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對褚寒汀來說,江潋陽的沉默仿佛比他們攜手走過的一百年還要長。不知什麽時候,他才聽見江潋陽冷冷道:“破雲,咱們兩個有什麽交情麽,我的家事與你何幹!別說那些不相幹的,也別惦記不該惦記的東西;懸光?我不配,你就很配麽!”

這一句話如同火上澆油,讓本就不輕松的氣氛登時劍拔弩張。秦淮奮力從那擋眼的灌木叢中抻出去一個頭,不錯眼珠地盯着這邊他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給了褚寒汀一肘子,喃喃道:“快看,大能打架哎!錯過了這一回,這輩子都不一定再能瞧見了。”

褚寒汀現在一腦子亂麻,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麽。直到秦淮驚呼了一聲,褚寒汀方才察覺到自己被人大頭朝下拎了起來,轉眼就摔在了大道中間,揚了一頭一臉的塵土。

汗水和着灰塵,褚寒汀這一張臉可謂是慘不忍睹。破雲輕輕給他翻了個個,不無得意地說道:“好,你的家事與我無關,褚寒汀是怎麽死的也與我無關;我只問你一句:整個修真界都知道江潋陽對褚寒汀千般愛重,卻不知你願不願用他的懸光換他的弟子?”

江潋陽居高臨下地一偏頭,疑惑地與地上那泥猴子大眼瞪小眼……愣是沒認出來。他彈出一道咒術,将褚寒汀清理幹淨,這才愣了一愣,随即冷淡地說道:“是你。”

褚寒汀一言不發,就這麽直眉瞪眼地看着他。

江潋陽不知怎麽的,莫名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于是他淡然挪開目光,轉臉對破雲不耐地說道:“拿毓秀山莊的小弟子要挾我,破雲,你的腦子有什麽毛病?”

這一驚非同小可,破雲目瞪口呆:“這不可能!”他猛地轉向褚寒汀,目露兇光:“你敢騙我?不,不對,你明明使得就是你們天機山的功夫!”

江潋陽嗤了一聲:“那也沒什麽奇怪的。”

褚寒汀一愣,毓秀山莊的弟子會使天機山的功夫,難道不奇怪麽?然而容不得他多想,深覺自己受到欺騙的破雲勃然大怒,毫無征兆地一掌拍出,直擊褚寒汀的天靈蓋。

褚寒汀被綁得粽子似的,根本躲不開。江潋陽猛地将他甩出去,提劍迎上了破雲。

然而破雲今日無心戀戰,他不糾纏江潋陽,江潋陽自然也不想理他,是以兩人連真元都沒怎麽動。過了幾招之後,破雲忽然又急又狠地接連拍出三掌,江潋陽急速退出去幾丈遠,再回頭破雲已不見了。

魔尊走後,江潋陽冷淡地掃了仰倒在地上的兩個後輩一眼,随手劃出一道劍氣,割斷了他們身上的繩索。秦淮終于如願以償見到了活的江潋陽,激動得無以複加,幾乎連滾帶爬地沖到了江潋陽面前,二話不說給他磕了個頭:“前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晚輩願意終身侍奉您!師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江潋陽:“……”這種強買強賣的拜師方式格外獨樹一幟,堪稱江潋陽平生謹見。而他固執地抱着自己“平易近人”的人設不願撒手,居然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應了下來。

秦淮一臉喜氣洋洋,而且還十分講義氣地沒忘了褚寒汀:“師父,我大哥……”

江潋陽擺手打斷了他:“別随便亂攀親,他是毓秀山莊曲長老座下首徒,跟你稱不上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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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仿佛被雷劈了一樣,小聲道:“不會吧。”他偷眼去看褚寒汀,卻發現他壓根沒有反駁的意思,不由得心下一沉。

褚寒汀此時滿心滿眼都是江潋陽。

他當時被破雲摔得七葷八素,腦子反倒清醒了許多。他跟他道侶相處兩百年,自己難道不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麽?他重傷不愈近百年,是江潋陽一直照顧他,從未假手于人。他各處搜集天材地寶,聽聞哪裏出了什麽靈藥都會不辭辛勞趕去看一看;被舊傷折磨時,他為了讓他好過一點,毫不吝惜自己的真元。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怎麽能因為外人的一句話去質疑自己的愛人?

褚寒汀道:“潋陽……院子裏我親手栽的那株桑椹,今年結果了嗎?你四處奔波,有沒有交代弟子們收了果子釀酒?”

江潋陽渾身一顫,警惕地眯起眼睛:“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遇見你的那一天,龍王醞釀了一百年裏最大的一場雨。天陰得像是要掉下來,你一個路人,硬要擠進我的法器裏,‘避一避’。”褚寒汀殷切地看着他,過往的兩百年呼之欲出:“我們一見如故,一起斬了頭一條千年巴蛇,你用它的內丹給我做了個小法器。”

“我受傷之前的那些年,咱們幾乎踏遍了名山大川。天山之巅盛放的一田雪蓮被你一口氣摘了一半;你學着人家妖族,非要帶我去東海濱收斂帝流漿;你還捧過洞庭湖底的沙子,最後灑在了北疆大漠,我……”

“夠了!”沉浸在往事中的褚寒汀意外地被江潋陽近乎淡漠的聲音打斷:“小子,這番話十三年前你已同我說過一遍,你當我這就忘了麽?”

褚寒汀目瞪口呆。

江潋陽再不看他,對一旁石化的秦淮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随我走了?”

秦淮先是憂心地看了褚寒汀一眼,可惜迫于新師父的威壓,最後還是鹌鹑似的縮起了脖子。

江潋陽大步越過褚寒汀時,腳步略頓了頓,從懷中摸出一只瓷瓶,丢到他手上,道:“你根骨不行,根本不适合修行。可你既然已走上了這條路……看在你救了我弟子的份上,這顆幽蘭生就算謝禮,該怎麽用,你自己斟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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