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出人意料
穿戴什麽,謝纨纨向來是不上心的,可是這一回她偏偏在乎起來,第二日一早,她一邊笑自己跟個小姑娘較勁兒,一邊把那件百蝶穿花的衫兒穿上,去上房給張太夫人請安,再出門。
謝綿綿的衣裳,當然不會跟她一模一樣,她穿了件花色樣式都十分時新的銀紅灑金錦緞衫兒,越發襯得肌膚雪白耀眼,臉頰邊一對渾圓光潤的珠子墜子,十分清麗,端的好一個美人兒。
只是她一見謝纨纨的穿戴,頓時就沉下了臉來,昨天明明與她說過了,她竟然還穿的這個!
還有那朵寶光燦然的鬓花,她還真帶出來了?真是白跟她說了半日!
謝綿綿本就坐在張太夫人身邊,此時一臉委屈,低聲的在張太夫人耳邊說了兩句話,張太夫人便道:“纨姐兒,你頭上那朵花兒是哪裏來的?我怎麽沒見過?拿過來我瞧瞧。”
岳大福家的忙走過去,謝纨纨果然取下來,毫不在乎交給岳大福家的,抿嘴笑道:“這是昨兒顧家四姑娘打發人送來的。”
張太夫人接過來打量了一下,眼看就擡手往謝綿綿頭上插去,謝纨纨依然笑着,慢吞吞的說:“顧四姑娘說,莊太妃娘娘聽說她邀了我一起往壽王府去,歡喜的很,又正巧尚寶司進上來江南寶葉坊孝敬的今年夏天用的首飾,太妃娘娘就手兒挑了兩件,都一并送到顧四姑娘處,叫她打發人給我送一件過來,正好去壽王府的時候用。”
張太夫人剛給謝綿綿戴好,頓時那一句:“這朵花兒你妹妹用剛好,你是姐姐,先讓給她用一用。”就說不出來了,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拿下來也不是。
謝纨纨簡直當沒看到,只管笑着說:“若不是這樣,我哪裏好意思收呢,這樣貴重的東西,這樣不年不節的,姐妹們送來,我自然不好要的,哪兒有那麽大臉呢。”
張太夫人氣的手直抖。
謝綿綿這輩子大概沒被說過這樣的話,玉白的臉上頓時紅的快要滴出血來似的,淚珠兒都在眼裏打轉,可謝纨纨半個字兒沒提到她,她就是再委屈也沒法說話。
岳大福家的都詫異的看了這位大姑娘一眼,她是覺得,這短短一個月來,這位大姑娘不僅早不是以前那樣綿軟安靜,萬事不理會的樣子,反倒是越來越鋒芒畢露,咄咄逼人起來。
她不由的給謝纨纨捏了一把冷汗,張太夫人的脾氣她是再明白不過的,沒事兒還要拿捏兒媳婦們一回呢,只對姑娘們略客氣些,可謝纨纨敢當面這樣給沒臉,就是看着有理,回頭也定然要找補的。
岳大福家的看場面尴尬的要命,謝纨纨還沒事人一樣微笑,只等着張太夫人把花拿回來,一邊想着,這大姑娘真是太寸步不讓了,在這家裏的人跟前,就是有莊太妃娘娘的話,要讓張太夫人對她服軟,也自是不能的。其實,大姑娘只要略退一步,上前拉了三姑娘出門兒,叫三姑娘給,豈不是好很多?
也就只能她來做這個了,笑着道:“這會子也不早了,姑娘們可不能叫顧家姑娘幹等着,還是快些去才是。”
伸手輕輕拉一下謝綿綿,又趕着給謝纨纨使眼色,謝纨纨才冷笑一下,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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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謝綿綿還委屈的了不得,拉着張太夫人的袖子哭了出來,她只得耐着性子道:“好孩子,別委屈了,眼睛哭紅了出去叫人笑話,回頭祖母給你個更好的!”
謝綿綿跺跺腳,想要說兩句不跟謝纨纨去的硬話,猶豫了半日還是沒說出來,那樣花團錦簇的場合,她實在舍不得不去。
張太夫人又哄了幾句,才打發她出去了。岳大福家的趕着送出去,低聲在謝綿綿耳邊說了兩句話,謝綿綿一臉憤恨的樣子,把那鬓花拔下來擲到岳大福家的懷裏,就上了車。
她只得苦笑一下,把花兒給謝纨纨送過去,笑道:“三姑娘瞧過了,打發我來還給大姑娘。”
終于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句:“大姑娘雖說委屈,其實和軟些反是好些,到底是一家子的老祖宗,就是夫人們,也要小心伺候的。”
謝纨纨笑了笑,只簡潔的說了一句:“我明白。”就放下了車簾子。
岳大福家的也只得嘆口氣了事。
張太夫人坐在那裏,一時氣的心口疼,臉沉的水一樣,見岳大福家的回來,好半晌才陰沉的說:“這翅膀還沒真硬呢,就敢給我臉子瞧了!要真讓她嫁去那家,咱們還不被她踩在腳底下了?”
岳大福家的差不多知道所有內情,越發不敢回話,張太夫人怒道:“這等忤逆,可不是咱們家的規矩!”
張太夫人當然有她的一套,謝纨纨雖然出了門,可秦夫人還在家裏,立時吩咐人把秦夫人叫來罵了一頓,才算是出了一口氣。
謝纨纨還真沒想到殃及了魚池,她只是真不習慣有人竟然當面兒強搶罷了,下意識就要反擊,一時出了門,冷靜下來,反倒覺得好笑起來。
她在這個家裏短短兩個月,已經遇到了太多次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可偏偏在這個家裏卻是理所當然的事,可她還是一次又一次瞠目結舌,好像自己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似的。
想想都覺得好笑。
馬車辚辚的走了一盞茶時分,就到了壽王府,這裏她當然也來過,今日顯然熱鬧很多,雖沒開中門,但邊門不斷有車馬進進出出,都是高頭大馬拉的華蓋車八寶車等,相比之下,謝家的馬車顯然就寒酸起來。
謝纨纨向來不注意這些,還沒什麽感覺,只是謝綿綿剛下車來,略一打量,已經覺得不自在起來,未免有點兒別扭,不少小門小戶的姑娘媳婦,在家裏原也是父母捧在手裏養大的,丫鬟婆子伺候着,本來不差的,只這進了豪門往往顯得縮手畏腳,其實也就是被這種平日裏少見的氣派壓住的。
反倒是謝纨纨,頭是擡慣了的,毫無所覺。
壽王府二門上伺候的人不少,來了姑娘,立刻就有媳婦丫鬟上來迎着,請換小轎,顧盼格外周到,特特的留了個媳婦在二門上等着謝纨纨,此時聽見是謝家姐妹來了,忙上前來接着就笑道:“我們家四姑娘也才剛到,吩咐奴婢在這裏伺候謝姑娘進去呢。”
言語雖恭敬,可舉止是不一樣的,連仆婦的穿戴也比自己家的下人高着一層,用的首飾也有赤金的,謝綿綿不由自主的就挪了挪腳,有一種無意的往謝纨纨身後藏的感覺,謝纨纨随口笑道:“顧姑娘這會子在哪裏坐着?她一個人來的麽?”
那媳婦殷勤的伺候謝纨纨上轎,躬着身子笑道:“聽說是在後頭園子裏的玉生煙亭,又有水又有花兒,旁邊挨着賞心閣,正好宴息,我們家大太太、二太太也都來了,大約這會子正在賞心閣裏頭坐着呢。”
舅母們都來了呢,謝纨纨點點頭。那邊謝綿綿沒怎麽在意聽,已經看的眼花缭亂了,這壽王府十分華麗壯闊,單是二門就這樣氣派,迎客的轎子是青綠色的,轎簾和窗簾都繡着含苞的桃枝,正映着這季節,丫鬟們一色兒的鮮色緞子比甲,戴着金海棠花的耳墜子,赤金簪子,殷殷勤勤的伺候着來的夫人姑娘們上轎。
就是對着明顯與平日裏往來的貴女們不同的謝家姐妹,也沒有人露出異色來,不自在的反而是謝綿綿自己。
一時到了賞心閣,這是本就是預備的一處看花看水的地方,建的格外雅致,進門就是曲徑,一色水磨磚牆,石子漫甬成路,院子裏頭搭着花架子,裏頭大花廳十分闊朗,後頭小小幾間屋子,都合着地步打了桌椅床榻,供來客小憩。
進了大花廳就見滿眼的花團錦簇,一屋子貴人的衣着穿戴,自都是當季最新最好的,簡直耀花人的眼,還沒進去呢,氣派就已經有了。
顧盼聽謝纨纨來了,親自走到門口來迎,謝纨纨先介紹謝綿綿:“這是舍妹綿綿。”
顧盼打量了一眼,笑道:“前兒姑母說你模樣兒好,這會兒瞧着,這妹妹比你還強呢。”
謝綿綿聽的眼睛發亮,忙笑道:“姐姐謬贊了。”
顧盼就伸手挽了謝纨纨過去,謝綿綿再有恭維話也說不出口,只在後頭跟着,謝纨纨擡眼一看,坐在這裏的,有王妃、公主、郡主、各公府侯府的太太奶奶們,都是京城裏數得出名頭的人家,幾乎沒有她不認得的。
只是認得也不能認,謝纨纨只得老老實實的與謝綿綿一起過去行禮拜見,讓顧盼挨着介紹一番。
一圈兒走下來,有些人已經悄悄的交換了一個眼色,這些貴胄人家的夫人太太們,眼中不知見過多少事,眼光最毒,自然不是年輕姑娘們可比的,這簡單的見禮,謝纨纨的大方氣派與謝綿綿的縮手畏腳,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早被人一眼就看了出來。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覺得詫異,安平郡王妃在京城裏挑揀了半日,選了這一家的姑娘,當然是早有議論的,倒是謝纨纨的舉止,此時反倒出人意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