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小公子?”

翠瑩和那小厮瞧着少年從假山後面走出來, 頓時吓得面色煞白, 只差魂飛魄散了。

“你們方、方才在做什麽?”洛華聲音還有點結巴,他被剛剛自己所見的事震得不輕,此時面上的火熱還未消散。

然而翠瑩兩人早就慌了神, 哪還有臉面與少年對望。

以為少年在斥責他們, 兩人忙跪倒在地上,磕頭求饒了起來。

“小公子,求求您發發慈悲, 饒了我們這次吧,我們再也不敢了,求您寬恕我們吧。”翠瑩到底是女兒家, 被人撞破這種事, 此時已羞愧得痛哭流涕起來。

旁邊的小厮見翠瑩這般,心裏也懊惱萬分。他咬了下牙,也還算有點男子氣魄,整個人往前爬了一步,擋在翠瑩面前,垂着頭失聲道。

“小公子,這些都是小的死纏爛打、自作主張的, 與翠瑩她一點關系都沒有。都是小的見到翠瑩, 心生歡喜, 一時迷了心眼,失了分寸。于是,一廂情願得纏着翠瑩。”說着說着那小厮也忍不住流淚下來, 聲音顫抖着,“小公子,這一切全全都是小的一人罪過,和翠瑩毫無幹系。要打要殺都是小的該受,小的毫無怨言。只是、只是小的求求您,饒了翠瑩這次吧,她當真是無辜的啊。”

說完那小厮就不斷磕起頭來。

“你、你現在說這些又做什麽?”聽了這番袒護,翠瑩拽着男人的袖子哭得更加厲害,“你我本是兩情相願,你若是真為此死了,留我獨活,我如此承了你這份情,你倒是讓我怎般活在這世上。如此、如此……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一了百了!”

翠瑩心裏已經萬分羞愧了,她性子本就剛烈,此時那小厮還說出這樣死啊活啊話來,她更是無地自容,恨不得趁現在幹幹淨淨死了才好。

于是說完,竟然猛得起身,當真一頭向那假山撞去。

好在巧紅就在她身旁,見勢頭不對,眼疾手快忙将翠瑩一把攔了下來。

“翠瑩姐姐,你這是做什麽?”巧紅抱着翠瑩,瞧着對方那狼狽的模樣,心生憐惜,眼睛也不由紅了,“就算是再大的事,也不能這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啊!”

見翠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巧紅轉過身來,也同二人一起跪在了地上。

“巧紅,你這是做什麽?”洛華愣在那裏,看了一出下來,摸不依舊着頭腦,“怎麽也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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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一句話未說,他面前的這三人卻不知怎麽已經哭成一團了。

“小公子,此事巧紅本不應多嘴的。”巧紅吸了吸鼻子,身子伏在地上,帶着哭腔說道,“但奴婢大膽,還是想求求您放了翠瑩姐姐這次吧。翠瑩姐姐本性不壞,她與那人心意相通,真心相許,只是一時昏了頭腦才在相府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來。奴婢、奴婢願為其擔保,他們絕、絕對不會有下次的。”

“巧紅,你快些起來吧。素日我們都是有商有量的,怎麽眼下突然這般生分了?”洛華上前将巧紅撫了起來,他雖不知這事原有如此嚴重,但還是好聲應了下來,“這樣左右我就當沒看見,爛在肚子裏,不告訴旁人就是了。”

聽了這話,巧紅臉上一松,帶忙着翠瑩和那小厮再次跪地謝恩。

“好了,好了,你們這是做什麽?都快些起來吧。”洛華嘆了口氣說道,他知自己在這怕是不便這三人說話,就尋了借口,先走了一步,在這片竹林等着巧紅。

巧紅怕翠瑩想不開再做傻事,又留下寬慰了一會兒,中間又隐晦得好言相勸了了一番。

之後見對方終于止了哭聲,才忙出了竹林去找少年。

“今日多謝小公子開恩。”巧紅感恩戴德道,“小公子菩薩心腸,奴婢再替翠瑩姐姐謝謝小公子。”

“他們兩人——”洛華欲言又止,轉言發問道,“這事被人發現嚴重嗎?”

巧紅露出一絲苦笑,說道:“小公子有所不知,一男一女在竹林私會,這傳出去是要給家門蒙羞的。若是這事被趙管家知曉了,那他們二人怕是要狠狠挨一頓板子,然後再被趕出府去,以後不說相府,就是三流人家裏也是找不到活做的。”

“這般嚴重?”洛華驚訝道,“那他們為何還要知而又犯?”

“這——”巧紅也不知如何說于少年,她自己也對這些事一知半解,只能模糊道,“大抵也就因一個‘情字,’翠瑩姐姐也說她與那人是……哎,這也是難免的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嗎?”

不知怎麽洛華忽然想起晌午時男人那突兀的舉動。

莫非那時候——

榮榮也是因為這人之常情?

所以對他——

想到一般,洛華的臉又燙了起來,他對這情愛之事本就如隔水望月,朦朦胧胧的。

不敢往下細想,只暗罵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心裏害臊至極。

這邊洛華這心裏變扭糾結,而封景榮那邊确實更是煎熬的厲害。

少年身上那股子若有似無的香氣似乎一直在他的四周萦繞不散。

有點害怕少年突然過來找他,自己難以把持。

封景榮幹脆策馬出府,逃去了城外兵營。

為了讓自己忽視掉那旖旎磨人的滋味,今兒封景榮更是罕見地親自下場練兵。

“石頭,大将軍今兒這是怎麽了?”曹宇望着不遠處橫刀立馬的男人,心裏愕然不已,“這下手也太狠了吧。”

到眼下為止,不到一個時辰,已有陸續十幾人敗于大将軍的長|槍之下。

他們這些人之中甚至連撐過十招的沒有一個。

“不知。”石友明搖搖頭。

“根基虛浮,毫不紮實,如此上沙場,與送死何異?”咣的一聲,長槍立于地上,男人望着面前的士兵們,冷聲呵斥道,“再來!搏殺五十,沒斷一次者再加練十次。”

“大将軍過去還是右将軍屬官時,練兵便以嚴厲著稱,然今日這般怕是太過嚴苛了吧。”曹宇目光帶了可憐,悄聲道,“這些還都是群才入大營的嫩菜頭,就是天生能有三頭六臂出來的,在大将軍面前也只有挨打的份啊!”

“沙場并非兒戲,刀劍無眼。此時大将軍嚴酷,才是真為他們好。”石友明面色不變,“不過今兒大将軍行為舉止确實不同以往。”

“是吧,是吧,我也是這般想得,來的時候臉色鐵青,就像是憋了一肚子火敢來的。”說則會說這,曹宇忽然壞笑道,“石頭,這想來其實也不奇怪。你說我們大将軍再過過可不就是耳順之年了,咳咳,他那屋子裏還每一個着落的,可不是要冒火嗎?”

石友明默默掃了曹宇一眼,“你胡說不要命,可不要帶上我。”

曹宇擺擺手,“嗐”了一聲,“我就在旁邊和你嚼幾句嘴,你不說,我不說,大将軍哪裏——”

“曹宇。”

這時不遠處那雙墨綠色的眸子忽然望了過來。

曹宇做賊心虛,身子陡然一顫,忙收起笑容,應聲道:“大将軍,屬下在。”

“過來,與他們做個表率。”男人握着長槍冷聲道。

曹宇一步三回頭,有些猶疑得走上前去,“不知大将軍讓屬下做何表率?”

咣當一聲。

只見一把長槍扔到他腳下。

“撿起來,練兩招。”男人繃着臉說道。

曹宇彎腰撿起槍,撓了撓頭,悻悻然道:“屬下哪是大将軍的對手?要不您讓石頭來吧。”

誰料他話才說來,只見槍出游龍,那一點銀光已向他攻來。

曹宇忍不住罵了聲娘,方暗暗咬牙,吃力攔下這一下。

只是一招他便已落了下風。

兩人來來回回過了幾十招,然男人的殺氣太盛,招招緊逼,沒過一會兒,曹宇兩手一空,長槍就被一下挑上空中,落敗下來。

“看來許久不上沙場,在宮裏養尊處優的,就連你也怠懶了。”

“大将軍,屬下——”自認為輸給大将軍天經地義,曹宇想為自己辯解幾句,然男人并未給他機會。

“過去與他們同練。”

“這、這怕是——”曹宇望了眼那群新兵蛋子,只以為很是丢人,不想過去。

然當男人望向他的時候,他身子不禁一個激靈。

軍令難違,曹宇只有乖乖撿起槍,和那些人一起練起最基礎的搏殺來。

封景榮轉過身來,就見石友明已經握起了長槍站在了他的對面。

“試試手?”

“來。”

說完,兩人同時持槍想對方的命門的攻去,打得難舍難分。

曹宇不由停下手上的動作,旁邊的衆人也慢慢停下,專心致志瞧這兩人的比試起來。

來來往往,不分上下。

再接近上百回合的時候,石友明的長槍抵在封景榮的腹部,而與此同時,封景榮的長槍已緊緊逼在石友明的脖頸上。

“這是平手?”石友明問。

“你以為繼續下去,我們誰會先倒下?”

“怕是我沒了腦袋,而大将軍身子上多個窟窿。”石友明率先收了槍,倒也坦蕩認了負。

“大将軍威武,屬下不敵。”

封景榮面上也無得意的神色,不過好在與多人對陣下來,他的一腔熱血已發洩了出來,連帶沖動的情緒也一并恢複了平靜了。

“心裏好些了嗎?”石友明走過來道。

“心中無事,何來好些?”封景榮神色淡漠,将長槍歸于了原處。

“我們認識十幾年了,你不說,我也不問。”石友明也上前将槍放下,忽然說起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來,“說來你給我安排的這門親事很好,日子過得确實和一人時大不相同。如今無論多晚回去,好歹也有盞燈在等我,心裏總算是有處着落了。”

“你之前不是不願?”封景榮斜了石友明一眼。

“是。那時我還不知家的滋味。”石友明望向身邊的男人,“我希望有一日你也能有一個歸處。”

封景榮的眸子沉了沉,這樣的地方他也曾是有的。

在那昏黃的燭光下,少年也曾泛着困倦在屋裏乖巧地等着他。

“等的人對了才是歸處。”封景榮輕聲道,“人弄錯了在哪都是不對的。”

石友明不再說話,他自然知道對方話中所指是什麽。

他了解封景榮,看似是個狠辣果斷,其實也不過是一癡情種而已。

“莫要将自己逼得太緊。”石友明沉聲道,“依我看來,你真的已經為他做了夠多的了。”

“夠多了?不,還不夠……”封景榮站起身來,在他看來他所擁有的的還遠遠不夠。

如果可以,他想将這世間最美好的風花雪月都捧在那人的眼前。

在他心裏,洛華配的上這一切。

封景榮今兒是在軍營用的膳,軍營裏的衆人皆是一驚,這頓飯個個都吃的膽戰心驚。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封景榮才不急不慢得騎着馬往相府而去。

“小公子睡下了嗎?”一進門,封景榮就問道。

“主子,這個時辰小公子已經睡下了。”趙管家躬身答道。

“是嗎?”

“主子今兒可要沐浴?”

今日出了不少汗,封景榮微微颔首。

“是,那一會兒老奴就讓人将水燒好,給您送去。”趙管家應下,忽然面上有點拿不準主意,“主子,這水不知送去哪個屋啊?”

封景榮的腳下一頓,“小公子今兒在哪個屋歇下了?”

“這——小公子他應是在蓮裏苑歇下了。”趙管家想了想說道。

“那送我屋子裏。”說完,男人便大步離開了。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怎麽感覺主子是在避着小公子一般?”趙管家皺了皺眉,只覺得自己這想法太過荒謬。

要知這府裏上下都是主子一人說了算得,要是主子當真不喜這小公子了,趕出去也就一句話的小事。

怎麽會故意避讓呢?

趙管家搖了搖頭,他也是知自己身份的。這到底是主子們之間的事,怎麽也輪不到他這個下人來操心,想來想去想不明白,也乖乖按着主子的吩咐去辦了。

當封景榮在燒着地龍的屋子裏褪下外衣的時候,小厮們已經擡着木桶送進屋中。

将頭發散下,封景榮身子放松了下來,背靜靜靠在了木桶邊。

氤氲的熱氣從水面上升騰了起來,慢慢模糊起封景榮的視線。

不知不覺間,他的心裏又忍不住翻騰起來。

好想那個人。

好想觸碰他。

好想讓他那張明媚的臉上為他露出更多勾人的神情。

“洛兒……洛兒……”

封景榮啞然念着那個名字,一只手緊緊抓着木桶的邊緣,另一只手隐藏在熱水之下。

過了一會兒後,男人緊繃着的身軀終于松弛了下來。

封景榮踏出木桶,從水中走了出來,用汗巾擦去身上的水珠後,将裏衣披在了身上。

今晚他不準備再處理事務了,只想早些上榻休息。

手輕輕撫着自己的額頭,封景榮以為自己這一天過得可以說是昏昏沉沉着。

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在少年身上體會到了無能為力的疲憊。

這種體會就如在口幹舌燥的人面前放上一捧甘露,只準他瞧着,卻不許他嘗上一口。

不,或許還要更加折磨人一些。

他不是得不得,他只是心裏舍不得,不想在這時強要了對方。

實在可怕。

封景榮很清楚,眼下的少年就如停在他手心裏的蝴蝶。

能抑制住他瘋狂的只有他自己那僅剩的哪一點自持了。

走至床榻前,封景榮剛欲掀開錦被躺來下。

整人卻陡然怔在原地。

他忽然發現他榻上被子裏鼓鼓的,似是有什麽東西裹在裏面。

封景榮面色鐵青,握着被子的手顫了顫,一時有騎虎難下之感,也不知這被子他到底是該掀還是不掀。

這被子裏的該不會是——

還不等封景榮有所決斷,那在被子裏窩成一團的東西倒先動了動,過了一會兒,一雙桃花眼就從被子裏探了出來,對着他眨了眨。

為什麽少年會在這間屋子裏?

趙管家不是說他已經在蓮裏苑睡下了嗎?

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若是少年一直在這,那他剛剛所做的,對方有沒有聽見什麽?

封景榮整個人愣在原地,已不知自己該用何種表情面對少年才算得上妥當,饒是他歷練多年,向來鎮定自若,可是在心愛之人的面前遭遇如此尴尬的窘境,也不由心中狂跳了起來。

昏暗之中,男人的耳後根發紅起來。

兩人一個站着,一個躺着,隔着條被子大眼望小眼,倒也默契,皆沒有開口說話。

“你、你在外面……不冷嗎?”最後還是少年捂着被子,小聲說道。

封景榮喉頭滾了滾,不知如何作答。

實話實話說,他當真是一點都不冷,相反他的身子已熱得快讓他發瘋了。

“你怎麽在這?”封景榮沉着嗓子問道,生怕自己露出什麽異樣來。

“我、我在這,自是想等你一起睡。”洛華見男人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神情不禁低落,“不可以嗎?是我做錯了打擾你了嗎?”

“不是,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封景榮杵在原地,見少年似乎有點委屈,忙緩聲說道。“我只是聽他們說你在蓮裏苑歇下了,故沒想到你、你會在這。”

“本來是的……”洛華的臉上有點紅,小聲道,“我是悄悄跑過來的。你為何站在那?你不上榻嗎?”

封景榮望着那床榻,說實話,他有點動搖了。

但他終是不敢躺上去。

“你、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當時是、是……被你吓到了。”洛華小聲解釋着,他今夜在這等着,就是想找榮榮和好的。

還有他想弄明白,他們間是不是也是那種……所謂的情難自已。

“不,沒有的事,你不要亂想,我怎會生你的氣?”封景榮說這。

“那你為何還站在那?”少年很是不解,他直起身子,有點寬松的衣襟微微松開,白嫩細膩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

又是那股香氣。

封景榮咬了下舌尖,他竟然險些被眼前的畫面勾得身子都軟了。

“是這榻太小了,兩人怕是睡不下。你早些休憩,我去別處睡。”說完封景榮不敢再看少年一眼,轉身竟是連外衣也不故穿上了,着了件單薄的裏衣就往屋外走去。

“你這麽晚要去哪啊?”洛華在後面喊着,然而男人走得太快,不待他說完,就連個人影也不見了。

“榮榮到底是何意思?”洛華縮在榻上,兩手抱着膝,腦子裏亂得厲害。

明明他方才躲在被子裏,他還隐隐聽着對方不知為何,似乎有在喚他的。

那聲音比也以往哪一次都要溫柔好聽得多。

怎麽後來見到他人了後反而變了?

似乎要躲着他遠遠的一樣。

榮榮于他到底是何樣的心思?

這到底是喜歡的?還是不喜歡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13 21:06:27~2020-01-14 21:08: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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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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