滿大姑娘呢?還求娘娘明察。”

別看這老嬷嬷不是什麽好東西,可說話倒是有理有據的,挺會說的嘛,謝纨纨好整以暇的又笑了一笑,轉頭去看莊太妃一眼,又看了顧盼一眼。

莊太妃仿佛感應到她的目光似的,轉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向她,倒叫謝纨纨不由的啼笑皆非。

母親這點兒偶爾的淘氣神情,真叫她想笑。

莊太妃的神情仿佛就是在說:“怎麽樣,羊入狼圈了吧?看你往哪兒跑!”真是的,哪有這樣恐吓一個小姑娘的!

汪嬷嬷說的應該是老實話,所以謝纨纨也收起了好笑的神情來,輕輕的說:“問她什麽時候知道的。”

這是最重要的一個細節,顧盼到底還年輕些,此時眼中一亮,已經露出了激賞的神色來。

汪嬷嬷忙回道:“原是前兒我孫女出了事,奴婢六神無主,去見老主子,因怕是這回事漏了出來,老主子與我說,是葉家大爺吩咐的事兒,就是太妃娘娘知道了,也是無礙的。”

謝纨纨又笑一笑,不再問話了,她懶懶的靠回椅背,動作神情無不是十分清楚的表示:“瞧,不就是那麽回事嗎。”

莊太妃也笑起來,吩咐那太監:“行了,帶下去罷。”

汪嬷嬷又叫起‘娘娘饒命!’來,很快被堵了嘴,拖了下去,謝纨纨環望了一眼,不甘心的撇撇嘴,這裏自己身份最低,還是主動一點兒的好:“葉少天縱英才,絕不會做這樣的事,就算他很不情願……”

說到這裏,謝纨纨凝了一下,才接下去道:“也不至于如此。此事很顯然,是汪家老太太知道丹紅在宮裏壞了事,就是原不是為了這事,丹紅也可能說出來求保命,是以預料到汪嬷嬷會被查,是以有意說與汪嬷嬷,以混淆視聽。”

有些人髒心爛肺慣了,以己度人,自然覺得別的人也都髒心爛肺,并不懂什麽叫高貴的品格。這種人做親戚算計親戚長久了,自然誰都信不過,也覺得別人同樣會這樣想,所以汪老太太才有意放出這個幌子來,大約是想要莊太妃也懷疑一下葉少鈞。

莊太妃是葉少鈞的親姨母,又有足夠大的權利,她得知葉少鈞不想要這個媳婦,或許會順手幫他解決掉,至不濟也是不理睬這事兒,放任罷了。

這是基于親疏之別的猜想。

莊太妃也确實沒想到謝纨纨對她這個只見了一回面的未來夫婿有這樣強的信心,倒是不由的露出一絲微微的詫異來,然後又很快收斂了,笑道:“你倒是子喬的知己,罷了,他們家的事,叫他自己去處理罷,咱們不理他。我看,你比他可難的多了,你們家的事,我大約聽說了些,你的意思,子喬也與我說了,只是我不太明白,你怎麽會猜測你的祖母和叔父的?”

子喬是葉少鈞的字。

若是別人說這個話,謝纨纨定然膽戰心驚,妄自揣測祖母和叔父會下手害自己,實在是大逆不道的罪名。若不是深知葉少鈞,謝纨纨也絕對不敢随口說出來的。

就是此時,莊太妃這樣一問,謝纨纨也忙站起來,回道:“我也不願意這樣揣測,可是……”

說着就拭淚。

莊太妃笑着擡擡手:“咱們不過閑着說說話,并沒有問罪的意思,你只管坐着說罷。”

謝纨纨當然知道,母親今日召她進宮說話,當然不是來問罪的,她也犯不着來替張太夫人出頭,母親的目的,大概是為着看謝纨纨的品性。

謝纨纨坐下來,毫不忌諱,把從丹紅出事那一日起她關注到的事情,尤其是張太夫人的神情語氣,揀要緊的說了一回,條理清楚,猜測合理:“那個時候,姨祖母上門來,顯然是因着丹紅出事,而敢上門來,必然是有恃無恐的,這是其一,其二,既然姨祖母算計我的性命,祖母總該大怒才是。”

謝纨纨露出一點點不太明顯的嘲諷:“可并沒有這樣——大概剛知道的時候确實發了火,我聽說摔了一個杯子,可到我回家的時候,就已經賓主相得了……顯然是被姨祖母拿住了。我好歹也是祖母的親孫女,能拿住祖母放棄我的,也不會有太多了,叔父們最有可能。而三叔父是姨祖母的女婿,三嬸又在姨祖母去的時候大哭了一場,所以我推測最可能是三叔父,這才請葉少去查一查的。”

顧盼在一邊凝神聽着,輕輕點點頭,看向莊太妃,見莊太妃也不由的輕輕點了點頭。

莊太妃想了想才說:“子喬已經查過了,确實是你三叔父。”

猜測與确定是完全不一樣的,謝纨纨心中一片悲涼,半晌作不得聲。莊太妃道:“你的意思,那日子喬也與我說了,有人欺上門來害你,不能任其妄為,這是有的,可如今已經牽扯到自己家裏了,你可得明白,風險不小的。”

謝纨纨回道:“回娘娘的話,這只是我的一點兒小見識,說句心裏話,若只是我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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