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秦淮大概是被江潋陽身上忽然散發出的戾氣給吓壞了, 整個人僵直地在門口,動也忘了動,吶吶不敢言。褚寒汀趕緊安撫地對秦淮道:“沒說你,快走吧。”說完,他沒怎麽費勁就把那醉鬼推回床上,幹脆利落地扯下了帷幔。
迫人的威壓頓時被籠在了床帳裏,秦淮這才如夢初醒, 踉跄着退了出去。
蘇煥卿和程澈還在院子裏等他,見他總算出來了,一個問道:“怎麽這麽慢?”
另一個問:“怎麽臉色差成這樣?”
秦淮惶惶然看了看兩位師兄:“師、師父發脾氣, 有點吓人。”
江潋陽雖不嗜酒,可也醉過那麽一兩回;蘇煥卿和程澈想起那情形,十分感同身受地拍了拍秦淮的肩。他們師兄弟三個相攜回到東院,蘇煥卿見秦淮臉色依舊難看, 便也沒急着回房,拉着兩個師弟在院中坐了下來。
蘇煥卿弄了杯熱茶遞給秦淮, 安慰道:“江師雖然為人嚴厲,但是待咱們其實還是很寬和的,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
秦淮抱着茶杯呷了一口。蘇煥卿煮茶的手藝頗得了褚寒汀三分真傳,秦淮半杯下肚, 臉上浮回了一絲人色。
程澈總算等到他的臉色不再那麽像鬼了,他一手托腮,一手在秦淮面前晃了晃,口中神神叨叨地念叨着:“魂兮, 歸來!”
秦淮總算給面子地勉強笑了笑。
程澈見他緩過神來,終于忍不住好奇地問道:“秦師弟,江師方才做了什麽,把你吓成這樣?”
秦淮頓時一臉驚恐。
程澈與蘇煥卿疑惑地對望了一眼。江潋陽脾氣大,但并不暴虐,等閑同人拌兩句嘴他們也不是沒見過,絕不可能将一個小有修為的男人吓成這樣。那麽……難道他動手了?
想到這兒他們倆可坐不住了,一前一後彈起來,便要往西邊去。秦淮趕忙攔下他們,可憐巴巴地道:“我、我說!”
于是秦淮磕磕絆絆地将剛才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末了哭喪着臉道:“當時師父那一身威壓半點不收斂,我哪裏見識過這個,能不害怕麽?”
蘇煥卿聽完才松了口氣:“就這樣啊?江師不斂着些,你一上來确是承受不住,還需多用些功,加倍磨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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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催頭喪氣:“是……”
蘇煥卿安慰地拍了拍他,道:“欲速則不達,你也不用太急——江師上回醉酒,還是百年前了。他不愛酒,愛弄這些的是褚師。原來褚師在的時候他也就是陪着抿一口,現在……唉,等桑葚樹下的存貨挖光後,山上恐怕也見不到酒了。”
說到這兒,蘇煥卿頗為惆悵地垂下了頭。
程澈聽他說得也跟着難過起來,可看看蘇煥卿的模樣,還是強打精神,用最輕快的語氣說道:“說起那一回,可還有樁趣事呢。我記得那一回江師喝醉之後,還跟褚師動了手。”回想起當年,程澈滿眼懷念,他微微牽了牽唇角,道:“天機山江掌門敗北的模樣少見,你恐怕是沒這個眼福了。”
然而秦淮并不在意“眼福”,他的關注點根本不在這兒;他看起來快吓哭了:“師父難道還會真的打人嗎!”
程澈:“……”
程澈舊事重提并沒能讓蘇煥卿好過多少,倒是秦淮這副樣子很能驅趕悲傷。他抽了抽嘴角,安慰道:“放心,江師很少在山上動手;弟子們修為不成,他也怕失了分寸,把咱們打死。”
程澈篤定地點了點頭:“是了,江師唯一一次動手還是跟大師兄。大師兄修為在那擺着,扛得住摔打,江師那回也真是氣狠了呢。”
蘇煥卿跟着道:“是啊,二師兄偷了褚師的書信,江師氣得都要殺人了,大師兄還偏要放走了他。”
秦淮喃喃道:“只、只是偷了書信就……”
蘇煥卿覺得有生之年他可能無法安撫下小師弟了。他頭痛地解釋道:“不是偷東西的問題,而是他騙了江師。雞鳴狗盜、欺師滅祖,無異叛出師門。要不也不會這麽多年一直耿耿于懷——剛才他大概是又想起了這件事吧。”
幾個人越聊越覺得無趣,沒等到秦越雲回來便各自回房了。蘇煥卿本以為秦淮就算再怎麽膽小,可也是個走過南、闖過北的男人,這點小事叫他自己消化消化總能過去。
他卻怎麽也想不到,秦淮那一整晚都用來輾轉反側、唉聲嘆氣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淮便頂着一臉倦容在院子裏開始了一天的功課。東院的門敞着,随時能看見對面。太陽漸漸升起,秦淮終于遠遠看見了褚寒汀。
秦淮趕緊迎過去,道:“大哥,你出去了?”
褚寒汀點點頭:“毓秀山莊托人捎了封私信來,我去見上一見。”
秦淮直愣愣地看着褚寒汀手中的那封信,眼神卻是散的。褚寒汀直覺不對,只好先将信收起,無奈地扳過秦淮的肩膀,問道:“你究竟怎麽了?”
秦淮的嘴糾結地開開合合,最後他心一橫,一口氣問了出來:“大哥,師父是不是絕不容許別人騙他的?”
褚寒汀愣了愣,怎麽也想不到秦淮問的竟是這個。他皺了皺眉,道:“他是不許……可是一般人想要瞞過他也不容易吧?好端端的,你問這個做什麽?”
秦淮扯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也沒什麽,就是昨天看見師父醉酒,回去又聽師兄們閑聊了幾句罷了。”
褚寒汀狐疑地看着他,秦淮慌忙挪開目光。
然而秦淮并沒能撐多久。他忽然在褚寒汀審視的目光中丢盔棄甲,抱住褚寒汀的手,驚懼地小聲坦白道:“我、我其實騙了師父,我一開始就沒跟他說實話。”
褚寒汀:“什麽?”
秦淮又悔又怕,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出來:“我不是什麽沒師承的散修,我出身隐白堂,前任堂主秦縱是我父親。我父親死得不明不白,至死也背着他沒犯過的錯,我這才逞着悲恸之下的一腔孤勇,動了上天機山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