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謝建廷顯然不妨四房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沒想好怎麽駁呢,五房吳夫人也忙跟着道:“正該如此,既要明算賬,那自然誰的帳都該算。”
謝建廷終于道:“哪有這樣的事,公中的銀子,無非是過一過手,哪裏有什麽利錢銀子,四弟妹就是不忿母親要算嫁妝銀子,才說這樣的話的吧。”
這會兒才看得出,梅夫人真不是個省油的燈,立時笑道:“這話我可就不明白了,三弟妹拿着公中的銀子放利錢,怎麽就成了不忿母親了?倒也奇怪,難道還是母親教她放的不成?原來母親早這樣看重三嫂呢?那怎麽三嫂還只顧着你那好岳母,倒把母親給坑了呢?”
“什麽叫坑了,哪有坑母親,你別胡說!”謝建廷顯然招架不住這些女子的唇槍舌劍,不懂把話題扯開,兩三下就被拖進了昨日的話題裏去了。
梅夫人笑道:“昨兒我雖然不在,可三嫂當着那些人說母親謀害纨姐兒的那句話我倒也知道,連母親親自出手教導三嫂我也知道,怎麽三伯不知道麽?”
張太夫人臉色鐵青,道:“你們要分家,說分家的事就罷了,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麽,老三家的哪有放什麽利銀子,沒這回事!都給我閉嘴!”
這會兒張太夫人的話早不如當初那麽有用了,梅夫人既然肯扯破臉,當然就不肯讓她,她倒是一貫的溫柔神情,沒有絲毫動怒着急的樣子,說話柔聲細氣的:“有沒有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誰說了不算的,三嫂的利銀子,都是李才替她放的,打量誰不知道呢,三伯既不知道,咱們只管傳來問問,若不是三嫂給的銀子,是他偷出去放的,就送官打死也就罷了。”
謝纨纨這會兒真是沒出夠氣,唯恐天下不亂,立刻當着人吩咐葉錦:“去告訴葉大爺打發來辦事的人,我這裏有個奴才叫李才的,即刻抓起來問話,想來這些銀子也是記了帳的,只管打發人去抄了他們家看看,若是奴才偷了主家銀子放出去,便送到順天府去!”
“你敢!”張太夫人急了,先前只是媳婦反水,在這裏磨嘴皮子,她雖憤恨,卻不怕,這會兒聽說抄家送官,鬧出去就厲害了,連忙喝止:“快站住!”
可惜她對着的是謝纨纨,謝纨纨笑道:“我為什麽不敢?嬸娘們不敢,我還不敢麽?我可是差點死了一次的人,我怕什麽?真是好笑,祖母要明算賬,一家子都應了,如今算一算三叔父的帳,祖母急什麽?三叔父有的是銀子,還在乎這點兒利錢?”
謝纨纨也是膩味透了:“惹惱了我,咱們再把三叔父貪的那些銀子的帳算算!既然咱們為着他貪的銀子擔了風險,三叔父是不是也該把那些銀子拿出來算算帳?”
“你敢這樣說!”謝建廷聽到這個話更急了,指着謝纨纨卻不知道說什麽,謝纨纨一昂頭:“自己做的事,把一家子害成了這樣,又因着是祖母,咱們不能怎麽樣,只得分家了事,三叔父還當沒事人,還有理了不成?我就說了怎麽了,怕人說你別做啊。”
梅夫人都咋舌,這位大姑娘怎麽突然這樣厲害起來!不過想來也是,若不是有外人幫忙,她就得叫自己家長輩害死,大概生死路上走過一次的人,就格外不同些。
吳夫人笑着道:“大姐兒這話說的不錯。”她也是個靈透人,雖然不是特別清楚謝老三到底做了什麽,可既然是流刑,又聽到大姐兒說銀子,自然猜也猜得到是任上得了贓銀:“三伯的事若是犯了,咱們一家子可就倒黴了,多少受些牽連,是以這個家非分不可,可咱們這是因着三伯分的家,那三伯白得的銀子,自然也該算算帳才是。”
說的連謝纨纨、謝玲玲都撲哧笑了出來,謝建揚挺無奈的,他就想分個家,今後一家子安穩過日子,真沒想到這個家分出這些花樣來。
四房五房積怨久了,如今橫豎撕破臉,自然是抓到一點兒空子就要窮追猛打,偏偏張太夫人偏心就久了,慣的三房的漏子又特別多,他們還覺得這是應該的,直是叫人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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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玲玲是個省事的,又真正是個小姑娘,自然溫柔天真些,謝纨纨卻不一樣,她年齡其實不這麽小,且底氣足,又特別看不上那些人,看四房五房窮追猛打,她簡直樂在其中。
真是喜聞樂見。
此時又笑着幫腔道:“那個可不好分,咱們也沒有個确數不是?而且那種傷天害理的銀子,除了那種黑了心肝的,誰使着不燙手呢?”
謝建揚此時皺眉道:“纨纨你滿嘴裏哪裏學的這樣不幹淨的詞兒。”
謝纨纨嘴快:“跟祖母學的!”
這下子輪到梅夫人吳夫人撲哧笑出聲來了。
秦夫人比衆人都慢幾拍,好一陣子沒說話了,只是說到銀子,她哪裏舍得不說話呢,這會兒終于找到個話茬子,說:“那三叔這銀子到底要怎麽算?”
梅夫人打蛇随棍上,笑道:“要我說,就是真分了這銀子,我也沒臉使,果然是大姑娘說的那話,除了黑了心肝的,誰好意思使傷天害理的銀子呢,可是這一家子如今在這裏明算賬,總不能算了這個帳不算那個帳不是?”
“對對對!”吳夫人忙笑道:“要不,還是聽母親的吧,母親說要怎麽算好呢?”
要真聽張太夫人的,張太夫人當然是不肯算這個帳的,銀子是小事,擺出來說那件事可就要緊了,可這會兒的陣仗不是那麽簡單的,衆人咬住了三房不松口,不是像平日那樣,她簡單一句話能了事的。
正在猶豫間,梅夫人還體貼的道:“母親若是覺得自家人算起帳來,三伯吃了虧,倒也不妨,咱們請了族裏的爺叔們來,想來族裏的叔爺,總不至于幫這個不幫那個的,這樣子,母親的嫁妝這些年用了多少,算明白了,三伯這個也算明白了,還有大伯拿出來的銀子,都算明白了,這才好,誰也心服不是?”
這就是張太夫人的痛腳,不管她在家裏有多厲害,看起來有多強硬,她心中其實是明白她是站不住腳,不足為外人道的。
她敢在家裏橫,不過是橫慣了,底下又都是她的子女媳婦,她再無賴,也沒人能把她怎麽樣。
可這會兒這樣一說,她就坐不住了,四房五房真要橫下心來,去請了族裏的人來說這件事,事情就難以收拾了,而謝建廷更是給吓住了,只拼命給張太夫人使眼色。
只她橫慣了,此時就算急了,也說不出示弱的話來,只犟着不開口,倒是侯爺在一邊泥雕木塑般的坐了半日了,此時見這樣的形勢,出來說話了。
“越來越不像話了!”侯爺沉着臉,可惜沒人怕他:“一家子說什麽兩家話,算什麽帳!都給我收起來!老大也把你的銀票收起來,我還在這裏,還用不着你出這銀子!明日我就把侯府的産業清理出來,以前分家也有現成的例子的,照着成例分了就是了。”
謝建揚沒動,謝纨纨輕輕推推秦夫人,秦夫人振奮的走過去把銀票給收了回來。
謝建揚皺皺眉,謝纨纨看見了,她是個說話從來不肯藏着掖着的人,當面就說:“爹爹如今有了産業,想要孝敬祖父祖母,供養叔父們,也是有的。今後盡有日子。可不是在這會兒,這會兒是為着什麽分家,一家子都知道,也不用不好意思說,為着這個,倒要爹爹出銀子,我不應!”
“你不應?你算什麽東西?十幾歲的黃毛丫頭,你憑什麽能說不應?”張太夫人又不爽了。
“憑你欠我一條命!”謝纨纨直視張太夫人。
那是謝纨纨的命,她一直記着的。
就是張太夫人這樣的人,這個時候也說不出你又沒死這樣的話來。
侯爺見越發不像了,只得道:“就這樣定了,你們都先回去。”
再說下去,越發什麽陳谷子爛芝麻的都扯出來了,沒個開交。
衆人見狀,也就都散了,謝纨纨随着謝建揚走到二門上的時候,謝建揚才長嘆一聲,謝纨纨在身後聽的真切,便問怎麽了。謝建揚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才說:“你祖父若是肯理事,咱們家也不至于是這樣了。”
作為當家的侯爺,謝文洪只知清貴,不耐煩庶務,一切家務事只憑張太夫人做主,且他出生之後不久,就正逢當年的奪嫡,他的整個兒童少年時代,一家人都在惶恐之中度過,生怕哪裏有個什麽,就萬劫不複,這大約就造就了謝文洪避世的性格。
他巴不得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只要他有的吃喝玩樂,平穩安逸,萬事不要煩他最好,所以他怕張太夫人與他鬧,叫他不得安寧,自然就一次次退讓,換的平靜。
也是這樣漫長的日子的一次次退讓,終究造就了張太夫人如今這樣唯我獨尊,刻薄跋扈的性子,也終究造成了這一家子如今這樣離心離德的局面。
謝纨纨想了想,竟沒有話可以安慰他。
謝建揚看着女兒,情緒低沉的說:“只是委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