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秦夫人便道:“纨纨剛才說的那個要命是個怎麽回事?我怎麽就不知道呢?”
謝纨纨笑道:“我昨兒沒說,只怕母親吓到,不止母親,四嬸娘五嬸娘也不知道吧?”
吳夫人忙道:“瞧大姑娘說的,我哪裏知道去?自然是不知道的。”
謝纨纨慢條斯理的對着張太夫人笑道:“并不是為着分家我才說,這到底是一家人,死也要死的明白不是?”
她又轉頭對她們道:“三嬸娘的母親不知什麽失心瘋,要害我的性命,竟拿三叔父在任上的事來,拿住了祖母,祖母就應了幫着她們害我的性命,選在昨兒我出門動手。”
謝纨纨又看向鄧夫人與謝玲玲:“原是我的罪孽,竟連累的二嬸娘和妹妹,倒叫二嬸娘和妹妹吓的了不得。”
謝玲玲哭道:“這哪裏是姐姐的錯,自然是那些壞人的罪孽。”
秦夫人大驚:“還有這樣的事?母親,三弟做了什麽,跟纨纨有什麽相幹,哪有拿纨纨填還這件事的!我的天爺,幸好昨兒碰見了葉家大爺呢!”
張太夫人在兒媳婦跟前是權威慣了的,此時惡狠狠的道:“你竟敢當面問我?你還有半點兒孝心沒有!”
秦夫人果然下意識的一縮,有點懼怕,反是四房的梅夫人道:“這與孝心有什麽相幹,這三伯的事,反拿侄女兒的命來換,這通天下也沒有這樣的道理,還不許大嫂問一問了?”
吳夫人在一邊瞧着,心裏暗暗點頭,她雖沒與四房通氣,但平日裏她們在一個院子裏住着,又都是庶子媳婦,自然來往多些,她很知道四嫂看起來模樣溫柔,其實心裏頭是個剛硬有主意的,想來四房也定然看得明白,這侯府如今跟以往是不一樣了。
吳夫人一邊想着,一邊也跟着出聲附和:“可不是四嫂這個理嗎?三伯做了什麽,那是三伯的事,哪怕天大的事呢,也沒有拿侄女兒去填還的,怪道大伯要分家呢,這有一就有二的,誰不怕呢?”
鄧夫人叫謝玲玲拉拉袖子,就開始嘤嘤嘤的哭起來。
秦夫人見這樣的場面,膽子也跟着大了一點兒了,想了想道:“這事兒與孝心有什麽相幹,三叔要我親閨女的性命,我問一問那是天經地義的事,通天下都說得過這個理去!母親不肯給我交代,我是不敢問母親的,我去問三叔與三弟妹還問不得了不成?”
四個兒媳婦同時反水,這還真是在這侯府不可一世的張太夫人沒料到的,她愕然了。多年自诩的掌控力在這一刻碎成了粉末,簡直變的可笑起來。
張太夫人一臉的不可置信,往幾個兒媳婦臉上一個個挨着看過去,到得後來,不怒反笑:“一個個的翅膀都硬了!我還就不信了,我到底還是不是你們母親,這規矩禮法都是擺設不成!我就是不分家,你們少做夢了!我看你們敢不敢把我怎麽樣!”
Advertisement
吳夫人牙尖嘴利,比秦夫人強到天上去了:“母親說差了,我們并不是不願意伺候母親,我們只是不願意拿兒子女兒來填還三伯,母親對三伯這樣慈愛,我對我的兒子自然也是一樣的,可不願意讓我兒子做別人的墊腳石。”
梅夫人看着是個溫柔的,說話卻比世人都犀利些:“這大姑娘還是親孫女呢都這樣,我們這隔了肚皮出來的,只怕死上十個八個,都沒人心疼呢!是不是五弟妹?”
饒是謝纨纨對這個家有心理準備,也看過張太夫人惱怒起來絲毫不顧體面,破口大罵甚至動手的樣子,可這會兒也又一次叫翻了臉的嬸娘們驚的瞠目結舌。
真是什麽都說得出來啊!沒一句話罵人,可比罵人還難聽的多。
謝纨纨當然知道這種破敗的家庭,不能與自己以往見過的事情比,比如說,這件事若是一模一樣的發生在自己舅家顧家,那都到了這個份上了,分家這種事肯定是水到渠成,必然悄無聲息。
因為每個人都會算,都會明白這件事的影響,誰占了上風,誰有利,誰手裏有些什麽籌碼,失敗者也清醒的知道自己只能妥協,無謂掙紮不過叫人看笑話罷了。
所以這種事的後續處理通常是悄無聲息的。
謝府當然不一樣,謝纨纨也預備好了手段非要分不可的,可如今這個形勢,也依然出乎她的意料,在她想來,定然一家子向她們房施壓不願意分家的,甚至她預料過了張太夫人一哭二鬧三上吊,嬸娘們的苦求,既然無法曉之于理,就會動之于情了。
她沒想到自己這話剛說出來,幾位嬸娘就集體倒戈了,話還比自己說的厲害多了。
不得不說,在這一點上,謝纨纨和張太夫人一樣意外。
張太夫人叫這個意外氣的直出粗氣,然後轉頭問鄧夫人:“老二家的,你也要分家?”
鄧夫人一直在哭,此時才起身跪下求道:“求太夫人給我們一條生路吧!”
“做夢!”張太夫人啐道:“要分家,先等我死了!”
見鄧夫人被自己一罵,跪在那裏還是哭,又道:“全天下都沒這樣的道理,父母在就敢分家!你就是跪死在這裏,也不行!”
然後又指着兩個庶子媳婦罵道:“小婦養的就是白眼狼,幾十年也養不熟,想要分家自己當太太?呸,要出去只管光身子出去,我一兩銀子也不會給!一家子沒個營生,吃我的用我的,還想分家?想的美!”
“住口!”侯爺在外頭喝斥了一聲,領着幾個兒子進來,五個兒子一個也不缺,三老爺謝建廷顯然挨了打,身上還有痕跡。
張太夫人很明顯的怔了一下,顯然是第一回被侯爺這樣喝斥,越發怒了:“憑什麽分家?這麽些年,什麽不是我出的銀子?你謝家有什麽?就那麽幾畝地,夠你使還是夠他們使?不是靠着我,你們還吃香喝辣金奴銀婢的使着?早都喝西北風去了!要分家,先把這些地,連這宅子都賣了,填還了我的嫁妝再說!沒得說分我嫁妝的道理!”
這就是張太夫人在謝家掌家數十年的最大依仗,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一樣的。
她出了銀子供養一家子,自然就人人都要讓她幾分。
侯爺在這個時候也叫她堵的無話可說。倒是謝三爺過去抱着張太夫人的腿跪下哭道:“娘,算了,分吧,兒子奉養您!”
張太夫人還沒問,他就說:“大哥給爹爹說了,若是不答應分家,就把那些事拿出去,免得今後又為這些事害了家裏人,娘,既然一家子兄弟都絕情的這樣了,就是強着在一個家住着還有什麽意思,倒是分了的好。”
說着又嚎啕大哭。
張太夫人也跟着哭起來:“我怎麽就養出這些天打五雷劈的黑心種子來,自己父母,自己兄弟也容不下啊!”
衆人都相看無語,那兩母子哭了一場後,張太夫人似乎平靜了點,朝着四個兒子逐個看過去,問:“你們都願意分家?”
果然都點了頭。
“那就分!”張太夫人知道大勢已去,她坐下來:“我這就把我的嫁妝單子拿出來,先清點了,兩個鋪子每年的入息都是有帳的,這些年都填到侯府,養了你們這些白眼狼,如今既不認我這個娘,也沒有我白填了你們的,差着多少,先把我的補上,要還有剩的,你們只管分去!”
張太夫人惡狠狠的道:“沒有補上我的,就別提分!”
這話說出來,最尴尬的就是侯爺了,此時便道:“哪有這樣的事,通天下也沒有賣了祖宗的東西再分家的。”
“通天下也沒有這樣一群白眼狼的!”別看張太夫人在汪家的時候沒什麽戰鬥力,回了自己家了,就不一樣了:“這就是你們謝家男人的出息!父母還在就鬧着要分家,還想分我的銀子!呸,我還沒死呢!就算我死了,我的銀子也不留給你們!還有什麽隔了肚皮的小婦養的,既不是我生的,更別指望花我的銀子,還想分銀子分田地,也不瞧瞧一大家子幾十個人,坐吃山空還人人都使着兩三個下人,你們也配!我就瞧着你們滾出去了,能過什麽好日子!”
這有銀子就是有底氣啊,謝纨纨嘆為觀止。
侯爺有點灰頭土臉的,只得去看謝建揚,謝建揚挺直的坐在那裏,面無表情,謝建岳還是很堅定的樣子,四老爺五老爺就忍不住看了過來,露出一點兒猶豫彷徨的神情來了。
不過等了一等,兩人還是沒有說話,謝建揚才道:“既然母親這樣說了,那就照着清理了吧。”
“老爺!”
“大哥!”
秦夫人和五老爺都忍不住了,紛紛出聲,吳夫人拉拉五老爺的袖子,他就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失态,連忙噤聲。
秦夫人急了,真要什麽都分不到,還分家做什麽,沒家産沒銀子,一個空頭的當家奶奶又有什麽意思。
謝建揚從袖子裏拿出一疊銀票來,放在桌上:“我是大哥,多年來沒有供養父母弟弟們,實在慚愧,我在長壽山上與人經營了一個茶場,這事父母兄弟都是知道的,當時也是我在外頭借的錢,沒用家裏一分銀子,今年年頭,那裏得了貴人青眼,賺了些銀子,先放在這裏,若是不夠,我再去銀號提,若是有多了,分與三個弟弟吧。”
他停了一下才說:“就當是我這些年來理該供養父母妻兒并弟弟們的份吧。”
張太夫人冷笑道:“也不知是今年的銀子,也不知是以前就賺了的銀子,只是存着私房,怕人用了他的!”
梅夫人見分家成了定局,越發不怕,溫溫柔柔的說:“大伯若是要存私房,何必這會子拿出來,倒不如學着那些人,只管攥在手裏,偶爾撒個一點半點,還要人感恩戴德磕頭謝恩呢。”
“那些人”簡直叫她氣個半死。
梅夫人與吳夫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又道:“說起算銀子,還有一項不能漏了,三嫂拿着公中的銀子,常成百兩上千兩的放出去得利銀子,這也算是公中的才是,如今既要拿公中的銀子還母親嫁妝,總不能漏了這個!”
謝建揚剛想說算了,謝纨纨趕忙跟了一句:“就是!”
她可是個睚眦必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