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秦越雲铩羽而歸, 垂頭喪氣地跟師兄弟報了喪。他們雖不甘心,卻也無計可施,只好等着哪天師父心情好了,再壯着膽子去勸說他一番。
可惜他們左等右等也沒能等到江潋陽“心情大好”的那一天——他最近在與褚寒汀的勾心鬥角中鮮少取勝,臉色一天比一天更難看,以至于弟子們每天都覺得自己前一天錯失良機。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這個月的最後一天,蕭長亭終于親自來了後院。
已經解禁的秦越雲前腳在門口碰見大師兄, 後腳就将這大好消息告知了師兄弟們。他們幾個一致認為大師兄終于服軟來哄師父了,先是彈冠相慶一番,而後又集思廣益, 尋思了幾個刁鑽的難題,準備以此為借口上西院去聽壁角。
幾人商議對策耽擱了一些時間,結果連西院的大門都沒能進去——連褚寒汀都在外頭待着呢。
幾人面面相觑,蘇煥卿問褚寒汀道:“褚師兄, 你怎麽在外頭站着?”
褚寒汀無奈地搖了搖頭:“還不是被人趕出來了?”
跟上一回一樣,蕭長亭一進門就使勁兒沖他使眼色, 暗示他騰地。這回褚寒汀沒裝看不懂——蕭長亭氣勢洶洶的樣子弄不好是來找麻煩的,他可不願當那遭殃的池魚。
蘇煥卿幾人俱是一臉不解,想不出他們坦蕩蕩的師父和大師兄,能有什麽不足為外人道的私房話。他們站在外頭急得抓耳撓腮, 褚寒汀也不問他們來意,只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們閑聊。
忽然,一陣不算小的動靜穿過院子傳進幾人耳朵裏。幾人臉色均是一變,連褚寒汀都有些詫異, 難道裏頭那兩位還真能打起來不成?
真要這樣,也是他有生之年見證的一樁奇事。
程澈年幼,最是沉不住氣,回過神來就要往裏沖。褚寒汀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勸道:“你師父如有吩咐自會叫人,你現在冒冒失失地沖進去,能做什麽?”
程澈愣了愣,覺得褚寒汀的話也很有道理。光聽這個不祥的聲音就知道裏頭肯定沒什麽好事,萬一是師父責打大師兄,他貿然闖進去可叫師兄的臉面往哪裏擺?
不過……程澈又有些擔憂,師父下手應該有分寸的……吧?
幸好他的師父與大師兄都貼心,并沒有讓他們擔心太久——不多時,蕭長亭便從大步流星院子裏沖了出來,如同一陣暴風席卷過衆人身旁。他怒氣沖沖地丢下一句:“不勞師父費心,再有七八天,等我整好了防務,立刻就會離開!”
江潋陽不見人影,聲音卻不甘示弱地碾壓過蕭長亭的:“走就走,走了就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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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煥卿他們幾個哪裏見過這個陣仗,一個個全給吓住了。待他們回過神來,蕭長亭早已不見了蹤影。褚寒汀扶額:“越雲跟去看看你師兄,剩下的,進去收拾東西。”
幾人雲裏霧裏的,尚不知為何要收拾東西,渾渾噩噩跟着褚寒汀魚貫而入。待進去一看,房裏亂七八糟的簡直沒個下腳的地。床頭的案幾四仰八叉地躺在門口,而門口的半扇屏風卻倒在床邊,褚寒汀簡直懷疑這兩人曾拿家具互毆了。花瓶香爐碎了一地,書簡扔得遍地都是,竹榻□□脆利落地劈作兩段,也不知是哪個的手筆。
褚寒汀抽了抽嘴角,示意弟子們趕緊幹活,自己則例行問侯了一句:“怎麽好好的發這麽大脾氣?”
江潋陽通常不會怎麽跟他交心,可今日大概是氣得狠了,竟對着褚寒汀抱怨起來:“原先好端端的一個人,下山游歷了幾年就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怕不是出去撞了鬼!”
褚寒汀淡淡一笑,并未答話——江潋陽抱怨歸抱怨,可他現在只是外人,到底疏不間親。
而江潋陽可能只單純地想發洩情緒,并不在意是否能得到回應。他吞了一大口茶,繼續道:“早知如此,當年出事之後我就該把他關在山上!”
幾個弟子手裏拾掇着東西,耳朵卻已豎了起來。連褚寒汀都聽得不明所以。他不知山上發生過什麽事,叫江潋陽兩百年來閉口不談;讓他這麽多年依舊耿耿于懷。
這個“當年”想必已很早了,說不定那時江潋陽連掌門都不是呢。
江潋陽不願多提舊事,人卻愈發痛心疾首、頓足捶胸。程澈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當年……發生了什麽?”
江潋陽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跟你有什麽關系!去趟栖風閣,把我埋在桑葚樹底下的酒拿一壇來。”
不多時,桑椹酒便擺在了江潋陽面前。江潋陽拍開泥封,陶醉地吸了口氣。果子的清香與酒香纏綿在一起,聞一聞就能醉人,江潋陽直接拿了個碗,滿滿地給自己斟了一碗,一飲而盡。
褚寒汀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桑椹酒喝起來清甜可口,後勁卻足。江掌門的酒量比一杯倒略強,這個喝法估計撐不過一柱香。
果然,房間還沒恢複原樣,江潋陽已連幹三碗,眼看着人坐在床上就東倒西歪的。褚寒汀趕緊扶了他一把,哪知就此就甩不掉了。醉酒的江掌門如同被炸酥了骨頭的魚,柔韌十足地緊貼在褚寒汀身上。
褚寒汀略有些尴尬,便輕輕推了推他的肩。
江潋陽卻不幹了,掐着他的腰努力直起身體,目露兇光:“你怎麽能騙我?你怎麽敢騙我!”
褚寒汀自己掙不脫這醉鬼,只好趕緊叫弟子們走,以保全江潋陽為人師的顏面。蘇煥卿幾人倒也乖覺,放了手中的東西立刻便走,只有秦淮反應稍慢了一拍。就在他反手關門時,江潋陽忽然推開了褚寒汀,對着虛空中的不知哪個厲聲道:“你既然有膽子瞞我這麽久,竟還怕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