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杯奶茶

收拾書包時,安好收到安茜的短信。

大致意思是讓她自己想辦法回去,不會有人接她。

她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背好書包,她看到後座的陸珂還在睡,沒敢打擾。

李嘉銘和歐桀來到高二十一班,除了掃地的值日生,就剩下陸珂。

李嘉銘過去把人叫醒。

陸珂人還沒起來,手先抓住桌邊的眼鏡,戴上後擡起頭。

剛睡醒的他,眼中不似平日裏那麽鋒芒畢露,但身下壓着的“檢讨書”豁的展現出來,卻是看的李嘉銘和歐桀虎軀一震。

“卧槽!陸哥你寫檢讨?”

之前打架被老師逮個正着,陸珂都沒寫這玩意兒,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陸珂把檢讨塞進書包裏,不作任何解釋,只說了一個“走”字。

可李嘉銘心慌啊。

他一路都在嘀咕檢讨的事,怎麽想怎麽覺得這事驚悚,陸哥寫檢查?

寫什麽呢?

寫什麽都不可能寫檢查啊!

三人來到東南門取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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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銘不怕死地想問個究竟,這時,一個女生出現在他們眼前。

安茜沖陸珂羞澀地笑笑,說:“我叫安茜。去年國慶節前,有幾個混混想搶我的東西,幸虧你及時出現。”

陸珂掃了她一眼,低頭解車鎖。

安茜笑容僵硬,急着上去繼續解釋,再三強調自己當時多麽無助害怕,身上還有擦傷。

可陸珂就是沒有回應,看都不看她。

“你真不記得了?”安茜覺得自己這長相可不是路人,“要不我帶你去事發的地方回憶一下?”

陸珂坐上山地車,跟李嘉銘和歐桀:“店裏見。”說完,戴上耳機離開。

安茜又一次愣在原地。

可一想也更是不甘心,又追過去攔陸珂,李嘉銘攔住她。

“同學。”李嘉銘嘆口氣,“聽我一句勸,你和我陸哥沒可能,省點兒唾沫吧。”

安茜臉上發熱,怒道:“我和陸珂說話呢!你算老幾也敢過來和我搭讪?滾開!”

哎呦,性格這麽差。

李嘉銘覺得有必要教育兩句,歐桀先一步直接把人噎回去:“實驗中學的是吧?不想在我們校門口變成笑話,趕緊走。”

安茜瞪着眼不說話了。

李嘉銘做個“囧”的表情,騎車和歐桀跟上。

躲在一旁的王朦見他們走遠,馬上跑過來說:“茜茜,你幹什麽這麽兇?他們是陸珂的鐵哥們兒,也都不好惹着呢。”

“我管他們!”安茜氣的渾身發抖,“從小到大,還沒人敢給我這樣的氣受!”

***

安家別墅。

安晟和江慧顏坐在客廳,茶幾上放着幾個紙袋子,是帶回來的禮物。

見安好回來,江慧顏本來想着讓自己女兒先挑,這下可好,便宜這個鄉下丫頭了。

“安安,來。看慧姨給你買了什麽。”她招手道。

安好對禮物不感興趣,但得配合,安晟忽然插話:“怎麽就你一個人,你妹妹呢?”

江慧顏心道壞了。

她知道安茜一直在故意刁難安好,這都無所謂,可不能被安晟知道,否則……

“妹妹在學校有事,我不想等就先自己回來了。”安好別的并不多說。

江慧顏松口氣,馬上接話:“下回啊,還是跟家裏的車回來,安全。我回來跟茜茜說說,叫她遷就你的時間。”

安好說了聲“不用這麽麻煩”,跟安晟道:“爸爸,我以後想自己上下學,坐公交車很方便。”

安晟皺起眉頭,不悅道:“安家大小姐坐公交車,傳出去像什麽話?你多等等你妹妹,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安好想要解釋,可江慧顏搶話:“老爺,安安這是樸實,你別發火嘛。她在鎮裏生活慣了,總得适應一段時間。”

“來了海城就得跟這邊走。”安晟的語氣不容置喙,“我安家還不至于沒車接送女兒!”

安晟的态度叫江慧顏心裏竊笑。

就是要這樣,讓安晟一點點覺得這個大女兒根本上不了臺面,只會給安家丢人。

“爸,您別氣。”安好語調柔軟,叫人聽着很舒心,“我想坐公交車上下學,是因為爸爸已經動用關系讓我去上學,我不想再那麽張揚給爸爸惹來不必要的非議。以前爺爺常跟我說,咱們安家一向低調,所以家業才能代代相傳。”

安晟一怔,沉默了。

客廳裏立着的大鐘發出規律的聲響,一下接着一下,安好低着頭,攥緊手包袋子的手,手心早已汗涔涔。

過了會兒,安晟一聲嘆息,感慨:“我還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你爺爺也這麽告訴過我。謹言慎行,低調小心才可以讓安家薪火不滅。安安,你很懂事,也識大體。”

安好搖頭:“我剛才惹爸爸生氣了。”

安晟起身走到女兒身邊,拍拍她的肩膀,語氣明顯緩和了不少:“爸爸不生氣。你說得對,你現在在學校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其餘都是次要的。不想坐家裏的車就算了,依你。”

安好:“謝謝爸爸。”

父女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把江慧顏排除在外。

她本以為愛面子如命的丈夫一定會很反感安好這種小家子氣的作風,沒想到……

她暗暗咬牙,轉而說:“安安這麽懂事,難怪爸總誇你。”

安好一愣,不明白江慧顏為什麽總要提到爺爺?

可謹記着爺爺的話,她說:“我的眼界不如弟弟妹妹,爺爺是為了不讓爸爸總惦記我才這麽說的,好多規矩還得慧姨多教我。”

安晟又拍了拍安好的肩膀,讓她上樓,而後意味不明的看了江慧顏一眼。

回到房間,安好捂住狂跳的心髒靠在門板上。

其實她剛剛很怕說錯一句話就會讓安晟覺得自己事多、麻煩。

好在爺爺跟她說過:“你爸最愛的就是面子,只要把握住這一點,他很好拿捏。”

所以她用不想張揚這樣的原因來解釋,看來是對的。

多虧了爺爺啊……

她走到櫃子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套字帖。

這是爺爺留給她的。

她輕輕撫摸着那些字跡,想了想,認為有必要買一個帶鎖的箱子去存放她寶貴的東西。

***

轉天清晨。

安好從房間出來遇上安茜。

安茜因為陸珂的事情生了一晚的氣,現在正好撒撒氣。

“聽說你要坐公交車上學。”她哼了下,“很識趣嘛。你一個窮鄉僻壤裏出來的,确實坐不慣高級轎車。”

安好不想挑事,平靜地說:“那裏也是你的老家。”

安茜譏諷:“少拿這套來壓我。我爸我媽早就帶我來海城了,我跟那裏可一點關系都沒有。爺爺是老了才會守着那裏,至于你……我差點忘了,你是有媽生沒媽養。自然爺爺去哪兒你去哪兒喽。”

安好攥緊了拳頭,目光一下子變得和平時不一樣,帶了攻擊力。

安茜覺得她這幅樣子還挺有意思,又笑着補充:“聽說沒媽的孩子都性格畸形,你要是想發瘋可別在我家裏。”

她作勢離開,安好猛地扣住她的手腕,正要說什麽,江慧顏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茜茜,還不下來吃早餐?”

安好眼裏閃過一絲猶豫,安茜趁機甩開她的手,得意的挑了下眉。

從別墅出來,安好才覺得自己的呼吸沒有那麽沉重。

可直到她坐上公交車,她的腦子裏也都還是那句“有媽生沒媽養”。

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和痛楚,就是沒有見過自己的媽媽。

每當生病的時候,她總會想自己那麽不争氣,要是媽媽沒有生下她就好了,那媽媽也就不會難産而死。

安好想用一切換見媽媽一面。

可她什麽都做不了,她一出生就克死了媽媽,也不能救活倒下的爺爺——她什麽都沒了,只剩下她一個人。

下了車,她垂着頭往學校走。

要不是山地車直愣愣地停在她面前,她大概要一條道走到黑,不知道走到哪裏去。

“早啊,陸同學。”她鼻音有點重。

陸珂皺了下眉頭,不光是因為她的鼻音,更因為她紅紅的眼睛——她哭過。

這個認知叫他心頭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他握着車把,手背上青筋畢露,周身頓時升騰出一股怒氣。可這一切當她看向自己時,又很快被收斂起來,變回了平日裏的冷淡。

“陸同學,你……”安好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陸珂從山地車下來,彎腰湊近她的臉龐,她茫然了一秒,正想後退,冰涼的指肚已經擦過她的臉頰。

“有灰。”

安好呆呆地“哦”了一聲,意識過來後用手胡亂抹抹,那些淚痕也被她稀裏糊塗的抹去。

“吃早餐了嗎?”

“我待會兒去食堂吃,你……”

“我出來吃早餐,你跟我一起。”怕她猶豫,又補充了句,“這家早餐味道不錯。”

安好看眼時間,是夠早的,于是點了下頭。

陸珂帶她來的這家早餐叫做春南小館。

館子不大,室內擺了四張桌子,室外又擺了四張,主要賣的是灌湯小籠包,以及一些南方的特色小吃。

兩人在外面挑了座位坐下。

“小陸來了啊。”說話的是位兩鬓斑白的阿婆,正在收拾桌子,“還是老幾樣?”

陸珂把菜單遞給安好,回答:“再添些。”

阿婆納悶,扭頭一看,陸珂身邊多了位水靈靈的姑娘。

這可是稀奇。

安好看了遍菜單,選了兩樣。

阿婆一聽這軟糯的聲音,笑道:“小姑娘是南方人吧?聲音甜得咧。”

安好笑了下,聲音悶悶的:“我在北方長大的,我媽媽是江南人。”

點完餐,陸珂讓安好坐着別動,自己去公共桌上取餐具。

拿完了覺得不妥,他又去水池那邊一一沖洗餐具,還特意跟阿婆要了杯溫水。

他回來時,阿婆正好端上溫水,安好以為是每桌都有的,道了聲謝就喝了起來。

溫水下肚後,她覺得身子也暖了。

陸珂用餘光觀察她,幾次要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只能幹巴巴道:“這家早餐味道不錯。”

他剛不是說過了嗎?

安好也沒多想,配合地點點頭,看起來還是蔫兒蔫兒的。

陸珂放在膝蓋上的手,手指快速彈動着,他往四處看,搜索着有意思的東西,一聲喵叫引起他的注意——一只小橘貓在巷子口巴頭。

“小陸,肯定是來找你的哇。”阿婆端上早餐,“就你愛喂它們。”

陸珂見安好在看小貓,就說:“我把它抓過來。”

“啊?”

陸珂已經站了起來。

安好阻攔:“它肯定是肚子餓了來找吃的,你別吓到它。我們這裏有它能吃的嗎?”

陸珂正要回答,阿婆指了指桌上:“這裏的流浪貓都吃我家的桂花糕呢。小陸愛吃,也喂它們吃。”

喂桂花糕?

安好覺得挺新鮮,自己先嘗了一口。

甜度不高,但比一般的桂花糕要清香軟口,有一點她老家的味道。

陸珂看她小口小口的吃着,注意力似乎被轉移開,內心的無措也跟着漸漸平複,暗自松了口氣。

等她吃完,他問:“要不要喂貓?”

“嗯!”

兩人拿着桂花糕過去,小橘貓認生,見陸珂身邊有別人在就喵嗚一聲跑走了。

安好舉着桂花糕,自言自語:“我不兇,怎麽跑了呢?”

小姑娘自責的樣子讓陸珂眼裏染上笑意,他拿起盤子裏的桂花糕咬了一口,唇角微勾:“下次就好了。”

吃完早餐,陸珂稍稍離開了一下,回來後兩人往學校走。

一路無話。

等臨出巷子口時,陸珂把她叫住:“手伸出來。”

安好不明白要幹什麽,但這一次照做了,結果手掌心上多了兩塊大白兔奶糖。

她愣了愣:“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陸珂側過頭,金屬鏡框的一角折射出點點光亮,“你在奶茶裏加過。”

心裏驀地暖了起來。

她終于笑了。

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嘴裏,她把另一塊大白兔奶糖分給他,笑着說:“你也吃,也要好心情呀。”

陸珂望着小姑娘的笑臉,眸色微深。

在她離開後,他動作緩慢輕柔的剝開奶糖包裝紙,然後将糖放進嘴裏,不咬,就這麽含在嘴裏讓它慢慢融化。

很甜。

作者有話要說:  陸珂:貓,你過來。

小橘貓:你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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