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潋陽是當天晚些時候回來的。

他甫一入山門, 觸目所及便是滿目瘡痍,結結實實地大吃了一驚。江潋陽随手抓住個白衣弟子問道:“山上出什麽事了?”

這個弟子的外袍被撕掉了大半幅,臉上也有幾塊髒污,狼狽不堪。他正同沒怎麽受傷的師兄弟們一起打掃戰場,忽見掌門歸來,頓時熱淚盈眶:“掌門!您總算回來了……”

這裏剛才應當有一場大戰落下帷幕,其慘烈程度從門口這些焦黑的亂石堆中便可窺一斑。可是天機山山下機關重重, 等閑之輩哪裏能輕易上來?江潋陽四下環顧,發現他那三個弟子竟一個都不在,心中大急, 忙問道:“究竟出什麽事了?你們小師叔呢?”

于是那弟子将這大半日裏發生的事斷斷續續地敘述一遍,最後道:“好在那些魔修只是些烏合之衆,咱們最終還是将他們趕了出去。”

從頭到尾江潋陽鎖着的眉頭就沒松開過,連這群小弟子合力退敵也沒能讓那個他開懷半分。烏合之衆怎麽能上得山來?那幾個孩子為什麽會讓這些白衣弟子獨當一面?難道……他們還有更棘手的敵人麽?

“除了被你們打退的魔修, 還有什麽人上山麽?”

江潋陽的語調有些嚴厲,那小弟子吓得一縮脖子, 低聲道:“褚師叔說……他是客人。”

對于“褚師叔”這個稱謂,江潋陽心中其實有些不滿,然而現在不是計較這些小事的時候;他甚至急得禦起劍,匆匆趕到正殿。

正殿沒人。

再到栖風閣, 依舊沒人。可江潋陽的眼角都快抽出臉頰外頭了:院子裏随處可見的處處狼藉,房內也有打鬥的痕跡。他三步并兩步沖進房內,确認了最要緊的東西完好無損,方才松了口氣。

接踵而至的是勃然怒意。然而這裏一個人也沒有, 江潋陽滿腔的疑惑與憤怒都無處着落,只好又轉道往煙雨樓去。

相比之下,煙雨樓倒是熱鬧。江潋陽一進門,就見程澈坐在西院門口的石階上,趕忙問道:“山上究竟出了什麽事?”

程澈欲言又止地往院子裏看了一眼,尚未來得及回話,江潋陽額下一個問題已砸了過來:“你怎麽坐在這?”

——他記得自己走之前,弟子們跟褚寒汀分明要彼此隐忍才能井水不犯河水,這才幾天啊,阿澈怎麽就跑到人家門口坐着去了?

“一群魔修……”程澈才說了那麽幾個字,院子裏便傳來一聲:“好了,沒有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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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澈立馬竄了起來,敷衍地對江潋陽告了聲罪,受驚的兔子一般竄了進去。

江潋陽:“……”

江潋陽隐隐覺得剛才那一嗓子似乎有些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是誰的聲音,便也跟着走了進去,欲一探究竟。結果恰好撞上破雲在兩名白衣弟子的服侍下,正襟危坐地挽着袖子淨手。江潋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怎麽會在我家?!”

衆所周知,天機山掌門同魔尊向來話不投機半句多,一般能動手絕不多嘴。可這回還沒等江潋陽拔劍,便被自己的親徒弟一把抱住,殺豬一般嚎叫道:“師父且慢!都是誤會!”

江潋陽緩緩低下頭,不可思議地看着死死扒着他的手的秦越雲:“……你是誰?”

破雲耀武揚威地對江潋陽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江潋陽覺得這已經不是自己家了。煥卿和阿澈跑到那個鸠占鵲巢的外人房裏,不來迎接自己這個師父;對自己一向敬畏的秦越雲竟然拼命攔着自己,生怕自己打了死對頭!

老婆沒了孩子不孝,生活還有什麽意思!

江潋陽推開秦越雲的手,怒道:“你給我解釋清楚!”

于是秦越雲迅速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江潋陽聽到竟有人敢打褚寒汀屍體的主意時,頓時将什麽外人什麽對頭全都抛諸腦後了,他勃然大怒,一巴掌拍碎了院子裏的石幾:“是什麽人竟膽大至此!”

秦越雲極有經驗地順毛道:“可不是麽,多虧寒汀道友發現及時,才沒讓他們得逞。而且他自己也受了傷,破雲前輩剛幫他包紮完呢。”

有人想動他們師父的遺骨,被褚寒汀及時發現并阻止了,也難怪弟子們會是這般表現。江潋陽心緒稍平,又端起威嚴沉穩的模樣:“真是多虧了他,我親去道謝。”

破雲卻攔住了他:“哎,傷患還得靜養,你那些廢話還是留着過些天說吧。”

江潋陽的火氣“騰”地又起來了:“我兩個弟子現在就在裏面,怎麽我去就成了擾人靜養?而且我倒還沒請教,你為什麽會在我家!”

破雲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啊,沒什麽事,就想給你添點堵。”

江潋陽:“……”

褚寒汀流了許多血,臉色有點蒼白,除此之外人倒沒什麽大礙。外頭好一番雞飛狗跳,房裏聽得真真切切,褚寒汀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輕聲對蘇煥卿道:“請你師父進來,我有事同他說。”

褚寒汀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這些人要大動幹戈動手毀屍,明明外頭也并未傳出天機山掌門給他的道侶準備了什麽珍貴的陪葬物,他也不記得自己跟什麽人有過這樣的深仇大恨。這些事他不打算讓幾個孩子知道,可江潋陽該心裏有數。

江潋陽還是頭一次正經地跟褚寒汀單獨相處,不再心存戲谑,便覺得有些別扭。離着褚寒汀的床還有老遠,他就不肯再往前走了。褚寒汀啼笑皆非,忍不住打趣道:“江掌門還怕在下吃了你不成?”

江潋陽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那倒沒有,總覺得謝禮未備,空口白話總是不美。我帶你上山沒安什麽好心,對你也不好,你卻不記前嫌,護住了他的遺骨。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承你這個情。你且好好養傷吧,之前的事我也會給你一個交代。”

說罷,江潋陽對褚寒汀拱了拱手,轉身便要走。

褚寒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趕緊叫住江潋陽:“江掌門稍等,在下還有件事要對你說。”

江潋陽略有些猶豫着頓了頓腳步。

便聽褚寒汀沉聲道:“今日栖風閣中的那六名黑衣人,很可能同一年前的那群刺客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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