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分家不是一件小事,涉及的東西本來就多,加上一家人離心離德,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扯半日,互不相讓。

尤其是女眷的言辭精彩的可以寫一部書。

秦夫人叫謝纨纨三言兩語的打發了,果然不出頭,讓謝纨纨自己去折騰。謝纨纨跟她娘說的是:“祖母那麽兇,又知道爹爹有銀子,叫你給你敢不給嗎?我就不一樣,她欠着我的命呢,不敢把我怎麽樣,爹爹也聽我的,要不是我,咱們家前兒就把銀子給出去了,娘說是不是?”

秦夫人想想前兒的場面,不由的點頭,能不面對老太太,不惹惱丈夫,就能拿着銀子,她當然願意,也就應了。

四房五房的嬸娘都不是能輕易打發的,但又都有眼色,心裏明白事,隐隐約約以謝纨纨馬首為瞻,十分有趣。

不過最有趣的還是二房,鄧夫人本就是個沉默老實的人,又沉默了十幾年,嘴頭子越發不行,反是謝玲玲站了出來說話,開始膽子還有些小,有些話又不好意思說,不過經過這樣十幾天的鏖戰,竟有點兒脫胎換骨起來。

因謝玲玲是晚輩,面對長輩總是天然弱勢的,且又沒出閣,有些話越發不好說,姿勢也不好十分難看,可謝玲玲是個聰明的姑娘,知道另辟蹊徑,她每次總帶着四歲的胖乎乎的謝萱萱,将她抱在膝上,拿一塊糖給她慢慢吃,偶爾有些話她不好說的,就悄悄的教給謝萱萱說。

童言無忌,常有意料不到的效果。

好幾次都叫謝纨纨笑倒。

并不只是争吵,有時候打打圓場,有時候教她衆目睽睽之下跑到嬸娘跟前傳遞信息,明知道她在遞點子,可就是張太夫人這樣的人都拿這樣一個四歲的小孩子沒有辦法。

甚至有時候謝萱萱大哭起來,就能結束一天的争鬥。

這樣鬧了近二十天,這謝家的家還沒分清爽,安平郡王府卻已經大擺宴席,廣撒請帖,遍邀親朋,要熱鬧整三日。

安平郡王上本請封嫡長子葉少鈞為世子,聖上已經俯允,旨意明發,成為京城這一陣子以來最熱鬧的事。

京城被封世子的人不少,但葉少鈞此事意外的人卻更多,京城裏這一個檔次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葉少鈞雖然頗為能幹,又與當年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新帝交好,可意外的,他誰都搞的定,就是不得其父安平郡王的歡心,安平郡王寵愛其嫡次子葉少雲,也是徐王妃所出長子,據說曾不止一次的在人前說過葉少雲酷肖他,今後必能光大王府。

頗有屬意葉少雲為世子之意。

這也是為什麽謝纨纨當初在想到是徐王妃要她的命時候,就推測出徐王妃要給葉少鈞冠一個妨克的名聲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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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少鈞在府裏全無優勢,但在外名聲極好,人人都說他出息,甚至就是不喜歡他的人,都承認他的才幹,是以安平郡王就是再屬意葉少雲,也輕易不敢為他請封的。

他缺少一個不請封能幹的嫡長子為世子的理由。

葉少鈞生母早逝,若是加上兩任未婚妻都在訂婚後意外去世,這樣孤寡妨克的名聲也就可算是一個理由了。

當然,考慮到新帝對葉少鈞的寵愛,安平郡王是不是現在就敢為葉少雲請封也并不一定,但先造出這樣的名聲來,對徐王妃當然是好事。

今後若是有了機會,不就是水到渠成了嗎?

是以突然之間,安平郡王竟為葉少鈞請封,實在頗叫京城無數人都出乎意料,各家接了請柬,都紛紛出席,自然是為着看看這葉少到底又使出了什麽本事。

不過有這樣意外的不包括謝纨纨,她聽到這個消息,只是笑了笑,心裏想的卻是,那個狠毒的汪老太太,如今害得徐王妃不得不妥協,竟要親自去請安平郡王為葉少鈞請封,只怕徐王妃能恨死她。

她想用謝纨纨的命換的汪家人的榮華富貴顯然是不可能了,只怕連現在的安穩日子也過不下去了。

汪家把徐家得罪的狠了,有他們的好看!

總算是對無辜的謝纨纨的一點我慰藉。

作為世子葉少鈞的未婚妻,謝纨纨在這三日大宴賓客中都要出席,雖然不是主人身份,可終究算得上要緊人物。

安平郡王府第一日請各世家、豪門、宗室。第二日請一家子的親戚,第三日是世子葉少鈞下帖子請客,謝纨纨如今又有鄉君身份,又是莊太妃的義女,說起來一點兒也不差。

莊太妃顯然很清楚她這邊的事,先就打發銀針送了三套衣服來給她這三日穿,都是今年上進的新料子,第一日那套最是淡雅,第三日那一套反最為富麗華貴,謝纨纨謝了恩,笑道:“母親竟想的這樣周到,叫我怎麽說呢,姐姐回宮後替我禀母親,趕明兒我再進宮看她老人家。”

謝纨纨不是喜歡素淨的人,她向來愛紅愛花,料子都挑鮮亮的用,不過這一回她當然還是用了母親預備的衣服,腰佩的也是前兒莊太妃賞的那副極為華麗繁複的禁步,頭上卻只用了一對光潤渾圓的南洋珠耳墜子,螺髻上用了一只點翠的蝴蝶,其他金簪金釵都沒用,反簪了兩朵玉蘭,襯着雪膚玉貌,格外清新脫俗。

與秦夫人一起前往安平郡王府。

進二門換轎子的時候,就感覺到有人的目光在注意她,謝纨纨慣例的昂着頭,簡直沒什麽感覺,反是秦夫人又是興奮又是歡喜,又帶着點兒膽怯。

興奮與歡喜不用說了,自然是因着葉少鈞獲封世子,女兒今後就是郡王妃,自己當然就是水到渠成的郡王妃的母親了。膽怯的是生活圈子是那樣,此時乍然在這樣的府邸出入,尤其今日,赴宴的人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貴!

都是她以前接觸不到的人物,遠遠見過的,聽說過的人物,如今第一回要平輩論交,當然有些怯怯的。

葉少藍也是主角,如今天也熱了,她穿着銀紅的羅衫,顯得冰肌玉骨,十分秀雅,聽說謝家母女來了,親自迎到了垂花門,親親熱熱的拉着謝纨纨的手笑道:“姐姐來了,剛才顧家表姐還說沒瞧見你呢,可巧就到了。”

謝纨纨随口道:“顧家表妹倒是來的早。”

她是叫慣了表妹的,幸而如今是太妃娘娘的義女,倒算是有這個身份。

葉少藍與秦夫人見禮,又挽着謝纨纨的手往裏走,一邊輕聲道:“我外祖家的表姐們連同表侄女們也都來了。”

顧家的小姑娘不多,多的是大姑娘,那是因為顧家上一代前頭四個都是兒子,底下兩個姑娘,大的進了宮,如今成了太妃,小的貴為郡王妃,卻早逝。顧家前頭還有三個嫁了人的表姐,底下就剩了個顧盼和兩個小姑娘。

不過倒是幾個表侄女都大了,大的那兩個,也到了交際的時候了。

今兒是葉少鈞的好日子,作為親近的舅家,幾位表姐來都是應該的,謝纨纨正奇怪葉少藍為什麽這樣說,葉少藍已經道:“幾位表姐都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嘴裏不饒人的,心裏卻是好的,你別怕。”

謝纨纨這才意會過來,幾位表姐都是厲害人物,她當然知道,但謝纨纨不知道,而且,作為舅家的表姐,她們看不上徐王妃給葉少鈞訂的未婚妻也是有的。這是葉少藍善意的提醒。

藍藍就是這點體貼,謝纨纨便笑道:“哎喲我可怕了,等會兒我進去,我就跟顧四姑娘坐吧,想來表姐們對自己家妹妹總得好些。”

葉少藍當然聽得懂她話裏的笑意,便也笑道:“你倒也不怕,被欺負哭了,還能找我哥替你報仇呢。”

“可不是嗎!誰怕誰啊。”謝纨纨一點兒也不害羞,還頗為得意。

葉少藍都叫她給笑死了。

不過她還是真的進了門直奔顧家那裏,先拉着顧盼說了兩句話,才過去與徐王妃見禮。

今天這樣的日子,徐王妃就是再不願意,也打扮的富麗的坐在上面,或許還比平常要更精心些,生怕人說閑話。

不過看到謝纨纨,她終究是有些不自然的。

謝纨纨不知道徐王妃心中是個什麽滋味,她也不關心,以前她還是江陽公主的時候,徐王妃對着她當然是恭敬的,而且也沒有什麽惡行,至少顧家的人沒有逮到什麽關鍵的東西,只因着天然的利益沖突,讓他們站在對立面上,謝纨纨對她,說不上痛恨,只是有些小動作叫她瞧不上眼罷了。

可如今,她成為了謝纨纨,才真正痛恨了這個女人。

這樣光鮮豔麗的形容之下,不說別的,就有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的性命。

只是謝纨纨也沒有別的辦法,依然要過去行禮問安,徐王妃柔和的聲音很動聽的說:“謝大夫人與大姑娘快別多禮了。只是我也給你們家侯夫人下了帖子,怎麽侯夫人竟沒有一起來呢?”

坐的近的都聽到了,自然就回頭來看,好多人心裏都有點兒驚訝,今天這賀世子請客的日子,這位王妃心裏不痛快那是定然的,不過這會兒當着這麽多人給未來的世子妃下馬威,好像太小氣了些吧?

倒是謝纨纨心裏頭火突突的跳起來,滿心裏想的是:什麽!我還沒找她的麻煩,她倒來找我的麻煩來了?

她殺人未遂,叫葉少鈞抓住了機會封了世子,她還委屈上了不成?明明自己是苦主,還沒哭鬧呢,她倒發起難來。

謝纨纨便笑道:“王妃也給祖母下了帖子嗎?這個我并不知道,我如今早沒在家裏住了,已經随着父親在外頭典了個院子住着呢。要我說,或許祖母一時忙起來,竟忘了呢,要不,您打發人往侯府裏問問去?”

謝纨纨言笑晏晏,仿佛與她親近的閑談似的:“這兩日我們家正在分家,這事兒您也是知道的,這古訓說家醜不外揚,有些話我竟也不好說的,也不好打發人回去問祖母,只怕您打發人去問問,祖母還自在些。”

徐王妃臉都氣僵了。

謝纨纨這話說的太刁鑽太缺德了,葉少鈞這封世子這事兒本來就很多人議論了,理由當然衆多,新帝的寵愛施于安平郡王的壓力是一種,猜疑徐王妃這裏是不是出了什麽差錯也是一種,謝纨纨當着人說這樣的話,毫無疑問幾乎可以坐實了徐王妃這裏有問題。

在這裏的絕大部分都是人精子,聽話聽音的本事誰沒有呢?這麽當着人說家醜不可外揚,又是謝家分家,又是葉少鈞封世子,還加一句您知道的,誰會聽不懂呢?

看來徐王妃不知道是做了什麽醜事,叫人抓住了痛腳啊。

不止一個人在心中暗想,也有好些人有點兒幸災樂禍的看好戲的看向徐王妃,這徐王妃放出不利于葉少鈞的流言,挑了半天,挑了這麽家的姑娘,多少人都以為,定然是個好拿捏的,如今看起來,這位姑娘可不是個老實膽小的,徐王妃想給人下馬威,早早的收拾住她,倒叫人家照臉上摔了回來,還叫她沒法兒駁回去。

這位小姑娘,膽子是真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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