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曲洵一臉茫然地沉默了半晌, 終于勉為其難地開了口:“那就……師兄,節哀順變?”
曹相安險些被噎得背過氣去,陸仰山和曾久鋒一左一右死死拉着他,他才沒撲上去打人。曹相安咬牙切齒:“人證物證俱全,你竟還要狡辯,果真不見棺材不掉淚麽!”
曲洵莫名其妙地被曹相安罵得狗血噴頭,泥人也起了火性子。他少見地板起了一張苦瓜臉, 道:“人證是誰,物證又是什麽?大師兄,莊師侄遭遇不幸我也難過, 更加能體諒你。可你也不能空口将什麽罪名都推到我身上!”
曹相安怒極反笑:“你要看人證?那有何難!”說罷,他吩咐左右,道:“把他們帶上來。”
他要帶的人證便是丁晚岚,她看着刑庭裏的陣勢, 臉色有些發白。曾久鋒忙溫言安慰道:“阿岚別怕,大師伯要問你什麽, 你只管如實說便是。”
丁晚岚聞言鎮定了許多,她從小試時第一次遇見象蛛的情形說起,直到他們這一回進山給莊江報仇、拿到貓眼石為止,言辭得體, 條理分明。曹相安邊聽着,眼睛裏就蓄起了淚水。等到丁晚岚說完,他終于忍不住對曲洵目露兇光:“人證見過了,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曲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丁師侄的這番話裏, 可有一個字與我有關?更別說要證明我就是殺了莊師侄的兇手了。”
曹相安冷笑一聲:“倒是我不好,忘了給你看物證。”
說着,他來到曲洵面前,攤開手,将貓眼石遞到給他:“曲師弟還認得這個麽?”
曲洵看着這塊石頭,表情漸漸從疑惑變成驚訝,他難以置信地将它翻過面來,只見背面一個“曲”字依稀可辨,不由得有些激動:“果然是我的!”
曹相安滿意地哼了一聲:“那是自然。”緊接着,他忽然逼近了曲洵,帶着些惡意說道:“忘了告訴你,這塊貓眼石可是你那孝順弟子給你找回來的。是不是啊,褚師侄?”
曲洵的目光好似黯了黯,開口卻十分平靜:“寒汀是非分明,的确是我教得好。可他也沒說過莊江就是我殺的吧?再說,我的這塊石頭已丢了許多年,你們都是知道的啊。”
曲洵平時唯唯諾諾,今日卻一反常态地将曹相安逼得節節敗退。曹相安大怒,口不擇言地說道:“誰知道你的石頭是不是真丢了?說不定你早為了這一天準備了!”
他這話一出口,庭內衆人神色各異,曲洵更是啼笑皆非:“大師兄,你不能為了急着給莊師侄報仇,就硬把罪名往我頭上扣。我的貓眼石遺失那年,莊江出師了麽?我處心積慮這麽多年,就為了殺個孩子,我圖什麽?”
本以為人證物證鐵證如山,可曲洵連番辯駁,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甚至不用旁人替他說一句話。曹相安心中明白曲洵的話有道理,可他實在不甘心。他舍不得自己心愛的弟子死得這麽不明不白,只是死了一頭象蛛怎麽可以?它充其量是個幫兇罷了!
曹相安現在怒火正熾,似乎随時可能暴起傷人,連曾久鋒也不敢勸他,更別說陸莊主了。就在這時,一直低着頭摩挲着自己失而複得的貓眼石的曲洵忽然道:“讓我試試吧——這塊石頭裏似乎封了一魂,也不知是不是莊師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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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山莊千年名門,自然不會出魂修,但是曲洵略通魂魄之道也并不是什麽秘密。他這話一出口,整個刑庭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在了他身上,曹相安霍然起身,顫聲道:“……當真?”
曲洵大概從未做過衆人目光的焦點,整個人都有些局促。他垂下頭,咬破右手食指,在地上畫了個小巧精妙的陣法,又将貓眼石放在陣眼處。少頃,有股白霧袅袅升起,竟真緩緩凝成了一個人形。
此人面目有些模糊,但是自己的徒弟,單憑身形也輕易認得出。曹相安的嘴唇顫了又顫,奮力捂住了一聲哽咽;他情不自禁地探出一只手,想摸一摸這人影的頭,被曲洵一把按住了手腕。
曲洵嘆了口氣:“人鬼殊途,它受不住師兄的陽氣。”
曹相安讪讪縮回手,便聽曲洵又道:“它現在還懵懂,需要一紙醒神符,還要以親近之人的心頭血為引。唔,我得避嫌,便請莊主畫這張符,大師兄意下如何?”
曹相安胡亂點了點頭,二話不說便磕破了自己的食指,眼巴巴地等着陸仰山畫符。陸仰山哪敢怠慢,趕忙叫人拿了上好的黃紙和朱砂,迅速畫好一張符,一并交到曲洵手中。
曲洵接過符紙,細細看了一遍,終于點了點頭。他拈着符咒額指尖燃起一束妖異的藍火,登時将符咒燒作一縷輕煙,沒入了莊江的魂魄。
符融進魂體不一會兒,莊江的面目竟真的變得清晰了些。曹相安按捺不住,連聲問道:“他什麽時候能開口說話?他……還能認出我嗎?”
曲洵搖了搖頭,無奈道:“它在貓眼石裏待了太久,現在還虛弱,再等兩個時辰吧,怎麽也要過了子時才好。打開窗戶,讓月光的陰氣先養一養他的魂魄。”
這兩個時辰也許是曹相安一生中最漫長的兩個時辰。他一息一息捱着,終于捱到了子時,莊江的魂魄已經依稀看得清五官了。魂魄的相貌與被象蛛挂在自己臉上的那張大不同,不再蒼白詭異,卻是個真正清俊的男子。
可惜天不假年。
曲洵終于道:“師兄,有什麽話就問吧。他的神志撐不了多長時間,你揀要緊的說。”
曹相安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他定了定神,顫聲問道:“徒兒,究竟是誰害了你?”
莊江的魂魄張了張嘴,似乎依舊無法發出聲音。它茫然地環顧四周,留戀的目光緩緩流過周遭每一張熟悉或陌生的臉龐,最後定格在高臺之上。
——原本平靜的魂魄忽然變得怒意沸騰,誰也來不及反應,它已化作一道殘影,不顧一切地撞向了高高在上的曾久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