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知道是不是沾了上輩子的光,褚寒汀一個月裏就跟魔尊撞上了兩回,他覺得自己跟這冤家的路不是一般的窄。
破雲此人心眼比他養的那貂兒大不了多少,直把小氣當真性情。秦淮一句玩笑話,夠他窮兇極惡地報複一輩子。
褚寒汀如今虎落平陽,十分不想同這位棘手的舊識扯上關系,他只希望破雲貴人事多,能忘了他這個小喽啰。
可惜事與願違,破雲一見褚寒汀,便道:“是你。”
褚寒汀扯了扯嘴角,笑得不太成功:“前輩。”
“前輩”破雲敷衍地點點頭,開門見山道:“咱們上一回沒分出勝負,接着來!”
把一旁的秦淮看得好不驚奇。他不認得魔尊,卻看得出此人的修為高深。而褚寒汀竟能跟他“不分勝負”,一時間,秦淮整個人都恍惚了,他不可置信地偷偷打量着褚寒汀——難道自己看走了眼,此人竟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麽?
褚寒汀一點也不想跟破雲“切磋”——此人一言不合就下死手,動辄“切磋”個你死我活。秦淮見褚寒汀頗有些為難,腦子一熱,便上前一步,對魔尊施了一禮,道:“前輩容秉,我兄弟二人剛才遭一群猛獸圍攻,我大哥還有內傷在身,恐怕有心無力,還求前輩體諒一二。”
秦淮自覺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哪怕是位脾氣古怪的前輩,只要存了愛護晚輩的心,都會體諒。哪知破雲只冷笑了一聲,道:“你是什麽東西?”
秦淮完全愣住了。
下一刻,破雲指尖彈出一道真元,正砸在秦淮腹部。可憐秦淮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就覺得一股大力襲來,整個人就摔出去幾丈遠,狠狠砸在了一塊巨石上。
饒是有真元互體,秦淮還是嗆出了一嘴鮮血,幾欲暈厥。
褚寒汀大驚失色:“前輩!”
破雲剛剛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一下子起了殺心。幸虧秦淮修為尚可,護體的真元勉強夠厚,這才沒成了魔尊的掌下亡魂。可憐秦淮壓根不認得破雲是誰,還以為這位前輩是在考驗他,稍緩了緩掙紮着支起身體。
……其實他的兩條腿都在打顫,這位前輩脾氣有點忒古怪,錘煉小輩怎麽好下這麽重的手?也不知道他的徒子徒孫可還安好麽?
破雲一眼瞥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還敢同自己叫板,登時勃然大怒。褚寒汀只好道:“您同晚輩勝負未分,是認了自己技不如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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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褚寒汀的親傳弟子”,破雲倒願意暫且放過秦淮。他似笑非笑對褚寒汀道:“小子,好膽略,想不想拜在本座門下?”
褚寒汀一愣。
破雲又道:“褚寒汀的屍骨都寒透了,恐怕做鬼也教不了你什麽,你難不成還指望江潋陽那個僞君子會管你?”
褚寒汀抽了抽嘴角,拱手道:“總不能給先人蒙羞。前輩,老規矩,請吧。”
破雲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眼看着褚寒汀如臨大敵地擺了個中規中矩的起手式。
下一刻,一股渾厚的真元劈頭壓了下來,褚寒汀毫無反抗之力,幾乎立刻就失去了意識。
短暫的暈厥過後,褚寒汀發覺自己手腳都動彈不得了,破雲毫無形象地蹲在他面前,一臉促狹的笑意:“傻小子,什麽老規矩,我應了麽?”
……好像還真沒有。
只能自認倒黴的褚寒汀和秦淮被各自捆成了一只人肉粽子,破雲一手一個,拎着他們就像拎着兩只禿毛鹌鹑。褚寒汀可能因為占了“故人弟子”的名號,待遇稍好些;可憐秦淮被破雲粗暴地一把掄上肩頭,硬是撞斷了小腿粗的一根枝幹。
眼前的景象飛速變幻,不多時,破雲便拎着兩個人出了林子。這魔頭大剌剌地往大道邊上一站,手一揮,一間舒适的草棚便橫在了道路中央,桌椅板凳茶水點心一應俱全。再看看自己的處境,秦淮不由得悲從中來。然而事情永遠不會到最壞的那一步——下一刻,魔尊随手一扔,這對難兄難弟就精确地落進了灌木叢中,好生嗆了一嘴松針。
秦淮掙紮着支起身體,抗議道:“前……”
褚寒汀奮力用肩頭撞了他一下。
秦淮委屈地看着他,小聲道:“大哥……”
破雲眉頭微微一皺,眼鋒銳利地掃過,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道封口的咒術。
褚寒汀不知道破雲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沒法掙出去,只能狼狽地伏在樹叢裏,勉強算是養精蓄銳。
金烏西墜,月上中天,東方又露魚肚白,褚寒汀心寬體胖,睡得迷迷瞪瞪的,恍惚中覺得脖子有點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落枕了。
待褚寒汀再次醒來時,魔尊終于摒棄了他那維持了整晚的喝茶的姿勢。
只見破雲面向日光,負手而立,通身宗師氣派,一點也不像是那個随心所欲的大魔頭。
他也不怕晃眼,專注地盯着日出的地方,直到那裏落下來一把劍。
破雲對着劍上的人,自下而上地冷笑了一聲。
那人一襲白衣,衣袂飄揚,一派仙風道骨。可能是這通身正氣刺了破雲的眼,他厭惡地哼了一聲,道:“江潋陽,褚寒汀一死,你連他的劍也拿不動了麽?”
灌木叢中的秦淮最大限度地抻着脖子,瞪大了眼睛,熱切地盯着江潋陽。終于見着了活人,他總算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的“偶遇計劃”裏最大的漏洞——人家大能動辄禦劍千裏,為什麽要用車馬?他就是在回南鎮外等成一塊望夫石也等不來江潋陽啊。
結果陰差陽錯落在這大魔頭手裏,想不到竟是禍兮福所伏。
只見江潋陽回給破雲一個同樣厭惡的眼神:“廢話少說,你一路圍追堵截,究竟想幹什麽?”
破雲的目光往他的佩劍上一勾,旋即笑了:“懸光劍現下是供在栖風閣了麽?你們天機山沒人使得動它,不如給了本座吧!”
江潋陽臉一沉:“癡心妄想!寒汀遺物,憑什麽落在你個邪魔歪道手裏?”
破雲嗤了一聲:“我雖是邪魔歪道,可跟褚寒汀也算君子之交,起碼從沒想過害他性命。可是江潋陽,你扪心自問,你敢說褚寒汀的死跟你沒有半分關系麽?”
褚寒汀整個人都愣住了,他不想追究自己什麽時候跟魔尊有了“君子之交”,他只是愈發急迫地,想聽江潋陽如何将這信口雌黃之徒駁斥得體無完膚。
可他等了好半晌,入耳只有無盡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