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長書院裏負責侍奉的弟子很快發現, 褚寒汀果然是同江潋陽有過婚約的人,對他的喜好習慣簡直了如指掌,侍奉起來自然也最合他心意。這位師兄一來,只沖了一壺茶,便安撫住了挑剔的江掌門——江掌門雖然依舊板着一張臉,可起碼不再橫挑鼻子豎挑眼地找茬了。
一院子被折磨了一夜的小弟子俱都松了口氣,想起臨走前師兄們豔羨的神色, 心裏都有點微妙。為什麽師兄們都說侍奉江掌門是好差事呢?大能什麽的,實在很可怕啊!
被江潋陽鎮壓了一夜的小弟子們在他面前連頭也不敢擡,十分方便江潋陽肆無忌憚地打量打扮一新的褚寒汀。其實褚寒汀一進來, 他的心思就全飛到他身上了,自己喝的是什麽壓根就沒在意。他端着一派雲淡風輕的架子,完成任務一般将一壺水灌進自己肚子裏,終于淡淡吩咐道:“替我燃香。”
這話是對着褚寒汀說的。褚寒汀瞪了他一眼, 卻被江潋陽揶揄地擠了回來。大庭廣衆之下,他只是個小弟子, 哪敢違背江潋陽一個字?只好跟着他進屋。
作了一夜妖的江掌門終于肯回房了,衆弟子彈冠相慶。
褚寒汀一進去,江潋陽便手疾眼快關起了門,指尖一彈, 一道禁制便封住了門窗——其實純屬多此一舉,他不下禁制也沒人敢靠近這裏。江潋陽卸下一張板了整夜的臉,眉開眼笑地摟過褚寒汀:“老夫老妻了,來見我還特地打扮, 真是見外。”
褚寒汀輕輕一推,便推開了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淡淡道:“江掌門勢大,好不容易開口要個什麽,陸莊主恨不得打包送過來,自然得順帶着拾掇漂亮。”
江潋陽聽到一半便忍不住笑了出來:“促狹。”他拉着褚寒汀往榻上坐,又從小桌的抽屜裏翻出各色香料,一字排開在桌上,央道:“話已放出去了,好歹做個樣子。”
江潋陽喜歡把房裏弄得煙霧缭繞的,可惜心不靈手不巧,只能點一屋子現成的香。褚寒汀調起香來倒有雙妙手,卻并不喜歡這些濃郁的氣味,只有心情好時,才會替江潋陽調弄,每每還要笑他故弄玄虛。
果然,褚寒汀不滿地瞪了江潋陽一眼,咕哝道:“假公濟私。”可還是順手調了一味淡香。
清幽精致的味道慢慢在房裏蔓延開來,江潋陽心曠神怡地深吸了一口氣,喟嘆道:“我出了這麽大的力,才讓你能跟我名正言順地在一塊兒,這點獎賞還不是我該得的?”
褚寒汀忍不住冷笑一聲:“你出了什麽力?怕不是只随口問了一句,曹相安就上趕着給你要人去了吧?”
江潋陽趕緊撲過來,一把抱住他:“勞心不是勞麽?你我還計較這些做什麽。”
褚寒汀不欲同他争辯這些小事:“你說如何便如何吧。唔,陸仰山可能已上鈎了,他要我想辦法透給你知道,那信物從沒到過他手上,一直是曹相安保管呢。”
江潋陽聽罷便哼了一聲:“他倒把自己摘得幹淨。那姓陸的看上去唯唯諾諾與世無争,可私底下怕早對曹相安曾久鋒積怨已久了吧。他想借我的刀殺人,我偏不如他的意!”
褚寒汀嘆了口氣:“他們毓秀山莊這一本爛帳,剪不斷理還亂。你先晾上他幾日,總要叫他覺得我遞消息也沒那麽容易。等過幾日的,你去給曹相安施壓,好叫他上點心,別總想着找替罪羊糊弄人。”
江潋陽笑了:“你就篤定曹相安就無辜了?”
褚寒汀嗤了一聲:“那有什麽,他是真心實意拿你當祖宗供的,恨不得昭告天下,我天機山就是他的靠山。你若是沒了,他這百十年的馬屁全白拍了,說不定比我還要哭得情真意切。他除非是給人奪舍了,才會做這吃力不讨好的事。”
三日後的一大早,褚寒汀人還沒出芰荷苑的門,就聽說了江潋陽連夜前去找曹相安興師問罪的事。消息來源是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的宋東亭,他繪聲繪色地轉述了那不知轉了多少道手的小道消息,連“江掌門盛怒之下,一掌将鹿鳴峰夷為平地”這樣的鬼話都出來了。
褚寒汀生怕任他說下去,弄不好再過一會兒江潋陽撞的就不是鹿鳴峰,而是不周山了。他趕忙啼笑皆非地打斷了宋東亭:“你那個腦子,既然長了偶爾也得用一用,這些無稽之談以後就別回來說了——鹿鳴峰都夷為平地了,你在半山腰的芰荷苑,是怎麽睡到日上三竿還沒被砸死的?”
正在這時,曲洵一臉疲憊地推門進來,大概正好聽了半句八卦。他遷怒地瞪了他兩個弟子一眼,先對宋東亭道:“你這樣好奇,不如親眼去看看。”再看向褚寒汀:“你的差事不幹了?”
曲長老少有這樣不和顏悅色的時候,二人連忙夾着尾巴作鳥獸散,曲洵看得直嘆氣。他遲疑了一下,叫住褚寒汀:“寒汀,江潋陽這會兒就在鹿鳴峰,你要不要幹脆随為師一同過去?”
褚寒汀搖搖頭:“是非之地,我還是不去湊熱鬧了吧。再說江掌門回去長書院,定要挑剔沒熱茶、沒新香,到時候師兄弟們免不了要被他遷怒。”
——他心中想的卻是,自己不得意洋洋地上曹相安面前耀武揚威,曹相安焦頭爛額時還不見得能想得起他是誰;否則他追查真兇時若還得惦記着給自己穿小鞋,平白耽誤進度。
待褚寒汀到了長書院時,江潋陽已回來了。內院的門緊閉着,所有随侍的弟子人手拿着個大掃把,已将外院掃得一塵不染,卻還在執拗地跟看不見的塵埃死磕。見褚寒汀終于來了,衆人個個簡直熱淚盈眶,為首一個幹淨對他道:“褚師兄快去看看吧,江掌門等不見你,剛才已摔了三個杯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