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蕭長亭倒也不算是偷着來的, 事實上,因為江潋陽今日從頭到尾都沒出現在校場上,蘇煥卿幾人實在擔心不過,這才求他幫着四處尋一尋。

于是蕭長亭便順水推舟地來了栖風閣。

蕭長亭怎麽也想不到,他會看見這樣一一幅場景。褚寒汀脫力一般倚在牆角,臉色蒼白;江潋陽左肩滴滴嗒嗒地往下淌着血,幾乎染透了半幅衣袖。蕭長亭這些年走遍了大江南北, 耳聞目睹的怪象不勝枚舉,當下所見亦算得上個中翹楚——江潋陽竟會與一個修為低微的後輩兩敗俱傷,是落了英雄難過美人關的俗套, 或是因為……

懸光?

蕭長亭面色大變,懸光出鞘了,還傷了江潋陽!他早先怎麽說的來着?這劍太兇,沒人能壓得住, 早晚有一天要噬主的。言猶在耳,這便應了!

蕭長亭一時百感交集, 那幅似乎長在了他腦海中的白絹又在迎風揮舞,來來回回他卻只看得見“天命”兩個字:那不明身份的執筆之人說江潋陽的桃花劫已成定數,再難撐起天機山的運道,不如取而代之。

可是誰能勝過這當世第一人?蕭長亭看過便罷, 壓根沒放在心上。然而天道無常,轉眼間,江潋陽便在自己面前,被前些天還愛重非常的道侶傷成這樣, 可不正應了“桃花劫”麽?

他做不來取而代之的事,辣手摧花倒有餘力。

“大師兄怎麽還不回來?”煙雨樓東院,幾個弟子幹等在院子裏,一夜未睡。程澈煩躁地踱來踱去,隔上幾息便要問上這麽一句。

蘇煥卿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告饒道:“消停一會兒吧,求你了;晃的人頭疼。”

程澈不服氣地癟了癟嘴。他哪裏坐得下來,可師兄發話了他也不好違背,只好換了個地方,上牆角轉圈去了。

秦越雲忽然站了起來:“不成,我也得去看看。”

栖風閣。

蕭長亭慢慢拔出佩劍,輕聲問道:“師父,是他傷了你麽?”

說着,也不等江潋陽答話,便謹慎地朝褚寒汀邁了一步。

褚寒汀現在看上去奄奄一息毫無還手之力,蕭長亭卻也不敢輕舉妄動。自從江潋陽傷在他手中的那一刻起,便沒有人敢對此人掉以輕心。也許是恰逢懸光反噬,也許是他使了不光彩的手段,可這些年要殺江潋陽的人不知凡幾,他們之中也不乏詭計多端之輩,又有哪個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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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兩百年,江潋陽焉能看不出蕭長亭的意圖?他忙喝道:“長亭別傷他!”

蕭長亭卻蹙了蹙眉:“掌門,今日他不死,難道你要代他死麽?”

江潋陽沖口而出:“那有什麽!”眼見蕭長亭似乎已打定了“清君側”的主意,本來動一動都難的江潋陽情急之下竟站起身來。他奮力擲出劍鞘,那東西便有氣無力地落在蕭長亭面前。

蕭長亭垂頭看了那劍鞘一眼,道:“你既如此,這人更留不得了。”

蕭長亭淡漠地回頭望了江潋陽一眼:“師父,你傷口崩開了。”

這人可不是個禍端麽?這才幾天,便哄得江潋陽恨不得将大好性命雙手奉上。他不單是江潋陽的桃花劫,他就是整個天機山的劫難。

蕭長亭眼光生寒,佩劍推出一寸。

秦越雲人才到院子門口,就被一股熟悉的暴虐真元生生逼退了好幾步。他擦了把冷汗,一只腳才跨進院裏,又被一道逸出的劍氣毫無征兆地削下了一绺頭發。

秦越雲戰戰兢兢步步為營,總算活着到了栖風閣門口。而就在此時,裏頭的真元劍氣齊齊平靜了下來。

秦越雲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樓,推開書房門,直驚得低叫了一聲。只見江潋陽半跪着面向牆角,左手不自然地垂在地上,右手囫囵抱着個人,他的頭就抵在那人肩上。而蕭長亭趴在他們不遠處,斷成幾截的佩劍丢在手邊。三個人似乎皆沒了意識,也不知是死是活。

秦越雲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他急步邁進書房,先來到蕭長亭身邊,顫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頸側,溫熱,脈搏還在微微跳動。秦越雲略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從袖子裏抖出一條捆仙索,那繩子一觸到蕭長亭,便自動将他捆了個結實。

他再走到牆角,輕輕推了推江潋陽,口中低聲喚道:“師父。”

江潋陽毫無反應,秦越雲的眼淚頓時落了下來,膝蓋一軟便跪了下來。

然而秦越雲站起身來之後,第一件事卻是拾起了一旁的劍——

他出劍迅疾如電,深得褚寒汀真傳,不消片刻便能将他的師父和褚寒汀一起捅個對穿。然而就在他劍尖離江潋陽的後心不過半寸時,卻怎麽也刺不下去了。倒不是他良心發現,而是——

秦越雲臉色一白,只見江潋陽腋下探出了一只蒼白的手,纖長的指頭穩穩夾住了他的劍尖。

秦越雲大吃一驚,心道不好。而就在此時,他身後的蕭長亭不知什麽時候已翻身坐起,本該捆在他身上捆仙索就被他好好抓在手裏。蕭長亭氣得咬牙切齒:“我怎麽也猜不到,竟會是你!”

秦越雲手一抖,劍與人一同跌在地上。

江潋陽的傷不算重,好好包紮起來之後,很快便止住了血。褚寒汀吞了一顆幽蘭生,臉色已好看了許多。蕭長亭原本就沒什麽事,他單手拎着秦越雲的領子,将他狠狠掼在地上,一臉說不出的冷漠。江潋陽中氣不足,輕飄飄地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秦越雲垂着頭,不說話。

江潋陽也不強逼,只嘆了口氣:“我卻有不少事要問你,便一件件來吧。去年我出關時,那些害了你褚師性命的刺客,是你引來的麽?”

秦越雲渾身一震,雙拳緊握,卻是将頭垂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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