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江潋陽半真半假地摔了三個杯子之後, 心裏竟真莫名升起了一股怒意。偏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叩叩叩”三聲輕響,被人擾了思緒的江潋陽更加心煩,低吼了一聲:“滾!”

然而意想中慌亂離去的腳步聲并沒有響起,門反而被人推開了。清晨耀目的陽光灑進屋裏,竟如同潑在火上的油,叫江潋陽心頭那點憤怒的星星之火登時燃起。他冷冰冰地往門口掃了一眼, 口中道:“叫你滾聽……”

江潋陽的罵聲戛然而止;只見褚寒汀抱着手臂,正倚着門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餘下的半句話全被他吞了回去,褚寒汀見他看清了自己, 方才轉身要走。結果江潋陽卻冷不防從後頭撲了上來,險些将他頂到門柱上。褚寒汀踉跄了好幾步,還沒等站穩就被人連拖帶拽地弄進了房。那肇事者理直氣壯地疊聲道:“我不知道是你,我怎麽會叫你滾?”

褚寒汀倒也不是真的想走, 任憑江潋陽将他拽進房裏。江潋陽迅速關上門,接着便合身撲到他身上。江潋陽如同一只熊, 在褚寒汀的頸間蹭來蹭去,仿佛誰給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褚寒汀又好氣又好笑,調侃道:“怎麽,被人欺負了?”

江掌門打蛇随棍上, 十分不要臉地點了點頭。

褚寒汀啼笑皆非,毫無同情心地一把推開他:“堂堂天機山掌門,誰敢給你氣受?”

一句話問得江潋陽啞口無言。半晌,他不怎麽自在地挪開目光, 顧左右而言他:“我去找曹相安了,半夜去的。”

褚寒汀微微颔首:“知道了。江掌門怒觸鹿鳴峰,您的英勇事跡已傳到我們鳥不拉屎的芰荷苑了。”

江潋陽哼了一聲:“鹿鳴峰倒是好好的,我最多拍碎了曹相安的大門而已。”

褚寒汀:“……”

說起這個,江潋陽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抓着褚寒汀的手控訴道:“你知道我去興師問罪的時候,那個老混蛋在幹什麽麽?他房裏竟藏了個美貌的道姑,兩人半夜宣淫,簡直不堪入目!姓曹的雙修起來倒十分投入,我站在他窗下咳了好幾聲,他竟也無甚反應;我一怒之下,這才一掌打碎了他的大門。”

褚寒汀聽得直抽嘴角。對于江潋陽如此真情實感的怒意,他實在難以感同身受。可江潋陽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十分期待他的認同。于是褚寒汀不忍心地說道:“他們毓秀山莊修得又不是無情道,為什麽不能雙修了?再說……半夜聽人牆角,你自己就很有理麽?”

江潋陽撇撇嘴:“是啊,所以曹相安還沒開口,我立馬就把那‘傳言’甩出去了,堵了他個啞口無言。那老色鬼吓壞了,我估計他現在早就把我聽牆根的事給忘了。”

褚寒汀哭笑不得:“既如此,那你究竟有什麽可不高興的?”

江潋陽沒臉說自己吃不上肉就遷怒別人能開葷,只好打了個哈哈把事情一筆帶過。他跟褚寒汀兩人頭挨着頭,把這幾天的事全梳理了一遍。兩人一拍即合,認為曹相安為了洗脫自己身上的嫌疑,肯定拼了老命也得找出真兇。背了嫌疑的人總出不了長老堂這一圈,範圍本就不大,估計用不着花很長時間。

至此,江潋陽留在毓秀山莊施壓的目的就算達到了。他還有別的事,不能再在此地耽擱下去。而至于褚寒汀,則想要留得久些,等到事情塵埃落定、真兇伏誅後,再做打算。

一想到要走,江潋陽心裏就有些不舍。盡管知道往後有的是日子時時膩在一起,可這一刻他依舊抱着褚寒汀不願撒手。心知離別在即,褚寒汀心裏也有些酸軟,便任他抱着。江潋陽灼熱的氣息灑在他頸側,弄得那一塊柔嫩敏感的皮膚有些發癢。那若有似無的癢意就像一把小鈎子,一直搔到他心裏頭。褚寒汀懶懶地靠着江潋陽不願動彈,哪知江潋陽得寸進尺,在那上頭落下一個親吻。

褚寒汀瞪大了泛着水光的眼睛,扭頭便要抗議。結果還未出聲,便意外地先撞上了江潋陽滾燙的唇。羊兒自己跳進虎口,哪裏還跑得出去呢?江老虎興奮地一口叼住褚肥羊,連哄帶騙、威逼利誘、小意溫存,總算吃了個半飽。

褚寒汀身上沒一處不憊懶,可內府裏卻一片通泰。他渾身的真元,沒有一刻轉得比此時更暢通無阻。這便是雙修的好處了——江潋陽出了那麽大的力,依舊能神清氣爽地忙前忙後。

江潋陽喜滋滋地拿了杯茶,遞到褚寒汀唇邊,柔聲道:“喝一口潤潤嗓子吧,都叫得啞了。”

褚寒汀聽着這話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味,幹脆惡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可惜他現在沒什麽力氣,那一下不痛不癢的,江潋陽好似全無知覺。褚寒汀也只好暗自記下這筆賬,呷了口茶。

結果茶才一入口,褚寒汀便噴了出來。他對江潋陽怒目而視:“這茶好像還是我自己沖的?”

江潋陽手急眼快,穩穩端住劈頭蓋臉砸下來的杯子,賠笑道:“你沖的我沖的有什麽分別?嘴巴可真刁……不我是說你不累麽?趁着我還在,安穩睡一會兒吧。”

說着,他仗着修為上壓倒性的優勢,強行抱住褚寒汀滾在床上。

褚寒汀再次睜開眼時,已是夕陽西下了。江潋陽覺得懷中人動了動,便自動湊上來親了他一口:“回去吧,我也該去向陸仰山告辭了。等我走後,你去把他的玉佩還給他,順便邀個功。”

那位江姓瘟神終于離開毓秀山莊的消息,把大部分人都感動得熱淚盈眶,連曹相安也跟着松了口氣。不過江潋陽交代的事他依舊不敢怠慢——瘟神臨走時以一月為期;一個月後,他還要再回毓秀山莊來要人的。

一想到這一茬,曹相安就覺得心裏頭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褚寒汀本該前去複命,可早上那場“修行”耗費的體力實在太大了,在江潋陽懷裏打了場盹根本于事無補。褚寒汀回到芰荷苑自己的房間後,幾乎腦袋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他一覺從傍晚睡到後半夜,醒來之後終于覺得精神十足。褚寒汀輕輕推開房門,只見月色正好,院子裏卻是一片漆黑;曲洵又沒有回來。

今天的夜色與以往也沒什麽不同,卻意外引人慌張,褚寒汀的心跳莫名地亂了一拍。他忽然覺得自己應該現在就去向陸仰山複命,至于為什麽,不得而知。

褚寒汀猶豫了一下,擡頭望了望月亮。山裏亮得早,可起碼也要再過一個時辰,方才能叫“清晨”。可是鬼使神差地,褚寒汀一腳踏出芰荷苑的大門,回過神來時他人已往長老堂去了。

也多虧了芰荷苑偏遠,純徒步往長老堂去的話,要花傷不止一個時辰。因此褚寒汀到的時間也不顯得十分突兀,倒還讓人覺得他心誠。可巧,褚寒汀在門口迎面碰見了曲洵,曲洵一見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寒汀,這麽早來,有事麽?”

褚寒汀笑了笑:“沒事,弟子是過來複命的。”

曲洵滿意地點點頭:“那好,你等我一下,我這就帶你去見莊主。”

似乎曲洵無論什麽時候想見陸仰山,陸仰山都有時間。才這個時辰,陸仰山竟也收拾得妥妥當當的在書房裏等着他們了。褚寒汀随着曲洵一進去,陸仰山便親自站起身來迎:“師兄,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曲洵私底下見他也沒那麽多虛禮,直截了當地說道:“師弟,我帶寒汀來複命的。”

陸仰山一聽這話,便眉開眼笑:“寒汀這回的差事辦得實在出色,江潋陽這麽一鬧,可夠大師兄焦頭爛額一段日子了。”

其實褚寒汀不太明白陸仰山究竟在高興什麽。不過他轉念一想,大概對陸仰山這樣常年受人壓制的人來說,曹相安能倒黴一段時間,也足夠讓他高興了。褚寒汀沒再深思,道:“寒汀不敢居功。”

陸仰山聽得更高興了。他連連稱贊褚寒汀,又打開手邊的盒子,裏頭赫然是一顆光華內斂的丹丸。褚寒汀眼睛毒,一眼就認出這東西乃是難得一見的蛟龍內丹。臉上确實一派混了困惑與驚喜的神色,惟妙惟肖:“莊主,這是……”

陸仰山笑道:“這是蛟龍內丹,很難得的寶貝,必要時候服下一點就能救命。寒汀啊,你替我辦了這麽大的事,我也沒什麽好東西能給你的,唯有它還勉強能拿得出手,你就別推辭了。”

褚寒汀花了些功夫才想起這顆內丹的來歷:當年江潋陽拿着這顆蛟龍內丹,親來毓秀山莊來換一枚定魂丹,要救他性命。當時江潋陽本就将內丹指名贈給了同樣性命危機的小弟子,沒想到兜兜轉轉并未到正主手裏,時隔十三年,卻被陸仰山再次拿出來做人情。

褚寒汀一時間只覺得無比荒謬。畢竟在他們天機山,長輩是做不出貪圖小輩東西的事的。

然而陸莊主人品如何與他無尤,他接過內丹,依舊做歡天喜地狀。陸仰山又與他寒暄了幾句,便打發他離開了,只留下曲洵,師兄弟不知有什麽私房話要說。

褚寒汀把蛟龍內丹揣進懷裏,想不到這東西兜了個圈子,又回了他們天機山手上,看來當真緣分匪淺。褚寒汀這樣想着,不意手卻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那是陸仰山的玉佩,剛才竟忘記還給他了。

于是褚寒汀忙又折了回去。

他此時還沒出陸仰山的內院,因此并不用再找道童通報。他走到書房門前,剛伸手想要叩門,卻聽見——

“……江潋陽已确認了一月後來山莊的日子,師兄,咱們的陣布得如何了?”

布陣?褚寒汀疑惑地将手停在了半空。

只聽曲洵道:“差不多了,現在各位長老都忙着應付江潋陽,防務全落在我手裏,一個月之內必不會給人察覺出異常,保管叫他有來無回。只是還缺一枚陣眼……什麽人!”

原來褚寒汀聽得投入,不慎竟發出了一聲輕響。褚寒汀一驚,飛身欲逃。可就在這時,書房的幾扇窗子橫着飛出去,陸仰山和曲洵一前一後,默契将他堵在了中央。

曲洵皺了皺眉,面沉似水:“我的好徒兒,你回來做什麽?”

褚寒汀幹笑了一聲,沒說話。現在他還能說什麽呢?反正陸仰山的信物,他是絕不能交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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