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顧盼的母親是顧家二太太,這謝家姐妹今日到場的緣故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看她們人見完了,又是顧盼的名義邀來的姑娘,她當然就叫謝纨纨姐妹在身邊坐了,問了些在家裏做什麽,現讀什麽書之類的話。
這些簡直是尋常的不能再尋常的話了,哪家的長輩新見了小姑娘,也沒別的說,自然只有這麽問,不過這是這一位安平郡王府未來的大兒媳婦第一次真正在這樣高的交際場合亮相,多少人都在打量她。
當然沒有人指望這樣平淡的幾句話就能看出她的性子來,其實無非是看她的舉止氣質,到底葉少鈞和謝纨纨的親事也算是一個有些談資的八卦了。
謝綿綿小心翼翼,顯然在家裏就練習過這類常規的問話,十分的規矩:“只女誡,孝經這些讀一讀,家裏規矩不許讀閑書的。平日裏有閑,也就做做針線,再聽長輩吩咐罷了。”
謝纨纨的姿态就十分大方,笑道:“家裏能做什麽,不就是每日裏長輩處問問安是正事兒,我又不大會繡花做衣服,也不大讀書,只母親說如今倒要學着管管事兒了。”
她倒真磊落,半點兒不裝樣,顧盼在一邊直笑。
顧二太太笑道:“學着理事倒是應該的,做姑娘的時候自然是清貴的,待出了閣總得明白這些才是,偏我們家盼兒就不願意做這些,謝姑娘你與她投緣,也說說她。”
“您叫我纨纨就行了。”謝纨纨笑道:“顧姑娘是明白人,天生就會,我不懂的還要問她呢,伯母有什麽可愁的。”
顧盼在一邊聽了,便笑道:“娘就愛操這些閑心,謝姐姐是知道的,才不理你呢。”
顧大太太就在一邊笑道:“可不是,盼兒這樣聰慧懂事,連我嫂子都說好,還有什麽可說的,弟妹也是太操心了。行了,讓孩子們出去逛逛吧,人家都是來看花兒的,白陪着我們這些啰嗦老貨坐着做什麽。”
謝纨纨笑,大舅母一向覺着顧盼好,總想要她嫁進自己娘家去,可顧盼最煩這個,連着對大伯娘也敬而遠之,這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謝纨纨就笑着對着顧盼眨眨眼睛。
顧盼面不改色,全當沒聽到,笑道:“可不是,謝家姐姐是來看花兒的,娘拉着人說個沒完,誰耐煩呢,走,我們出去瞧瞧去。”
謝纨纨其實願意多與舅母們說說話,不過顧盼既這樣說了,她也不好說不,便帶着謝綿綿起身與顧盼出去。
剛起身,卻見安平郡王妃帶着安平郡王府大姑娘葉少藍、二姑娘葉少茗,三姑娘葉少蓉一起進來,原本坐着無聊的一些夫人奶奶們不由的精神一振。
謝纨纨當然不能當沒看見,笑着上前請安問好,又介紹謝綿綿給葉府的姑娘,自然沒人肯失了禮數,紛紛見禮。
徐王妃一臉微笑,十分和氣溫柔,問了謝纨纨祖母好,母親好之類,謝纨纨自然是笑着一一道謝,又跟姑娘們都說了兩句話,場面十分平和,一家子都很親熱似的。完全沒半點兒八卦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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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纨纨略一揚頭,早看見這周圍打量圍觀的眼光了,真是的,就是有八卦,也不會有人在這種場合現場表演吧?
敏和縣主是顧大太太的娘家親妹子,此時笑着低聲道:“那一位這次怕是走了眼了吧?你這未來的外甥媳婦,還真不像那樣人家養出來的姑娘。她不見得拿得住她。”
她是難得贊人的,竟也說了一句:“很是大方。”
顧大太太只笑着點點頭,不說謝纨纨,倒說起謝綿綿來:“妹妹就差了些兒。”
敏和縣主嘴頭子最不客氣,樣子是笑着的,說話卻像一把刀子般利:“小家子氣。不過模樣兒倒是不錯。”
一邊齊王妃聽見了後頭半句,轉過身來笑道:“說的誰呢?”
敏和縣主就指了指謝綿綿,齊王妃笑道:“這個姑娘,我倒是聽到一句半句的。”
齊王是當今皇叔,齊王妃在這京城裏最是個活躍人物,善交際,會說話,敏和縣主就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天上知道一半,地上全知的人物,又聽到了什麽?”
齊王妃笑道:“皇上登基一年了,除了長春宮皇後娘娘,才兩位主位,空着那麽些,宮裏的貴人們固然要使勁,外頭看着的也不少啊。”
敏和縣主就道:“她?倒是不錯,單論模樣兒,宮裏排得上的幾位主兒都差着些兒。倒也怪了,這種事,嫂子怎麽知道的?”
齊王妃笑道:“趕明兒你置了酒請我喝,就明白我怎麽知道的了。”
衆人不由的都議論起來了。
謝纨纨當然聽不見這些貴婦人的議論,她同謝綿綿與顧盼一起出來,壽王府一片杏花林,此時開的最好,一團團豔紅粉紅間雜,如雲蒸霞蔚一般,壽王府的花會就叫杏花宴,此時杏林邊上已經布置了錯落的條桌圓凳,姑娘們大多聚于此處,有品茶看花的,有作詩作畫的,也有刺繡的,這種宴會,也差不多都這樣。
謝纨纨仗着她是訂了親的身份,韬光養晦要緊,自然不能出風頭,倒是剛好,蕭晚在那裏與人說話,見顧盼與謝纨纨就走了過來,顧盼笑道:“這是謝家三妹妹,你帶她去與姑娘們說說話兒,我和謝家姐姐看看花兒去。”
蕭晚笑道:“也不知是看花兒也不知是說私房話呢,哪裏有沒見過的花兒呢。”不過她向來溫柔,只說了這一句,就笑着帶着謝綿綿過去,謝纨纨還有點兒不放心的囑咐謝綿綿道:“姑娘們都是好性兒的,你安心坐着,過會子我就過來了。”
謝綿綿當然巴不得這一聲兒,連忙答應。
顧盼笑道:“老媽子似的,這還沒嫁人呢,就這樣,等嫁了人,還不知道多啰嗦。”竟叫謝纨纨頗有點詫異的看顧盼一眼。
這是她的錯覺嗎,她覺得顧盼今兒實在活潑的有點兒異樣了。
顧盼向來是個沉默的姑娘,一桌子的姑娘們坐着,她就算不是話最少的那個,但也絕對不是活潑的那個,應該說,活潑這個詞兒,向來與顧盼不沾邊,很早以前母親就說過:“盼兒聰慧懂事是難得的,就是太穩重,一點兒也不像孩子,實在是太懂事了一點。”
還順便點點她的額頭:“你們勻勻就好了。淘氣鬼!”
那個時候,顧盼才十歲左右吧?謝纨纨一徑想着,忍不住又看了顧盼一眼,不,不對,這确實是個錯覺。
自她生病起,就少見外人,更別說與姑娘們聚會了,直到如今,也有三年時間了,三年沒怎麽見到顧盼,才有這樣覺得顧盼活潑的過頭的錯覺。
那個時候過于穩重的姿态和腔調,放到現在十六歲的顧盼身上,竟就剛剛好了,不算太沉默,也不至于太活潑。
可這樣一想,就更古怪啊,誰都在長大,就顧盼不長大麽?十二歲的時候像十六歲,十六歲的時候還是像十六歲,難道今後二十歲了,還像十六歲?
謝纨纨摸摸頭,顧盼見她把自己看了又看,便笑道:“昨兒打發人送東西給你,并沒有說的很明白,大約有點唐突。”
啊?謝纨纨不妨她說這個,啊了一聲才說:“原是太貴重了些,只是……你送的,我也不好不收。”
顧盼笑了:“我猜你心裏疑惑的很,是不是?”
“嗯?”謝纨纨簡直招架不了顧盼這種突如其來的活潑,豈止心裏疑惑,就是臉上也滿是疑惑的神情。
顧盼笑道:“你心裏定是在想,這個顧盼,不像是這樣沒頭沒尾的人呀,邀我來看花兒也罷了,莫名其妙送我件首飾,搞什麽鬼呢?是不是?”
這簡直古靈精怪了!謝纨纨終于還是承認:“我确實不大明白。”
顧盼笑的越發歡快起來:“不明白就罷了,橫豎這首飾也不吃你,你只管用。”
完全是一臉的我才不會告訴你呢的表情,謝纨纨十分的摸不着頭腦,她一向覺得自己不蠢,可現在還真完全不明白了。
不過她信任顧盼,見她實在不說,也就不問了,不過是一點東西罷了,謝纨纨向來心胸開闊,從來沒有太多的執意。
顧盼要的就是她的不明白,換成別的人,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時機,收到這樣一件貴重首飾,自然就會想到是自己家境差了,拿不出像樣的首飾來,會在這樣的場合丢臉,所以顧盼才會送了這個來。
有的人大約會歡喜,得了大便宜一般,對顧盼感恩戴德,也有的人性子清高,覺得被人憐憫,被人看不起,受了輕侮,會覺得不自在。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因為這個首飾貴重的緣故。
可謝纨纨卻這兩種感覺都沒有,因為她從來不知道會因為首飾而丢臉,以前在宮中的時候,她其實常嫌金銀寶石的頭面沉重,反愛用當季的鮮花之類。
她這樣單純的不明白,叫顧盼覺得很有趣。
顧盼既不挑明,兩人便轉而說起了別的話,沿着小道走了一圈兒,就繞回了那邊,這會兒姑娘們越多起來,謝纨纨看了一圈,居然沒看見謝綿綿。
謝綿綿第一回來,怎麽就不見了?謝纨纨還真有點急,這會兒沒有長輩,她是做姐姐的,帶着妹妹出來,若是有點兒不周全,可難辭其咎,顧盼也看了一會兒,她在這壽王府是熟悉的,就招了一個丫鬟過來問。
“回顧姑娘的話,奴婢剛才過去送果子了,并不在這裏。”那丫鬟秀秀氣氣的樣子,道:“奴婢這就去問問。”
她見謝纨纨面生,又解釋了一句:“王妃今兒一早就吩咐過了,今日姑娘們多,不管哪裏,都多安排人引路,姑娘只管放心就是。”
謝纨纨點頭,這種時候,主人家當然要防着出點兒事端了,顧盼笑道:“先去這邊坐一會兒吧,表嬸治家有方,不會有什麽要緊的。”
正在這時候,一個小姑娘過來叫表姐,團團臉兒,謝纨纨不認得,想來大約是顧盼舅家的姑娘,連說帶笑的說了幾句話兒,就把顧盼拖走了。
謝纨纨揮揮手:“你只管去,我在這府裏又不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